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厲綿剛想出手阻止,被寒雷子攔下。
寒雷子攔她乃是有所考量,獄邪侯的一雙兒女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旦有什麼得不到的,便會道心留影。道心留影並非什麼壞事,這對厲遲厲綿的修為有好處,但缺點是晉階時心魔難渡。
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讓他死。
寒雷子聽說過,隱這個人雖然是禍無極的親傳弟子,但平日里深居簡出,也沒有見到他向禍無極殷勤請安,宗內有刻意去找他麻煩的同輩魔修,卻都被無聲無息地化解,簡直就像是……天邪道里沒有這個人一般。
不諱言,寒雷子想試試他底細,便是他死在這裡也無妨。
「師侄既有這般勇氣,那就請師侄頭前探路,我等在後接應。」
嵇煬略一頷首,回頭同南顏交換了一個眼神。
「二哥真的在這兒?」南顏悄悄問道。
「嗯,戰霆也在。」
南顏看他的目光頓時詭異起來,直到推開這鬼宅的門,被裡面的陰風迎面一激,南顏才把注意力放到這座鬼宅上。
這宅子四四方方,形制特別奇怪。三面都是牆,一面蓋著個房子,所有人走進來之後,院門便嘭地一下自行關閉。
余長老馬上退回去搖了一下院門,鬆了口氣道:「不是什麼很難的禁止,元嬰期全力一擊倒是可以打破。」
厲綿在後面冷笑,催促道:「走啊,愣著幹什麼?」
南顏感到左手被稍稍握了一下,隨後便跟著嵇煬來到房門前,門板很輕,是朝內開的,碰一下便吱嘎一聲滑開來。
跨進門內,南顏手中飛起一團火,點燃了旁邊柱子上的殘燭,隨後便照見這屋子內的=部分全貌。
這裡果然不是給活人住的地方,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頭頂縱橫交錯的房樑上,偶爾有窸窣的聲音躥過,讓南顏抬手一道丹火打去,便掉下一隻漏網的白骨老鼠來。
厲綿衝上去一腳把這老鼠踩得粉碎,罵道:「死老鼠!臭老鼠!」
那老鼠被踩碎的一瞬間,眼裡的幽火飛起,落到燭火附近,卟一下撲進去,頓時這間房子里所有的燭火都一一亮起綠火。
這綠火亮起之後,房間內反而更暗了,連神識都看不到那些陰暗的角落裡藏著什麼,唯獨南顏點燃的那一盞燈附近是明亮的。
寒雷子一看,對南顏命令道:「去,把所有的燈用丹火點燃。」
這個時候,嵇煬突然把南顏一扯,頓時兩個人都跑進黑暗裡消失了蹤影。
「敢跑?!」寒雷子怒不可遏,元嬰期的修為爆發,手握法寶纏鋒網,手一揮朝他們逃離的方向罩去,當場罩到了什麼。
「區區結丹,豈能脫得出元嬰的掌心,簡直天……」寒雷子一扯纏鋒網,頓時覺得好像罩到了什麼極大的東西,困惑間,只見所有的綠火驀然躥騰,同時那纏鋒網也發出法寶應有的白光。
一瞬間,寒雷子、厲綿、余長老三人便看到了角落裡坐著的鬼婦人。
「啊!!!!這是什麼鬼東西!!!」厲綿率先尖叫出聲,扭頭朝來時的門跑去。
「綿小姐別亂跑!」寒雷子連忙出聲,但那鬼婦人咯咯一笑,蛇一樣的四肢鑽出纏鋒網的縫隙朝他纏來。
厲綿從那間屋子跑出來後,發現面前的院子並不是一開始進門的那個院子,而是變成了第二個跨院,面前又是第二間屋子。她再想回去,就聽見那屋子裡一陣法寶與鬼笑的亂響,想到那鬼婦人五官錯亂的模樣,頓時頭皮發麻。
死都不會再回去的……
厲綿想,寒雷子只說這宅子里只有一個化神期的鬼,想來就是那個鬼婦人,只要等寒雷子收服了它,餘下的便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此時厲綿聽見身後一聲門響,只見南顏的衣角消失在第二間房門裡,頓時雙眼漫上怨毒之色。
「你們這對賤人……這鬼地方是你們設的陷阱!」厲綿一拍乾坤囊,一口漆黑的長柄鐮刀出現在手中,散發出一股禁忌的破滅氣息。
此物,是獄邪侯的法寶,單就威力論,連剛剛那鬼婦人都可以重創甚至斬殺。
厲綿氣沖沖追進去,卻發現第二間房子里有一個柜子突兀地立在屋內正中央,她一進來,柜子就顫動搖晃了起來。
「你們這對狗男女!是不是藏在裡面!」厲綿一頓那伏屍鐮,頓時那顫抖的柜子一停,慢慢磨轉過來。
厲綿這才看見,那櫃門夾著一個人,又驚又怕地流淚道:「我出不來了,姐姐幫幫我呀。」
饒是厲綿見過諸多美色,卻也不得不嫉妒地承認,這張臉是她平生所見之最。
那美人只露出一張臉,整個身子被困在柜子里,只在柜子下漏出一綹綹頭髮,見厲綿神色一陰,拿出一把冰藍色的匕首走來,頓時害怕地道:「你不是要救我出來?你要幹什麼呀。」
厲綿用匕首在這美人臉上比劃著,冷笑道:「真是張好麵皮,哥哥見了一定喜歡……可我不喜歡!」
美人掙紮起來;「你不要碰我的臉呀,哥哥好不容易幫我變漂亮的……」
厲綿之前一路驚怕,心中已是又氣又恨,此時見到這柜子里的人,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種異常的衝動想虐殺她一番,冷笑道:「看來你就是那姓余的說的美人了,不過你也倒霉,偏生被鬼困住,要怪,只怪你和那個賤女人有關係吧。」
厲綿那把冰藍色的匕首彷彿是特地為剝皮所制的,從美人的發尖下刀,飛快地轉過一圈,再一扯,櫃中人的尖叫聲中,一張人皮就落在手上。
「總算是有件順心的事了,這難得的美貌歸我,也算此行不虛。」厲綿往那張人皮上不知撒了什麼藥粉,頓時殘餘的血肉消失,變成一張乾乾淨淨的薄膜。
她把玩了兩息,瞥了一眼低著頭,已面目全非的櫃中人,習慣性地把那張人皮往自己臉上試戴,剛戴好,忽聽那柜子沙沙響動。
厲綿一低頭,只見那柜子里湧出大量的頭髮,櫃門也慢慢打開,露出那美人的身體。
那原來是一個小孩,手臂蜷曲柔軟地垂在腳邊,一頭黑髮不斷生長,抬起一張只剩下血肉的臉,幽幽道:「你喜歡的話,我就把臉送給你了,記得不要摘下來哦。」
厲綿當真發現……自己臉上的面具怎麼揭也揭不下來了,轉眼間,自己的半個身子都被頭髮卷了起來。
「伏屍鐮!」她尖叫道。
旁邊的伏屍鐮頓時發出一道烏光,所有的頭髮頓時化為灰燼,同時那小鬼也痛呼一聲,整個身體被砍成兩半,但仍沒有死,趴在地上嗚嗚叫道:「娘我好痛!救我呀!」
厲綿一脫身,立馬從房門跑出去,遠遠見到寒雷子右耳滿是血地跑出來,連聲道:「師叔救我、救我呀!」
寒雷子與那鬼婦人鏖戰多時,也算勢均力敵,但鬼婦人中間好似感應到小鬼有難,忽然凶性大起,一口咬下寒雷子半隻耳朵,逼得他不得不暫時退了出來。
厲綿想向寒雷子尋求庇佑,哪知寒雷子一看她的臉,差點沒一掌打出去:「綿小姐,你的臉……」
「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厲綿往臉上一摸,頓時凄厲的叫聲撕破天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為什麼長在頭上?!嘴巴!我、我的臉怎麼了?!」
她已經徹底崩潰,伏屍鐮餘下的一道烏光挾雷霆之勢,一下子砍掉鬼婦人的右半邊柔肢。
「你們……該死!」
鬼婦人身形極快,正要下手同時,突然頭頂上的天穹一陣濃雲旋攪,仰首可見的遠處十八層塔頂,藍火閃爍,分出無數微光,散落到正坐鬼城的各個角落,將所有在鬼城還活著的修士包裹進一處藍光中傳送入塔內。
……
南顏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間石室里。
她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還在那間鬼宅中看到了一個被卡在柜子里的,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只是她很快察覺那是頭鬼,便又被嵇煬拉著離開了。
再然後,嵇煬帶著她一頭撞進第二間屋子裡的一處牆壁上,而那牆壁是假的,進去後一陣宛如傳送陣般的動蕩後,就直接撞上正豎著耳朵貼牆聽動靜的殷琊。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嵇煬說了一句時辰到了云云,所有人就都被一道藍光包圍消失了。
再然後,就出現在了這裡。
南顏抬頭看向這間石室,上面描繪著各種地獄圖景,而正面則是封著一道石柵欄,接著,很遠的地方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在牢里!」
他這聲音一出,四面八方都傳來蘇醒的修士聲音。
「老夫明明正在祭煉一件古堡,怎會突然在此?」
「我也是,差點以為要被鬼吃了。」
「這地方是幹什麼的?道友們怎會都被傳到這裡來了?」
疑惑之聲此起彼伏,南顏忽然聽見有人在敲著左邊的石壁。
「南顏?」
「二哥?」
她立馬湊到左邊的柵欄角,看見隔壁的柵欄縫隙間伸出一隻手朝她晃了晃。
南顏略略安心:「難得你還沒死,大哥在嗎?」
殷琊聲音有點虛:「我問關在對面的人了,說他就在我旁邊,還睡著呢。咱們是被關在牢里了嗎?」
南顏點點頭,將自己所知的關於幽泉川的事同殷琊交換了一下情報,道:「此地若當真是九獄之一的幽泉川,那麼我們這些人,想來是被這塔捉來受刑的了。」
「我倒不覺得,那鬼婦人跟我說,幽泉川的獄主正在競奪之中,我們這些人有可能是被捉來當這個獄主的備選的。」
「哦?那看來是機緣了?」
南顏話音一落,便聽見囚牢那頭有腳步聲傳來,同時一個暴脾氣的修士出聲道——
「你這惡鬼,捉我們來做甚?還不快放我出去,若不然,老夫的宗門踏平你這鬼……你要做什麼?!你敢……啊啊啊啊!!!」
整個牢籠安靜下來,南顏抿著嘴唇,聽那腳步聲靠近,只見是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手裡拖著半截人的屍體,從她面前的走廊徐徐走過。
南顏:「二哥,你說這是機緣?」
殷琊:「那小鬼得了我的妙手美顏,應該不會騙我呀。」
南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殷琊:「不,你聽我解——」
南顏鼻子都快氣歪了:「算了你不用說了,你可知我找你們找了多久?又是被魔修欺負又是挨老鼠啃,沒想到你竟為了活命竟和惡鬼同流合污,同流合污就算了,還拿妹妹的臉面神秘交易,背著妹妹想讓妹妹身敗名裂,今天起我們姐妹恩斷義絕。」
殷琊一聽急道:「蒼天可鑒,我和你大哥被困在鬼宅,想得最多的都是你,你大哥思念得都快唱出來了,騙你我不是人!」
南顏:「你本來就不是人,有本事你唱!」
殷琊撓了一陣牆,憋了半天哼哼唧唧出來一句——
「世上只有妹妹好,沒妹的哥哥像根草……」
本來已經走遠的牛頭鬼不知是不是聽見了這句,拖著血淋淋的屍體走了回來站在殷琊的牢房前。
南顏:「我原諒你了,二哥好走,願西天沒有鬼。」
殷琊:「……南顏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