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妖族四大圖騰?」
暗紫色的幽光充斥整個佛塔,隨著殷琊的第九尾凝聚而出,眾僧看見那桿破舊的萬儺旗隨之煥然一新,旗上一道狐眼圖騰,以帝王之儀,鎮得萬鬼俯首。
譬如重明化羽,譬如須彌撼岳,譬如九色生彩,妖族王脈一旦進階至最終形態,只要有足夠的補給,修為剎那間便可問鼎。
一脈妖族中只能有一個王,殷琊凝成第九尾覺醒魘生後,天狐族與相近的獸類妖族便只能歸順他,與封妖大陣里那頭老須彌黿平起平坐。
心魔女本為魔物,無形無相,可一見那些苦泉川的惡鬼竟都源源不斷地成了魘生狐之食,便心生忌憚。
「妖魔本為同道,我可發下締命大誓,你若不阻我,我便解開封妖大陣封印,讓爾等重複妖國,從此共享此界,你看如何?」
第九尾一凝,殷琊便覺得眼中的世界驟然變幻,他看到了周圍的一切彷彿被某種規則禁錮住,而他好似也可以控制這些虛無的禁錮。
「誰跟你是同道?」冷然一聲,指爪頓地,一瞬間周圍虛空裂出道道縫隙,直接封鎖住心魔女四周的空間,不允她打開虛空裂縫脫逃。
心魔女目露狠色,袖袍一抖,清喝道:「自尋死路,莫怪我沒提醒過你!心魔釋業!」
她身後驟然浮現一頭八面惡相,每一面都隱約對應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八苦,惡相隨著心魔女施為而漸漸睜眼。
那八苦惡相一睜眼,便急速膨脹,瞬間四散飛出,直接去尋找活物,穿過法術阻擋鑽入其元神之中。
須臾間,便有兩個元嬰期的護法僧人發起狂來。
「殺、殺光!」
「堂堂道生天宗主,所惡之心魔,施為卻儘是吾佛教義。」寶氣如來低嘆一聲,制住那發狂的僧人道,「此心魔無形無相,專亂人神魂,諸位師兄弟,隨我起陣一擋妖魔!」
心魔女終於找回些許自信,一面指使最強的心魔惡相去衝擊寶氣如來等佛僧,一面對殷琊嘲笑起來,連自稱都變了。
「魘生小妖,本尊是看在你天資卓絕,不忍你神魂失落,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若不想變成個第一個瘋傻的妖,就得學會妥協。」
殷琊正沉浸在新獲得的力量里,聞言,一臉凶暴道:「你從我媽的身體里滾出去,什麼都好說。」
「嘖,這可不行,她可是決定本尊是否能吞噬那人的關鍵呢。」心魔女彷彿極為滿意地撫摸了一下白玉般的臉頰,眼中露出虛假的悲憫,道,「可惜了,心魔惡相,吞了他。」
六道心魔惡相登時衝過去,如之前一般,所有法術都對它們毫無作用,直接便融入殷琊的神識中。
「背負著妖國覆滅的血海深仇,你心中的痛苦一定很多吧……」心魔女絲毫不覺得她會失敗,全力施為,舔了舔嘴唇,「待你心神失守,你這吞噬了萬鬼的魘狐神魂就是難得的珍饈……嗯?」
心魔女一時僵住了,隨著漸漸感應到心魔惡相傳回的信息,面容微微扭曲起來,最後厲聲咆哮道:「你的心境弱點就只有這些?是只關心自己美不美嗎?!」
……亡國血仇呢?被人族排擠的悲慘記憶呢?!
這邊廂心魔惡相實在找不到殷琊心境的漏洞,只能偃旗息鼓地從他神魂內撤出,倒是殷琊嚇得毛都炸了起來後跳一步。
「太嚇人了……」
寶氣如來忙道:「真方,你沒事吧?」
殷琊嚇出一身白毛汗:「我就說南顏怎麼跟老三跑了,原來人族的審美里,老三比我長得好看!」
寶氣如來:「……」
殷琊心痛不已,長尾一掃,身後驟然現出一輪圓月法相。
月,是妖族的信仰。
剎那間月光鋪滿了整個佛堂,四面佛燈蒲團一一消失,八方如墜幻境,一時間讓心魔女驟感渾身刺痛,竟隱約對南嬈的法身有失控的跡象。
她剛剛控制南嬈的法身,尚未融匯她固有的靈力,只能操縱心魔擾人心神,而殷琊根本就不怕她天魔擾心,只能身形暴退,渾身上下釋出魔氣層層護住自身,只是一連撞上幾道妖光照射,節節敗退,身上魔氣已減了三成。
寶氣如來此時緩過一口氣,一身佛威浩蕩,道:「此魔孽與應則唯本心同生,滅她一次,應則唯便先弱三成,諸位,把握時機。」
心魔女抬頭一看,萬儺旗、魘生殺、佛法鎮,全數壓至她頭上,唯恐再次被打散魔形,當即便尖叫一聲——
「應則唯,還不助我!你想讓我被滅殺嗎?!!」
此聲一落,殷琊便瞪大了眼睛,只見心魔女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頭巨大的、形如水母般的妖異鬼影。
暗紅色的紗尾宛如墳墓中的嫁娘,輕輕旋轉間,一切佛妖之力均被攪碎。
心魔女身形一閃,出現在那鬼影上方,身後裂開一條虛空裂縫,她一邊往裂縫中衝去,一邊惡狠狠地下令道:「冥河鬼蜃,解放苦泉川,殺了他們!」
她逃得飛快,而與此同時,那冥河鬼蜃身形驟然擴散開來,觸角千絲萬縷地垂落,看似細軟,但一碰到堅硬的靈石地面便扎了進去,苦泉川本被鎮伏的井口也被解放開來,同時主體的傘蓋下方,一張虛無巨口緩緩張開。
「這什麼東西?」
殷琊發覺被觸鬚拂過的地方立馬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當機立斷,從丈長的狐身化作人形,身形連連閃動間,壓著噁心朝苦泉川處一指。
瞬間殷琊和冥河鬼蜃間形成拉鋸之力,湧出的鬼魂在他們之間互相徘徊,但誰都未能佔得上風。
「真方,當心!」
遠處的佛修出聲示警,但那冥河鬼蜃仍能策動觸鬚去捲住殷琊的身體,饒是他震碎不少,但冥河鬼蜃復原更快,很快便讓殷琊渾身劇痛不已。
這冥河鬼蜃的觸鬚彷彿帶著某種毒性,無論是靈力、肉身還是神魂,皆可造成極大傷害,這佛塔空間太小,殷琊堅持了一刻鐘,便痛得單膝跪下來。
「搞鏟鏟?老三你人呢?!」
他話音一落,忽然那冥河鬼蜃躁動起來,長長的觸鬚在空中亂舞,隨後聚合在一處,結成巨錘朝著虛空一點轟擊而去。
它是有目的的,片刻後,虛空碎裂出一條通道,一道刺目的血光綻出,隨即佛言枷鎖先從裂縫中散出死死困住冥河鬼蜃,立時間,血光所及之處,鬼蜃的觸鬚如逢烈陽,頓時化散開去。
寶氣如來目露震驚之色:「這是、這是……」
南顏的聲音從虛空裂縫中傳出——
「我是殺生造業佛,仰首再屠……十萬魔!」
佛門唯一令道生天為之驚懼的大道、唯一弒殺鬼魔如屠豬狗的大道,終於完整現世。
寶氣如來激動不已:「七佛造業書……回來了,佛懺主脫困了!」
南顏的身影從虛空裂縫中踏出,一身菩提葉漂浮在身側,每有一片融入其身,修為便暴漲一分。
冥河鬼蜃所有的觸角皆被佛言鎖鏈絞斷,本該無知無覺之物,此時發出刺耳的慘叫聲,放棄苦泉川後,張開大口朝著南顏一口吞下。
「南顏!」殷琊見南顏被冥河鬼蜃吞下,一時焦急,正要出手,卻聽鬼蜃巨大的身形一陣收縮,一道略含威嚴的女聲從它體內傳出。
「吾業伐罪,魔孽當誅!」
轟然一聲炸響,佛塔的千年不朽的塔頂整個被炸得掀飛出去,冥河鬼蜃的身軀也在這一聲中散於虛無。
南顏停滯在空中,手捏降魔印,朝天一指。
「開。」
本是愁雲慘霧的愁山梵海,一時間雲消霧散,正是化神期應有的實力。
一片喧囂中,殷琊終於脫力地躺倒在地上。
「辰洲支援已至!龍主與劍雄正在截殺六御老賊!」
「愁山院守住了!眾弟子,驅除餘下惡鬼!」
「快結陣鎮壓苦泉川!」
混亂里,南顏連忙穿過人群扶起殷琊,神情凝重。
「老三沒來,小四來了,哥你別長眠不起了,師父都誇你有慧根呢。」
殷琊奄奄一息,瞥了一眼感覺南顏一臉佛光燦然,想來是得了什麼奇遇,奄奄一息道:「老三是不是誆我?他哄我說可以吊打那心魔女的,沒說那醜女還帶喊主人的,哎,氣死狐了,不幹了。」
南顏見他安詳地閉眼,忙道:「哥、哥,你別睡,哪兒不舒服?你看著周圍的厲鬼,男女老少都有,要不然吸點養養身子?」
殷琊全身心拒絕:「老子不吃!」
南顏回頭瞥了一眼,跟著她一起來的小九色鹿已經撒開蹄子到處吃開了,道:「可走獸類的王脈妖獸不是很喜歡食魂嗎?對你身體有好處呀。」
殷琊一臉幽怨道:「芹菜對身體也好,你怎麼不愛吃芹菜呢?」
不愛吃芹菜的真圓師太啞口無言,眼瞅著殷琊脖子一歪又要躺下去,連忙再度開鬨。
「哥,下面還有架要打呢,少蒼已經先走了。」
殷琊撂爪子癱倒了:「老子累得很,頭髮都燙焦了,莫挨我讓我睡!」
南顏沒辦法,只能把他暫時扔給寶氣如來,剛走沒幾步,又被殷琊叫住。
「你站住,我有話說。」
南顏只能回來:「你說。」
「吾……」殷琊目露執著之色,撐起一口氣道,「吾與老三孰美?」
南顏:「……」
南顏一巴掌拍得他瞑目過去:「你美,你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