「孟霄樓,你什麼意思?我辰洲還能虧待一個孩子?」
孟霄樓不甘示弱道:「你龍都人多眼雜,本就和寅洲有怨,還不如未洲清凈些。」
這兩人之間頓時一片火花帶閃電,南顏從混亂的心緒里恢復出來,就開始悄悄往後挪,不敢吱聲。
敖廣寒冷笑:「你那破地方冰天雪地沒個人煙,有什麼好待的,這孩子我自會負責養大,你沒事快滾吧。」
南顏心想,我已經長大了,膘肥體壯的呢。
孟霄樓怒道:「我不信你會善待嬈娘的後人,若不是因為你這麼霸道,嬈娘怎麼會誰都不願求助,而是獨力承擔那些事!」
敖廣寒:「你當年強行拽她私奔就很好看?」
孟霄樓:「至少嬈娘是自願跟我走!」
敖廣寒:「我跟她吵了幾百年的架,她能定下心來跟人避世隱居?你怕是活在夢裡。」
「吵了幾百年架還不放過她的後人?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上洲來,難道繼續忍受你的驢脾氣?」
孟霄樓扭頭看向南顏,面色一緩,問道:「孩子,你是什麼靈根?」
南顏:「……五靈根。」
敖廣寒盯著南顏不知經過了什麼心理鬥爭,忽然自覺勝過孟霄樓一籌,道:「我有風雷冰磁四種變異靈根,南嬈是單火靈根,加起來的話……」
孟霄樓道:「我真是忍不了你了,你家那帝子才到辰洲的時候,你就一度因為他是單火靈根以為他是嬈娘的後人,要不是族老攔著現在他都該改姓了。」
「血凰釵化靈帶他來辰洲就是辰洲的人,他本來就該改姓!」
「呵,果然聘禮還是送回來了。」
「有意思,說得好像你的勞什子劍鞘沒到未洲似的。」
南顏:「……」
吵到這兒,他們這才堪堪察覺到南顏詭異的目光。
南顏一時消化不了這個中周折,一臉驚怕道:「我娘她,當年是辜負了很多人嗎?」
敖廣寒和孟霄樓互瞪一眼,神識里警告——
「你在小孩子面前說什麼呢?」
「明明是你先提的……」
沉默了許久,敖廣寒先開口道:「不提了,讓你來旁聽,本想是為了當面對質,那人既有所籌算,自然以你的安危為重。至於南嬈……你知不知道你娘有一顆特別的心?」
南顏肅容道:「我聽舅舅說過,是赤帝當年斬殺真鳳取得一顆鳳凰心,煉製成的一顆妖心,能使我娘元神重生。」
「太古真鳳並非本界之物,境界近乎妖族神靈,赤帝與之一戰,殺神取心震動天下。後來又以真鳳之血注入本界的一枚鳳妖卵中,為南嬈養出一尊伴生鳳凰。這尊鳳凰與南嬈一同長大,對赤帝妖心的氣息極其敏感。」敖廣寒沉聲道,「我曾多次向赤帝瑤宮說要借這鳳凰,雲太妃均不鬆口。直到南頤回來後,發現那鳳凰身上有道生天的玄秘禁制,使得鳳凰出不了赤帝瑤宮,所以我才有篤定此事和道生天脫不了關係。」
難怪在赤帝瑤宮時,那鳳尊如此有靈性,還幾番保護於她……想來是知道雲太妃與道生天達成了某種共識。
一些碎片般的線索終於串聯起來,南顏發現嵇煬同她的每一步分析和猜想都是對的。
「我不知這赤帝妖心的下落,只知道有記憶以來,我娘便有心疾。」南顏按著額心慢慢回憶,「她平日里看上去和常人沒有兩樣,甚至身體要更健朗些。可好幾次我中夜驚醒,去找我娘的時候,無論怎麼去搖晃她她都不會醒,直到次日一早才恢復過來,現在想想,我娘那時候就已經失去這顆保命的心了。」
……她一個人在凡洲,忍著失心之痛,帶著一個孩子,拖命數年而亡。
兩個男人張了張口,好似想說些什麼,但又只覺滿腔鬱憤,無從說起。
「她生前,可曾同你說過殺她者誰?」
南顏搖搖頭,她只記得她娘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南顏多希望是南嬈神通廣大,將最後一線生機寄托在她身上,可至今未有任何跡象……或許南嬈的意思,僅僅是她曾知交遍天下,會有很多很多人願意照顧女兒。
「那事情很明朗了,應則唯與凡洲封印之地的魔頭間必有一個真兇。」孟霄樓寒聲道,「我未出劍,顧忌的乃是當年的同修之誼,故留他一分餘地,若查明當真是他所為,待我處理完吾洲諸事,便會提出戰約。」
言罷,孟霄樓又對南顏道,「辰洲情勢複雜,那些人手段百出,早晚會查到你身上,不如隨我回未洲。」
南顏低眉道:「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有舅舅在,我並非無所依靠。」
孟霄樓皺眉道:「南頤連遭巨變,心境崩毀,後續等待他的不知還有什麼謀算。我不建議你跟在他身邊,但也不強求,我在此等你三日,三日內你都可來尋——」
他話還沒說完,南顏驟覺身後一股龐大靈力伴隨龍嘯轟出,直接把他整個人轟出龍庭大殿。
孟霄樓暴怒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敖廣寒!你竟動用龍庭王鼎鎮壓我!」
敖廣寒:「敝洲兵荒馬亂的,三天不用等了,我養不起,快滾吧。」
南顏:「……」
殿外好似又喧嘩了一陣才平息下來,南顏低著頭冷汗直流,唯恐自己也被扔出去,好一陣,才鼓起勇氣抬頭看向這位龍主。
敖廣寒素來待人沒有什麼好臉色,現在也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南顏,沉默許久,方低聲道:「對不起,沒能給你一個交代。」
南顏搖搖頭:「這本就不是龍主的責任,能得襄助至此,我已是滿懷感激了。」
敖廣寒道:「你娘的事……我知你或曾聽聞那些風言風語,但外人所述,並不足取信。左右在我看來,她沒有辜負任何人,她只是個……沒心沒肺的好人。」
南顏訝異地看向龍主,他和她娘在一起的歲月,要長於任何人,雖然最後未能相守,但至少曾經相知。
敖廣寒斟酌了一下言辭,又補充道:「……所以,你不要因為任何人的污衊看輕她。」
這是……在為她娘說好話?
南顏心裡一暖,頓時覺得龍主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兇橫霸道。
「我娘一直待我很好,如果、如果到時候我始終找不到我的生父,那龍主願意當我的——」
「轟!」
敖廣寒聽南顏的話頭,本以為是意外之喜收穫一個女兒,忽然殿後傳來轟然一聲炸爐聲打斷,耐著性子道:「你剛剛說什麼?」
南顏:「說來也不好意思,就是想問龍主若不嫌的話,我願叫龍主一聲——」
「娘唉!」
敖廣寒:「……」
後殿一股嗆人的濃煙傳來,好似什麼丹爐炸了一般,穆戰霆一臉爐灰,扛著一座不停晃動、爐蓋通紅的丹爐,興沖沖地扛到前殿。
「龍主我剛剛又拿大日火精鍊了一爐丹,炸懵三個元嬰長老,我覺得可以用到歧天原去,你看叫魔修去死丹怎麼樣?」
敖廣寒:「……」
敖廣寒面無表情地對南顏道:「你先回嘲雨樓休息一下。」
穆戰霆:「???」
南顏只覺氣氛不妙,心裡暗道大哥保重,便火速告退。等出了正殿後,殿里傳來一聲比剛才凄厲一百倍的慘叫……
辰洲龍主,霸道兇橫,名不虛傳。
南顏如是想道。
……
次日一早,嘲雨樓外,一列宮娥端著瑞腦香、濯星水等物迤邐上了高樓,在房中兩側站定,輕輕叩問。
「南姑娘,可出定了?」
南顏昨日去看顧舅舅到天黑,龍庭的藥師說南頤需要暫時以秘法溫養心境,方不至於被輕易動搖,南顏確定無恙後才回到嘲雨樓。
這一次她獲得了不少情報,也好在她修佛,心境穩固,方不至於被那人以言語誘導,自我疏導一夜後已平和下來。
「請進。」
宮娥們推門而入,開窗的開窗,換燈的換燈,還有一個端著一盆清盈盈的水放在南顏身邊讓她濯手。
南顏這段時日被伺候得好似一個公主一般,手上常年盤念珠盤出來的一點薄繭都伺候沒了,一雙手白生生軟乎乎,堂堂血手觀音變成嫩手觀音,有時候看著自己都覺得有點心虛。
南顏不禁問道:「聽龍主說,不是因為歧天原之戰,辰洲開支甚大……」
「姑娘多慮了,這嘲雨樓中一應用度不過是尋常待客之禮。龍主說了,姑娘是自家人,就算是御門寶庫里的寶物,姑娘若喜歡也可隨意挑選。」
南顏連道不敢不敢,任宮娥們伺候罷,有些慚愧道:「我一個外人叨擾多日總歸不便,請問龍都之中有沒有歧天原前線退下來那些……受魔修招式所染的修士?」
魔修的功法對正道修士十分難纏,尤其是巳洲鼎鼎大名的煉製屍毒之法,一旦沾上,修為低的修士極有可能屍化,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佛修來幫忙祛除屍毒。
旁邊伺候的宮娥目光微亮:「有是有,可姑娘是貴客,會不會太勞煩了?」
其他的宮娥嘴快道:「許蕊姐姐的爹就被一支屍毒箭射中了要穴,南姑娘是結丹佛修,若願紓尊前往,豈不是很好?」
「我可偽裝面容,若有能幫得上忙之處,儘管帶我前去吧。」
那叫許蕊的宮娥連連道謝,一炷香的時間後,便帶著南顏出了嘲雨樓。
龍都極大,除了修士盤踞的所在,還專門圈出一塊城池,名為軍城,軍城裡又有三衛,其中的龍獅衛由穆戰霆率領。南顏到時,天空中正停駐十餘艘行空戰船,不斷有重傷的修士從戰船上被接下來分到各個醫署中。
「姑娘,這邊。」
許蕊帶著南顏來到一處築基修士療傷的地方,一踏入這醫署中,南顏便嗅到一絲絲屍毒的異味,從一個貼著禁閉符的屋子裡,甚至傳出修士屍化發狂的撞擊聲。
許蕊面露恨色:「近來神棺宗參戰,我方修士死的雖不多,但傷了的大多沾了屍毒,生不如死。卯洲的佛修也派了不少來支援,但中毒容易祛毒難……」
南顏點點頭,在空中虛虛一抓,一絲綠黑霧氣凝在指尖,她微微使力,那縷霧氣便瞬間消失無蹤。
……果然七佛造業書克盡邪魔。
不多時,許蕊用隨身的玉符打開一處屋子,裡面有一個面色發綠的老者,修為在築基後期上下,南顏看他露出的手上,指甲開始變黑變長,就知道他已開始屍化。
「姑娘,這就是家父了。」許蕊眼睛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
「好,我姑且一試。」南顏以前在凡洲時面對過神棺宗的煉屍修士,神識一掃這屍化老者,鎖定屍毒盤踞在心口處,隔空一指點出,指尖綻出一朵金蓮,徐徐飄向老者心口。
這朵金蓮佛力所化,但又隱約在蓮心有一股血色,一入老者心口,老者便驀然睜眼,嘶吼起來。
「殺……殺!」
「父親!」
許蕊驚叫的同時,南顏一心二用,左手揮出一道佛文枷鎖,困束住這老者,不一會兒,老者周身傳出一股燒焦的味道。
許蕊雖然驚慌,但也看得出她父親身上的屍氣正在飛速減少,待最後一縷屍氣被燒出,老者長出來的那綠黑指甲登時乾裂脫落,面色也轉為正常人的臉色。
南顏見手段湊效,道:「屍氣已祛除,再服些彈藥養上數月就好了。」
許蕊連連道謝間,忽然背後大開的房門外,有一個女聲驚喜道——
「許道友是被一個結丹煉屍修士所傷,原以為只有元嬰佛修才能救他一命,這位前輩好厲害!」
南顏一回頭便愣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昔日在凡洲的同宗、後來又一同乘鯨舟來到上洲的孟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