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戰霆:「你們放心,我去去就回來。」
穆戰霆:「等我回來,就送你們偷偷摸摸去私奔。」
穆戰霆:「不用擔心我,天不生我穆戰霆,文壇萬古如長夜,絕對沒有問題。」
大丈夫在世生當立功業,南顏一直覺得她哥很莽,只是沒想到他莽到開場先自插一屁股旗,還溜得賊快。
南顏欲言又止,殷琊這時候想起了當哥哥的責任,義無反顧道:「你先走,我去攔住他。」
南顏並不覺得殷琊能攔住穆戰霆,試問世上有誰比她大哥的向道之心更堅定?反正她是找不出第二個。
然而她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殷琊一尾巴掃得遠遠的,只能抓緊時間往須彌黿的方向飛去。
這邊廂穆戰霆已經迎戰而上,視野里看見那儒身像的瞬間,便是一掌按地,立時漫天火雲如織,烈焰如天災般落下。
先發制人,是穆戰霆一貫的戰法,這第一手試探落下,卻見那儒身像毫無異色,一身青衫飄袂,如閑庭信步,一步百丈,轉眼間已近穆戰霆身前百步。
儒身像抬眸看了一眼南顏離開的方向,道:「我不喜同晚輩動手,讓路。」
穆戰霆周身浮現出一絲一縷的火焰,那些光影照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片片宛如龍鱗的光紋,同時頭頂山河海冕投影浮現,山河海冕本就可以保人一步化神,只是先前龍主一直讓穆戰霆吸納足夠的本源靈氣,單積蓄的靈力就足足封印了九重。
此時封印一解,剎那間,一步化神。
穆戰霆毫無畏懼道:「不巧,我喜歡向前輩挑戰。」
「你失去求生的機會了。」
儒身像負在身後的手一抬,手中竹管墨筆一筆橫劃,立時一條水墨印痕自空中浮現,隨後墨色如汪洋般橫瀉而出。
穆戰霆立時身形拔升,但很快感到周身一滯,一低頭,卻見那墨色汪洋化作一張畫卷,畫卷中開始一筆一划自動繪就他的身影。
穆戰霆感到一股玄妙的拉扯之力,似乎整個人都要被吸入那張畫卷里。
這招?
南顏就在道生天中過這一招,一旦被畫成,整個人就會被吸入他的畫境里,一個心神不穩,任你十方神聖,也要被關起來洗腦。
這種術法超出了尋常五行大道的理解,觸摸至因果境界,顯然儒身像並不覺得穆戰霆這些初入化神的小輩們可以抵抗,此招施展過後,便繞開這片區域打算繼續追擊南顏。
卻不料,剛轉身沒多久,儒身像眉梢一揚,回身看見那片看看形成的墨色倏然陷入一片火海中。
「煮海——」
穆戰霆本是半個身子被畫了進去,但很快便果斷出手,盤牙天火集中在一處直接點燃整張畫卷,待畫卷燃燒殆盡,他也掙脫了此術束縛。
「嗯?」儒身像重新審視了他,片刻後,識破了這片火海的來歷,「燬鐵之源,大日火精。」
燬鐵可誅仙神,而燬鐵誕生於大日火精中,其火精之力,雖不及燬鐵京華,也有焚燒萬物之能。
「可惜了。」看著身後圍成一圈阻止他追擊的火牆,儒身像神色淡漠道,「五行極火術修中,你應是千年一見之才,可對上我,不智。」
「誰告訴你我是術修?」穆戰霆揚手一招,遠處一直在空中備戰的萬詩屏搖搖晃晃飛了起來,「老子一日向儒之心不死,一日便是儒修!」
儒身像其實並無靈智,所言所語只是應則唯一絲神念自然反應,而,見那萬詩屏震動中正要朝他攻擊,便隨手提筆寫下一個「永」字。
「永」字八筆,倏然化作八條墨蛟,身形靈動地朝著穆戰霆撕咬過去,而與此同時,萬詩屏中亦是萬詩齊發,當即戰成一團。
儒修修心,本是心平氣和的一尊化身,起初那墨蛟佔上風時,儒身像尚在意料之中,但很快他便困惑地抬起頭來。
那萬詩屏裡面的、裡面的詩文,為何聞所未聞?
此時殷琊已堪堪趕至,他這邊的負擔要輕一些,畢竟須彌黿剛剛過境,四周仍有一些殘留的妖族,他大旗一揮,那些妖族便不得不聽從他的號令去纏鬥那尊魔身像,使得他稍稍能有精力脫身去幫穆戰霆先解決掉那尊儒身像。
但此時他扭頭一看,嚇得尾巴毛差點脫了。
「你踏馬把萬詩屏魔化了?你是魔鬼嗎??」
仙品靈寶已有靈智,從不存在魔化一說,但穆戰霆強行收了萬詩屏後,竟喪心病狂地把他的詩集硬生生灌進萬詩屏里,一時間千古名篇摻雜著文豪絕句,落霞與狗尾草齊飛,秋水共泥石流一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春色滿園關不住,弟妹雙雙出牆來……」
「辰洲龍主如相問,徒兒已過萬重山……」
詩文一道本就千變萬化,經穆戰霆投毒後,萬詩屏早已一片混亂,詞不成調,詩不成聯,該攻擊的不攻擊,該防守的不防守,兼之萬詩屏的屬性就是宛如炮塔一般連綿不斷地以詩文為刃轟炸,正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竟生生把八條墨蛟給打散了。
太可怕了。
儒身像本就不是生人,只會根據對方的出招做反應,此刻在穆戰霆的亂詩攻勢下,一時間竟有遲疑之色。
「好機會。」
見儒身像無法解讀露出的一絲破綻,殷琊繞到背後,手中紫色幻光凝成一桿長矛,直接朝著儒身像投擲過去。
「天真。」儒身像返身便是一筆揮下,不料卻打了個空。
……是幻術!
「對手在這兒!」穆戰霆等待已久,天魃斧上手,攜大日火精之勢朝著儒身像一斧劈下。
這一擊用上十二重的修為,一時間虛空轟鳴,儒身像手中的竹管筆發出一聲碎裂聲響後,直接裂為兩半。
身形消散前,儒身像才喃喃道:「你吸了道尊的大道靈氣……」
儒身像被他們聯手滅掉後,便毫不猶豫地轉向那被重重妖族圍攻的魔身像,但讓人憂懼的事,隨著儒身像消失,魔身像的氣息似乎更強了一些,一刀劈下,魔氣肆虐,瞬息將四周圍攻的妖族全數化為白骨,隨後便看向他們。
「這不太對吧,殺了一個,餘下兩個會變強,那……」
殷琊皺眉,還未分析透,卻見那魔身像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竟不與他們纏戰,直接一點眉心,自行消失了身形。
下一刻,遠處海域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南顏的方向飛去,這速度之快,幾乎眨眼間便靠近了須彌黿。
「不好!」
儒身像和魔身像消失後,原先遠處還在石封中的那尊最像應則唯的道身像直接掙破石封,朝著南顏追殺而去。
殷琊和穆戰霆頓時頭皮發麻,心頭一急,直接高喝出聲:「五鬼搬運!」
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絕對、絕對不會去用只有獄主才能使用的鬼道之術的,此術一施展,便有青黃白赤黑五個碩大的鬼頭浮現在他們周圍,同時口吐鬼火,鬼火環繞間,他們周圍的空間立時壓縮又伸展,轉眼被傳送至了須彌黿面前。
五頭惡鬼歡快地在他們周圍繞圈圈:「獄主還有什麼需要我們的嗎?」
「嘔……我需要你們滾遠點……」
「別鬧了快去救南顏。」
……
這個時候,南顏早已衝上了須彌黿背後的妖國大地。
須彌黿實在太過巨大,背上山巒河流一一在目,更有無數石樹密密麻麻地生於山川河流中,大大小小的俱是一些妖族部族的洞府和部落。
在空間封鎖的情況下,南顏只能不斷飛遁,重明血脈的本能讓她想起了妖族一些秘辛。
須彌黿的須彌無限界,不在別的地方,就在它口中。
想躲進此界中,需要先入其口。
她加快了速度,而可怕的是,她剛剛看到須彌黿頭顱的所在時,整片天地就傳來了一聲恐怖的撞擊聲。
轟!!!
這一聲撞擊持續了十幾息,無數妖族沉默,南顏卻眉心緊擰。
須彌黿開始撞擊寅洲了。
而也正是在此時,一道冷沉的傳音傳遍整個須彌黿背上的妖國。
「妖國殘部,將重明遺脈交出,可為爾等博取生機。」
居住在須彌黿龜殼上的妖族們雖聽從祖靈王脈的號令,但他們千年來最憎恨的莫過於道生天,如今須彌黿與應則唯達成交易,至少這些妖族是不服的。
「重明一族乃吾族王脈,豈是你說交便交?」
「本尊還在海下被纏鬥,區區一個術法化身,也敢命令我妖族?」
「人族一貫虛偽,祖靈,您當真覺得他會信守承諾?」
其中一支海猿族的首領最為激動,巨大的身軀攀上離那尊道身像最近的一株石樹,大吼道——
「祖靈!我們不是不能戰!你若一聲令下,我手中七萬部眾便願為妖國戰死!」
此時道身像已懸停在妖國上方,四周偶爾有撲來的妖族,俱都在靠近他百步內便化為灰燼。
須彌黿的聲音遙遙傳來:「重明鳥為吾族王脈,本尊的須彌無限界自然為其敞開,但你我約定中並無這一項,本尊不攔你,你可自行去尋。」
「好。」
道身像聞言,一黑一白兩條魚分別從他的左右手中飛出,瞬間化作巨鯨般大小,互相環繞著飛往一個方向。
「生。」
生字出,那些海底不知佇立多少年的石樹驟然怕爬滿了青翠喜人的藤蔓,看上去竟好似將整個須彌黿染綠了一般。
許多剛剛出世不久的幼妖初次看見陸地上的花葉,竟也忘記了戰爭的殘酷,剛歡歡喜喜地把那些花葉抓到手,道身像便再次輕叱一聲——
「滅。」
南顏瞪大了眼睛,須彌黿怒吼聲中,剛剛那些青翠的花葉藤蔓驟然枯萎,而同時枯萎的,還有所有碰到那些花葉的妖族。
肉身衰老,皮膚枯乾,斷牙斷角,宛如所有的生機都隨著這一聲「滅」字抽離了一般,剎那間,一個擁有著最漫長壽命的種族,三分之一的苗裔變作老弱病殘之身。
……幾乎是一場碾壓。
「再說一遍,把她交出來。」道身像說。
「應則唯!!!」
須彌黿怒吼,但很快它也發現,這尊道身像毫無感情,他只會執行應則唯的命令去追殺南顏,自己並不會對辱罵有任何反應。
南顏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知道一股死寂之力試圖入侵她的身軀,被七佛造業書功法攔下後,她才看到四周的慘狀。
而同時,一個巨大的影子從石樹林中被丟到南顏面前滾了幾滾,她才從這瘦得皮包骨般的妖族中認出,這是她上次去封妖大陣時遇上的妖猿。
「是你……」南顏連忙衝到它跟前,只見它被吸盡了生機,此刻虛弱無比,心中便是一痛,抬頭望定了道身像頭頂盤旋的那兩條陰陽魚,眼中露出怒意。
顯然吸走它們生機的正是那兩條陰陽魚,可她不能在這裡繼續動手,否則再讓他吸一波生機,妖國就徹底完了,只能盡量把這道身像引往不會波及他處的須彌無限界,再設法打破這陰陽魚。
「你們放心,待我回來,自會還你們生機。」
「你還在……真好。」妖猿也認出了南顏,啞聲道,「重明,你會帶我們重見……光明嗎?」
南顏重重地點了點頭,隨後冷眼看向道身像,轉身沖向須彌黿張開的巨口處。
道身像的目光定在南顏身上,他的面容同應則唯無二,只是神態上看上去好似更為生動一些,舉動間帶著一股疏離而優雅的氣質。
「可我們三個總要在一起的,何必抵抗。」
他說出了這句古怪的話後,南顏同時感到心口一緊,胸腔里的那顆佛骨禪心忽然嗡鳴一聲,與那尊道身像產生了一股切不斷的感應。
「你是?」
儘管滿心疑惑,南顏身形仍然未停,那兩條陰陽魚,尤其是那條陰魚,所碰到的一切都會急速衰老,南顏反手回擊了兩波,便感到靈力消耗空前。
太極陰陽,生生不息,轉生為死,不滅道心。
「你就是那顆六合道心。」南顏道。
這尊道身像,雖是應則唯所煉,但性情更像他的前主。
……更像少蒼。
「你很聰明。」道身像權且讚揚了她一句,道,「可我對你的那顆心更有興趣,失禮了。」
陰陽魚倏然擴大,而就在此時,穆戰霆先一步殺到,第二次五鬼搬運術,直接把他傳送至南顏身後,揚手便是火海燎日而上。
「嗯?」
陰陽魚雖吸走了其大部分火能,但神情亦有萎靡,足見大日火精仍是難以消化。
「嘶,這傢伙好強。」
穆戰霆甫與儒身像戰過,對上這尊更為詭異強大的道身像,交手瞬間,便知其實力……這回怕一個不小心是要交代。
這尊道身像看見他擋在南顏前面,態度更為古怪,篤定了南顏這個距離進入不了須彌無限界,加大了陰陽魚抽取生機與靈氣的力度,使得南顏舉步維艱。
「假兄妹,搏命可值?」他淡淡道。
穆戰霆一抹唇邊鮮血,道:「親的!」
看似要反擊,就在道身像動手的瞬間,驟見所有帶翅妖族沖霄而起,盤旋在他們上空,定睛一看,卻是重明王血共鳴。
王族血脈共鳴,妖力可翻倍。
南顏背後被穆戰霆送出一掌,只覺渾身上下妖力沸騰,飛遁速度瞬息暴漲百倍,衝破陰陽魚的封鎖,直接送進須彌黿內。
穆戰霆見南顏安全進去了,叉腰道:「嘿,傻了吧?」
道身像也未曾料到竟有此異狀,直直至南顏的身影消失在須彌黿大口中時,他方才仔細看了看穆戰霆。
「妖血共鳴,原來當年南嬈那根懸命翎是在你身上……有點意思。」
他冷笑一聲,身形化作流光,也從須彌黿口中追了進去。
——但願南顏運氣夠好,沒有在無限界中被傳送到這鬼東西附近。
穆戰霆剛歇下沒一口氣,忽然聽見一陣地動山搖的大笑從須彌黿處傳出。
「本尊倒要看看,待吞噬了這六合道心和佛骨禪心,是不是當真能破界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