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通靈獸類的界限並不明確,有了人之後,便以親善助人者為靈,而以傷人作亂者為妖,至於遠古滅絕未曾得見的龍鳳麒麟等,則目以為仙。
九色鹿便是靈獸的一種,相傳見得到九色鹿的人,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運。
但南顏卻不敢擅自這樣認為,她此刻神識被山海禁決的地氣壓縮,也看不出九色鹿有多強,只是看這成年九色鹿兩丈高的身形,本能地覺得如果起了衝突,她是必死無疑的。
小九色鹿跳著步子走到成年九色鹿腳邊,來回蹦跳,好似在向他們訴說剛剛發生的事。
南顏看它們不停交談著什麼,本來十分茫然,但她的須彌戒里那件朱雀鳴霄裙上的鳳凰金線驟然滲出一道金光,自行飛入南顏體內。
一愣之下,南顏詫異地發現自己隱隱約約能聽懂九色鹿在說些什麼。
九色鹿:「啾?啾啾啾?(……她掉在你的地方,你怎麼不吃?)」
小鹿:「呦……呦呦呦。(她比我還小呢,不捨得嘛,不過很香,我舔了好幾口呀。)」
九色鹿:「啾,啾……(確實有高位階妖族的氣息,我同她聊一聊……)」
聽懂了之後,南顏再看那大小九色鹿清澈純然的眼神,整個尼姑都不好了。
她後退了半步:「……如果沒事的話,恕我告退。」
「慢。」這聲音竟然是九色鹿發出的,那是一種聞之欲醉的溫柔女聲,在南顏一臉詫異後,它溫和純凈的眼睛看著她道,吐出的當真是人話。
「不必驚慌,九色鹿懂萬物之聲,人的語言也一樣。」
南顏愣了好大一會兒,道:「鹿前輩有何貴幹?」
彷彿是對鹿前輩這個稱呼十分滿意,九色鹿的聲音又放柔了幾分:「你身上有重明鳥的血脈,這一脈也是吾妖界尊貴的後裔,我們可以視你為同族,給你劃撥一塊領地,讓你落腳下來生息繁衍。」
南顏:「……生什麼?」
九色鹿溫柔道:「生息繁衍呀,重明鳥存世不多,你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挑選人族入領地。」
南顏猛地嗆咳了一陣,道:「……此事不急,我初到此地,尚不知地形如何,鹿前輩可否指引?」
九色鹿優雅地踱到她身邊,道:「此地是山海之間,我們在的地方是九劫海,而海中央則是十業山。海為妖,山為鬼,本相安無事,但很久的一次變故後,九劫海浮現靈氣井,妖和鬼為了爭奪本源靈氣,便在九劫海中不斷攻伐……當然,偶爾也有人族會來此,不過他們都不能停留太久。」
……原來這裡的主角並不是他們這些參與山海禁決的人族,妖族和鬼族才是這裡的原住民。
「除了我之外,鹿前輩見過其他的……誒,人族嗎?」南顏問了一句,旁邊其他的九色鹿好像很喜歡她,開始像舔幼崽一樣舔她的頭頂。
那頭最大的九色鹿繼續道:「這片山海廣闊無邊,你若運氣不好,就算找上十年也找不到人。不過我來時,曾嗅見銀蝅蟲母那裡傳來人族的血腥味,應該是有人一來這裡就變成了它的點心。」
……可能已經有人隕落了。
南顏按了按食指上套著的白玉戒,她能感應到玉戒指引出了一個其他大部分人是在南邊的方向,只是極為遙遠,無法具體確定在何處。
她試探著問道:「每次如這般人族大批進入九劫海時,妖族會特地出來獵殺嗎?」
九色鹿不在意道:「人族血肉的靈氣渾濁,在這裡汲取的本源靈氣也很少,我們飛禽走獸之類很少主動獵殺,但南部劫海之主的銀蝅蟲母部族強大,很有可能對捕殺人族有興趣。除此之外人族主要的死因是他們之間的互相獵殺。
南顏:「互相獵殺?」
「他們為了本源靈氣而來,比起妖獸鬼魅,殺人才是最簡單的獲得本源靈氣的方法,過段時間,他們若不是主動離開,就是自相殘殺殆盡了,無須在意。」
說完,九色鹿一張口,吐出一枚光華四射的琉璃珠送到南顏身邊,隨後道:「吾九色鹿是東部劫海之主,送你一塊領地也並無不可。這是南部劫海赤丘山的地妖珠,持此珠可號令赤丘山的妖獸,算是見面禮。」
南顏有幾分誠惶誠恐道:「無功不受祿,鹿前輩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九色鹿道:「十業山上的鬼潮時不時會侵襲九劫海,如今已有三口靈氣井徹底被鬼物佔據,妖族的貴胄血脈不主動捕獵人族也是因為他們會為我們抵抗十業山的鬼潮,多少有點用。不過你還是幼子,倒也指望不了你能做什麼,保重就好。」
南顏又同九色鹿聊了一陣,體內原本的靈力又自行消散半成,自知不能再等了,大概了解了一下山海禁決里的情況後便啟程離開。
半日後,在一巢最低階的骨鼠屍骸上,南顏盤坐在一方青石上調息,她吸納了大約一千多隻骨鼠,但也僅僅獲得了一絲木屬性靈氣,遠不如剛剛那條巨蟒的一條水屬性靈氣。
不過好處在於她的靈根五行俱全,什麼屬性的靈氣都不挑,倒是穆戰霆那種單火屬性靈根有點危險,若是運氣不好遇不上火屬性的妖獸,煉化本源靈氣的速度會大大降低。
還是不夠啊……
南顏手指上環繞著一絲綠色的木屬性靈氣,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假設火屬性單靈根的修士只能吸收火屬性的本源靈氣,而遇到的獵物又多有不同,那……她這種不挑食的,豈不是可以直接交易?
比如一個無助的火單靈根修士,手頭有一堆無法吸收的其他屬性靈氣,正苦苦找尋,她就可以以一條靈氣換他手上大量的其他屬性靈氣?
南顏念叨了一聲罪過,起身牛頭轉向一條剛剛就在草叢裡窺伺自己的煞狼——
「阿彌陀佛,市儈市儈。」
……
入夜後的九劫海更加危險,白日里懶洋洋的妖獸大多都活動起來。
一對酉洲的修士駕馭著偃甲牛從一群怪蛙的包圍中衝出來,面色猙獰。
「倒霉!這九劫海分四大區域,東部劫海的妖獸大多是木水屬性,而我們酉洲的修士卻以金火靈根居多……就算依靠偃甲打得再多,我們也吸收不了!」
這兩個酉洲的修士心頭髮苦,比起那些依靠靈力的修士,他們已經算是優勢明顯的了,可偃甲的驅動也是需要依靠靈力的,雖說消耗得比人體慢得多,但也仍是在消耗。
就在此時,他們奔逃的前方傳來一陣巨象的嘯聲。
「是古魔象!」
兩個修士對視一眼,目露猶豫之色。
「這古魔象叫聲尚幼,應該是築基大圓滿左右,倒是金屬性的……可我們偃甲有損,後面還有怪蛙追逐,勝算恐怕不大。」
兩個修士在酉洲也是天驕之輩,雖有些恐懼,但仍咬牙循著巨象的聲音而去,可一去之後,迎面便有一頭小山似的巨象瘋狂跑來,生著一節節硬甲的長鼻一卷,直接將其中一個修士的偃甲坐騎捲入口中喀嚓一下咬得粉碎。
「是變異種!跑!」
兩個酉洲的修士驚駭之下,抱頭鼠竄,可那古魔象速度極快,長鼻一甩打斷三四株樹木,一下子卷中一個跑得慢的修士,正要送入口中時,一道佛光從天而降。
「凈覺指。」
佛指一點,眨眼間古魔象頭顱從側方被貫穿,長嘶一聲倒落在地,兩條金色的本源靈氣飛出,落到一個正站在樹梢上的白衣女佛修手上。
「道友無事否?後面那些怪蛙要追來了,我們快到安全的地方吧。」
那兩個修士死裡逃生,第一反應是終於有人了,二話不說便跟著她走了,待跑到一株參天古木的樹榦上後,他們才喘過一口氣。
「多謝道友救命。」剛剛匆忙了些,這會兒注意到手上的黑玉戒發燙,才曉得來的是個正道修士,一時都不是很自在。
南顏把剛剛從古魔象身上得到的金屬性靈氣極其扎眼、且極其刺眼地繞在手上,嘆道:「來時雖已知曉個中情況,但卻未想到竟如此兇險,這周遭看起來也不過荒郊野外,尚且如此,到了靈氣井卻又不知如何了。」
酉洲修士見她作勢要吸收那靈氣,眼睛都紅了:「道友等等!這金屬性靈氣我們急需,可否給我們?」
南顏馬上後退一步,警惕道:「施主,殺人奪氣實屬愚鈍,行善積德方是正道。」
……開玩笑,就剛剛那一指斬殺古魔象的手段,誰殺誰還說不定。
那酉洲修士無奈道:「我們師兄弟均是金屬性單靈根,我看道友好似剛吸收了木屬性的,不知可否交換?」
南顏繼續後退:「可是我的主靈根是金屬性的,這……」
修界那些大多數三靈根、四靈根的修士,都會以一個最強的靈根作為主靈根,以後便也修的是這一屬性相關的法術,但也可以吸收其他靈根屬性的靈氣,只不過會稍慢些。
邪道修士好的一點就是在生意上永遠是聞弦歌而知雅意,暗罵了一聲這女修長得這麼好看,幹得卻刁滑,咬咬牙捧出一袋蓄滿了木屬性本源靈氣的靈石道:「這裡是三倍於道友手上的本源靈氣,道友可否交換?」
「雖是陣營不同,但同被妖獸所威脅,大家守望相助、守望相助。」
在活命的前提下,南顏放下佛祖,立地成貪,很快將靈氣積蓄穩在築基初期的境界,大約可用出五招凈覺指。
那兩個酉洲修士煉化了本源靈氣後,臉上終於出現一抹血色。
「我們也正在找尋本洲的帝子,不知道友欲往何處?」
南顏捏著耳垂道:「諸州的帝子也應該是為了靈氣井而來,我打算前往找尋一處靈氣井,運氣好的話,或可同本陣營的人匯合……道友們可曉得這附近有靈氣井嗎?」
酉洲修士道:「眼下應該只有辰洲帝子有靈氣井的定位,午洲帝子元昂修有元磁聖光,對靈氣井感應超乎常人……其餘的,或許大些的部洲有各自的手段吧。不過說到底,妖獸等階越高的地方,靈氣井出現的幾率越大。」
南顏微微點頭,起身道:「既然利益衝突,貧尼也不願多生事端,兩位道友保重,願在九劫海盡頭還能再見。」
她說完,便輕飄飄飛離樹榦。
兩個酉洲修士交換了個眼神,其中一人不悅道:「道生天的時候我見過這女子,據說是個卯洲真字輩極為出色的佛修,沒想到卻是這般姦猾,這番騙了我們的靈氣,也不知下一個要去騙誰。」
另一人目光有點夢幻:「不過她長得應該很好看,我原諒她。」
「……出息呢?說好的美色不能移呢?」兩個酉洲修士互相扭打了一陣,剛剛那冷血一些的修士又道,「不過我剛剛留了個心眼,沒提醒她再往南走就是赤丘山,那山上可是住著一窩數千萬的血蜂,看她離開的方向,若不幸遇上了,我邪道會少了一大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