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的婚禮如期舉行,司徒玦站在好友的立場,本還想問問當天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不料一來阮阮打理得甚為周全,二來儀式也一切從簡,於是司徒便樂得當一個純粹的觀禮人。
南方婚禮的重頭戲照例是在晚宴,司徒玦到得早,跟新娘新郎打了個招呼,盛讚阮阮今天十分美麗。礙於新人忙著應酬賓客,她也沒多耽誤,自己百無聊賴找個地方就座。
此時宴會廳里稀稀落落地已有一些賓客,無一是司徒玦認識的,不過寂寞也沒維持多久,不一會就有年輕男子坐在她身邊,繞著彎子搭訕。這種場景對於司徒玦來說再駕輕就熟不過,如何輕而易舉地打發狂蜂浪蝶正是她幾大絕技之一,可這時閑著也是閑著,再者那搭訕的年輕男子長得尚算順眼,作風洋派卻無令人討厭的油滑之色,司徒玦也就耐下性子跟聊了幾句,原來是吳江的遠房表弟,自幼在國外長大的ABC。兩人由此話題也投機了一些,「表弟」對她的興趣也益發熱烈且明顯。直到三皮和美美他們這些舊時同學紛紛趕到,司徒才得以脫身。
林靜來得晚,正式迎賓結束,新郎新娘步入宴會廳後他方趕到,一來就被好幾個看似小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拉到某桌就座,聊得不亦樂乎。司徒玦在一旁看著,心裡暗笑,林靜這性格情商果然在國內更是如魚得水。兩人視線遇上,林靜趕緊笑著打了個手勢招呼她過去,司徒玦最不喜那些場面上的應酬,無奈林靜已是她在這賓客里最能說得上話的人,兼之她又實在好奇他的八卦趣味,只得辭了三皮他們,施施然坐到林靜身邊。
「還說有好料爆給我,誰知道來這麼晚,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沒好氣地對林靜說。
林靜為她拉開座椅等她坐下,才笑道:「院里有事耽擱了,你那點好奇心有什麼難滿足的,待會告訴你。」
司徒玦的就座明顯讓同桌清一色的男士精神一振,再看到她和林靜熟捻談笑的模樣,便有人用心照不宣的曖昧神態說道:「林檢察長總是艷福不淺啊。」
林靜聞言,趕緊含笑道:「謝局長這就拿我開玩笑了,這位是我的好友,說道『艷福』,那福氣只怕輪不到我了。」
別的場合,有人拿司徒和林靜開玩笑也不是第一次,畢竟一眼看過去著實般配養眼,合該是一對璧人,以往林靜都是一笑了之,鮮少如今天這般急於撇清。司徒玦在桌下偷偷用手指著她,嘴裡嘀咕道:「哦哦,那麼快就開始肅清四野,重新打照純潔的新形象了。我倒真的迫不及待想看她是何方神聖。」
林靜拿她沒辦法,只得笑吟吟地附過去輕聲說了幾句,司徒玦便一臉意外地朝新人的方向看過去。半晌之後,扭過頭對林靜說:「就是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小伴娘?」
林靜輕咳了一聲,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點頭。
司徒玦難得看到他這付樣子,頓時樂了。
「別笑啊,想說什麼你就說。」林靜笑著投降。
「你口味變清淡了。」司徒玦說的倒也是真心話。林靜的女性「朋友」她不是沒有見過,包括琳西在內,無不是優雅美麗妙齡熟女,她本還好奇能夠「終結」林靜的會是怎樣的妙人,原來竟是個小姑娘模樣,嬌俏是不假,可也不是什麼曠世佳人。光看著她在新娘都尚且一臉淡定的模樣下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就足夠有意思了。
林靜看著台上的那一幕,顯然也在忍著笑意,他說,「說不定我口味本來就是這樣,如今返璞歸真罷了。」
「我給你的香水送出去沒有?若討得她歡心,你可得謝我。」司徒玦說道。
林靜只能苦笑,「暫時還沒找到機會。」
「真那麼棘手?」
「畢竟好幾年都沒跟她正式打過照面了。」
「你別告訴我其實你還沒在別人面前說上話!」
「嗯……差不多吧。」
司徒玦聽罷頓時嗤笑,然後擺出一臉嘆服,「我原先聽你那口吻,還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見過了吳太太,馬上就要喝林氏伉儷的喜酒,原來你還在獨角戲的理論性階段,太傷害我的好奇心了。老實說,你心裡究竟有沒有底。」
「5.5成吧。」
正在喝水的司徒玦在這個答案之下差點就要噴了出來,這是典型的林靜式回答,明明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他也在成敗各半的基礎上增加他那0.5成的把握。不管對方態度如何,因為他已下定決心,便是那多出來的一點點勝算的來由。
「司徒,你也是女人,你說女人會因為時間的緣故慢慢忘掉一個男人帶給她的失望嗎?」話又說回來,連林靜都自認為只比5成把握多一點點的事,畢竟還是吉凶難料,如果司徒玦這個時候略加註意,就會發覺他的神態里也有了些隱約的不安。
可司徒玦卻明顯地心不在焉。
「司徒?」
「嗯?」她回過神,回答林靜:「除非時間也讓她慢慢忘掉她對這個男人的希望。」
林靜這才看到姚起雲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姍姍來遲地步入宴會廳。
台上新娘和新郎簡單的婚禮儀式已經結束,賓客基本都已到期,是故大廳里空出來的位置不多,恰好林靜和司徒所在的那桌還余有一個空位。
只見那服務生對姚起雲說:「先生,要不然您就坐這裡吧。」
司徒玦頭也不抬地轉著自己眼前的玻璃杯。
過了一小會,她聽到他的聲音說:「我還是換個地方,跟朋友擠一擠就好。」
司徒玦心中冷笑,他哪來的朋友,最多也不過是三皮他們那些罷了。果不其然,姚起雲環顧四周,棄全場唯一的空位於不顧,走到了舊時同學那桌,三皮、小根他們忙著站起來招呼服務生添凳子。
這時,原本坐在那桌的一人站了起來,跟姚起雲說了幾句,竟好心把位置讓給了後來人,自己端著一個空酒杯就挪到了司徒玦身邊,原來是「ABC表弟」。
「不介意我坐這裡吧。」ABC表弟彬彬有禮地詢問佳人。
司徒玦無語,只得笑著點了點頭。
「請便。」
看來把位置讓出去,以便別人一桌同學團聚這個好理由讓ABC表弟心情甚好,落座之後自然是談笑風生、殷勤備至。聽他言談,也是個見多識廣,頗有生活情趣的年輕人,再加上自小美國長大,跟已習慣那邊生活的司徒玦倒不乏共同語言。起初司徒玦還客氣地應酬著他,後來也不禁被他的風趣逗得笑語晏然。
正聊得漸入佳境,司徒玦手袋裡傳來振動,她低下頭察看手機,竟是隔著幾張桌外的姚起雲發過來的簡訊。
「看來你真是來者不拒。」
司徒玦也不生氣,不動聲色地合上手機,繼續與ABC表弟方才的話題。
沒到一分鐘,簡訊再次傳來。
這一次他說:「難道你就饑渴到一周也按奈不住的地步?」
司徒玦不留痕迹地朝他那個方向掃了一眼,他端坐在那裡,微微側著臉,像是全神貫注地聆聽身邊三皮的滔滔不絕。
稱職的偽君子。司徒玦收回眼神,迅速回了三個字。
「你嫉妒?」
接著她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看向ABC表弟的眼神愈發投入,兩人愈聊愈歡。ABC表弟喜難自禁,恨不得在司徒玦的笑意下化作一江春水向東流。直到惱人的簡訊再一次打破他們的融洽。
「抱歉。」司徒玦聳肩。
表弟相當紳士地表達自己毫不介意。
姚起雲說:「我不過是同情那位先生,灑了芝麻的糖醋排骨,何況還是隔夜剩菜,但願他不會倒了胃口。」
他惡毒的暗喻只有司徒玦看得明白。司徒玦從小就是美人胚子,樣貌身材均無可挑剔,唯獨美中不足的是從父親司徒久安那繼承了略深的膚色,而且鼻子一側還有幾顆淡淡的小雀斑。從少女時期開始,司徒玦就最不喜別人說她是「黑里俏」或「黑美人」,那時她堅信「一白蓋千丑」的大眾審美,神農嘗百草般嘗試過各種昂貴的美白產品,結果收效甚微,被她奉為平生一大憾事。過去與姚起雲相處,兩人小摩擦從未停止過,司徒玦通常略佔上風,姚起雲氣惱不過時就會使出這一「殺手鐧」,每每惹得她勃然大怒。
只可惜姚起雲不知道的是,司徒玦在國外那麼多年,終日面對天生白膚的歐美人種,早已接受了自己的膚色註定無法改變的事實。而且歐美社會對白皮膚反倒沒有那麼看重,崇尚自然健康的膚色,司徒玦雖不是「白如日光燈」一般,但是肌膚細膩緊緻,五官標緻,身材姣好,從來都不缺愛慕者,何來的膚色困擾。至於他其餘的諷刺,對她而言已是老生常談,毫無殺傷力可言,冷笑兩聲,便可拋諸腦後。
姚起雲聽著三皮憤世嫉俗的牢騷,全副心思卻在十幾米開外。他看見司徒玦與那個男人膩得更緊,彷彿連說話都恨不得貼在一起。過了一會,司徒玦起身朝洗手間方向走去,而僅僅一分鐘不到,那男人也尾隨而上。
這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明目張胆的勾當,讓姚起雲鄙夷到深惡痛絕,恨不能天降牌坊當場就壓死這對狗男女。三皮侃著侃著也覺得哪裡不對,姚起雲一聲不吭地聽,但臉色鐵青到他都懷疑自己是否無意間說錯了話,大大觸了這位的霉頭。於是趕緊問了聲,「起雲,你沒事吧?」
姚起雲收斂心神,微微一笑,「沒什麼,看到了一些倒胃口的東西罷了。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得很仔細。」
他一邊用餐,一邊全情加入到三皮和小根的談話中去。理她做什麼?她怎麼樣跟他有什麼關係?她浪到底賤到底,他只需冷眼旁觀,同情那些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可憐蟲。他根本不想在腦子裡勾勒她動情時的模樣,也絲毫沒有想起她咬著唇半是痛苦半愉悅的扭動,他才不管他們在無人的角落裡放肆的偷歡,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會吻她的嘴嗎?他的手會不會遊走在她的臉頰、她的脖子,她的前胸,還有她要命的腿……最可憐的男人才會在乎這些,他當然不會,可他腦子裡除了這些之外再容不下別的。
他比最可憐的男人還可憐。
姚起雲站起來的時候嚇到了話說到一半的小根。整桌的人都在看著他,幸而多年來養成的剋制和周全讓他在這個時候仍能丟下一句,「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離開一下。」
其實他豈止不舒服,他是中了毒似的魔怔。
姚起雲沿著洗手間的方向快步前行,經過一條兩面都是牆壁,容不下人藏身的過道,慢慢地走進了男士洗手間,正是婚宴高xdx潮的時候,洗手間里很是冷清,視線所及除了一個邊吹口哨邊小便的男人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像個強迫症患者一般推開了每一扇虛掩著的門,沒有……沒有……都沒有。
他在公用洗手池的邊上一遍一遍地洗著自己比手術前還乾淨的手,然後掬了一把涼水撲在臉上,冷熱的急劇對撞讓他打了個寒戰。另一側的女洗手間里安靜得過分,她把那個男人帶進了那裡,更是無恥至極。
姚起雲半輩子都在做他應該做的事,因為他知道那是正確的,然而現在眼前擺著一件事,這件事不但是錯的,而且瘋狂到離譜,可是他想去做。
他屏著呼吸踏進了這半輩子從未越雷池一步的地方,好像只要鬆一口氣,心就會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女用洗手間里一樣空蕩蕩的,只有最後一間緊閉著,他輕輕走了過去,用力一推,然後閉上了眼睛。
「砰」這是門頁被大力推打在牆壁上的響聲,裡面還是空空如也,姚起雲不知道該為自己免去面對一個驚恐的女人而松下口氣,還是該困惑,兩個大活人怎麼就能在方寸空間中蒸發了。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被人不重不輕地拍了一下,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就僵直了,驚恐地回頭,卻看到那張讓他恨之入骨的臉孔。
司徒玦似笑非笑地站在他身後,友善無比地問道:「姚總,您在找什麼?」
姚起雲臉一紅,「我走錯了。」
「每一個隔間都走錯了?」司徒玦的表情是誇張的驚愕。
姚起雲知道自己越說只會讓處境越發尷尬,他剛才本來就是犯了失心瘋,司徒玦明擺著挖了個坑就等著他往下跳,他也明知道這就是她最擅長的事,可偏偏沒有辦法不上鉤。
他沉下臉轉身就走,司徒玦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姚起雲愕然回頭,她有多久沒有觸碰到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鐘,噩夢卻開始上演,司徒玦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換作了全然的驚恐,張口就驚叫了一聲,「來人啊……」
姚起雲在她變臉之際已經有了不祥的預兆,奮然想去抽回自己的手,司徒玦哪裡肯依,拚命拽住,「變……」
在她那個高八度的「態」字出口之前,姚起雲回頭,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大窘地喝止道:「你住嘴!」
司徒玦眉頭緊蹙,遲緩地點了點頭,姚起雲害怕自己弄傷了她,趕緊鬆開,哪知她一挑眉,眼看就要再次叫出聲來。
她就是鐵了心地要看他徹底出醜。
上百人的宴會,這是個隨時會有人光顧的地方,姚起雲願用性命擔保別人看了這一幕會聯想得多麼猥瑣不堪。而司徒玦什麼時候在他面前甘願退一步服軟?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將她的嘴再次捂住,順勢拉進了最靠近的一個隔間,用力栓上了門。
(敬告:以下為很黃很暴力的邪惡不潔版,18歲以下少年兒童勿入。純潔者、心臟病患者、道德標準高者、開鍋通通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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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逼死我?」姚起雲下手極重地把司徒玦甩坐在馬桶的蓋子上。這一番大起大落的驚魂下來,連他都已是氣喘吁吁。而在他手掌下只露出半張臉的司徒玦眼裡卻流露出快意和得意。她分明在說,你能怎麼樣?
他確實不敢怎麼樣。姚起雲的憤怒在一點點的敗北,他甚至極度自棄地想,不如就這樣了,就遂了她的願,讓她喊,讓她羞辱他,大不了也就落得個被人唾棄的名聲,只要她痛快,只要她高興。
他的手隨著他的心在軟化、鬆懈,卻沒有馬上撤離,他可以感覺司徒玦的呼吸熱熱地噴在自己的掌間,還有她的嘴唇,帶著柔軟的濕意,她張了張嘴,彷彿想要說話,卻像在親吻他的手心。
姚起雲狼狽地收回自己的手,謝天謝地,她沒有再尖叫。
司徒玦精心打理的頭髮亂了,唇膏也糊了,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靠坐在馬桶之上,像坐在街角的咖啡廳一般愜意。
姚起雲輕輕攤開自己手,上面果然有淡淡的唇膏印記,妖嬈的紅。
他身上是一絲不苟的Canali深灰色外套,襯衣潔白,袖口筆挺。也許因為小時候窮怕了,成年後的姚起雲對生活的細節講究到了一種嚴苛的地步。他喜歡規則,喜歡秩序,喜歡井井有條的人生,喜歡完美和華麗。而長期的寄人籬下更讓他學會了敏感、細密和謹慎。他會把家裡的所有東西原位擺放,他會把垃圾分類,他從不吃保質期最後一天的食品,他拿了十年的駕照卻從未違反過交規。他深深地藏住自己,明明想要的東西,他偏偏拒絕;話說到一般,害怕不是自己想到的答案,就自己下了定論;太害怕做錯事,凡事求穩,若無把握,寧可放棄。
「你是來捉姦的?」司徒玦打定主意換種玩法。
姚起雲沉默,他的確是,但是他憑什麼?
「那麼快就結束了,看來你的新歡也不怎麼樣。」呼吸平穩了一會之後,他選擇反唇相譏,這才是他習慣的相處之道。
司徒玦坐直了身子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和某人要做露水鴛鴦?」
這話真戳中姚起雲的虛弱之處,他臉色也露出赧意,嘴裡仍是恨恨的,「你躲在這裡又有什麼好事?」「你真想知道?」
司徒玦又往後一靠,懶洋洋地抬高了一條腿,半舉在站著的姚起雲身前,等著他檢閱。
姚起雲不知她又搞什麼鬼,只知道她今天穿著長度在膝上的裙子,靠坐著挑起的腿下頓時春光無限。
她有一雙漂亮無瑕的腿,筆直修長、光滑勻稱,裸著的腳踝和腳背線條美好。
「看見了嗎?」司徒玦把腿在怔住了的姚起雲面前晃了晃,無奈地問。
「什麼?」姚起雲只看到了她腳趾上紅得叫人窒息的丹蔻。
「你眼睛用來幹嘛的?」她再次轉動腳踝,這一次他才留意到她腳後跟有一處明顯的血泡,一看便知是高跟鞋的傑作。
她把腳又探近了他幾分,「我就是跟這雙臨時買來應急的高跟鞋偷情了,你要把它就地正法嗎?」
姚起雲退了一步,雙手悄然插進了褲子口袋裡,眼不見為凈地撇開臉去,低聲吐出了幾個字,「你真是妖孽。」
司徒玦收回有點累了的腿,盯著益發不自在的他,莞爾一笑,「你是正人君子,只有正人君子才會一看到裸露的大腿就聯想到**。姚起雲,你敢把手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德性,我再無恥也光明正大,遠比你那點敢想不敢做的口是心非強。」
姚起雲耳根紅透,身體再轉了個角度,幾乎背對著她,整個人都氣得發抖,「司徒玦,你簡直下流,不要欺人太甚。」
司徒玦當即就站了起來。
「我這次回來沒招你惹你,是誰把我逼到這裡,是誰欺人太甚?」她邊說邊步步緊逼,姚起雲的背抵在了洗手間的門上,兩人呼吸相聞,他索性閉上眼睛。司徒玦抬起頭,放慢語速,媚語如絲,「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問題。你和我之間,究竟誰比較下流?你心裡在意淫著什麼,連看著我都不敢?」
彷彿為了否認她的判定,姚起雲忽然睜開了眼,卻驚覺她的唇近在咫尺。
「你敢發誓你現在腦子裡不全是更下流齷齪的念頭?裝得多麼道貌岸然,難道你躲躲閃閃不是因為你其實饑渴得要命,想要得發瘋?」
姚起雲的喉結在快速的滑動,胸膛急劇起伏,她掂起了腳尖,每說一個字,唇瓣就輕輕刷在他的下巴上,腦子裡轟的一聲,連她說什麼也顧不上了,只覺得口乾舌燥。
司徒玦還不肯放過他,半眯著眼睛挑釁:「姚起雲,你這麼禁不起撩撥,是不是還想著我的好,譚少城沒能給你那樣的快樂嗎?你難受,但跟我有什麼關係?」
姚起雲心一橫,終於不再閃躲,他把雙手都從褲子口袋裡掏了出來,壓在她的後腦勺,正視著她,也坦誠著自己的渴望,第一次不再針鋒相對。
「阿玦,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沒有人這麼叫她,除了姚起雲。爸爸媽媽不是叫她「女兒」,就是生氣時直呼」司徒玦」。朋友們都習慣稱她的複姓,只有他不敢那麼叫,因為在家裡,不止一個姓「司徒」的,他必須避司徒久安的名諱,所以他叫她「阿玦」。司徒玦最痛恨這個肉麻的叫法,每次聽到,都覺得這像是滅「絕」師太的少女時態。而他明明知道還故意那麼噁心她,直至成了習慣。
她唯獨沒有料到的就是這麼一聲簡單到極致的稱呼,不像是叫自己,像是呼喚她的前生,只愣了一會,他已容不得她抗議。
姚起雲的嘴貼上司徒玦,用一種快要將對方吞下去的方式,沒有感應到抵抗之後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他像是久旱的人忍無可忍炸毀了堤壩,轉瞬就看到洪水。
他們蛇一般在狹窄的空間中交纏。姚起雲坐回了她先前待過的地方,而司徒玦跨坐在他的身上,他本來是為「捉姦」而來,結果卻反在這裡跟她大行苟且之事,正人君子少,而卑鄙無恥之人那麼多,只不過因為快樂。
在最後關頭,姚起雲剎住了車,他微微推開司徒玦,喘著氣說,「我們換個地方,回我的住處……不,我知道一個酒店,離這裡很近……好吧,就去樓上,樓上就有客房,馬上就好……」
司徒玦半咬著唇,也不點頭,也不肯說「不」。此時隔間外面卻傳來了動靜,終於有人打碎了這個暫時的隱秘空間。
「呀,糟了。」她的道德觀念彷彿在這一刻詭異地復甦,低叫一聲,按著他的肩膀就要站起來,姚起雲原本的理智就不過是苟延殘喘,她真要算了,他卻如何能任她離開,於是一咬牙,不用分說就將她重重壓了回去,司徒玦頓時急喘一聲。他自己這一秒也好不到哪裡去,剋制著,才能讓自己沒有因為那渴望已久的滿足而發出嘆息。剛開始的時候他甚至不敢動,一如他貧窮的兒時,她無意間扔給他一塊巧克力糖,他添一口,都捨不得含進嘴裡,怕瞬間融化,那美好的滋味便再不會回來。
司徒玦附在他耳邊細語,「怎麼辦,想走也走不了啦。」她低低地笑著,不安分地扭動著軀體,每一個動作都快要了他的命。起雲想起了重逢第一晚酒店裡她那個赤裸裸的羞辱,心中有氣,亟盼著證明著什麼,要她收回她的妄語,於是每一下都是惡狠狠的,司徒玦不由得驚呼,而那腳步聲就在薄薄的一牆之隔,姚起雲大為緊張,只得再度捂緊她的嘴。
這動靜彷彿仍是驚動了外邊的人,水聲過後,好像有腳步停在了他們藏身門前,司徒玦上下的衣服全堆在腰間,長發披散,單腿翹起在他肩上,上面還勾著那雙磨人的高跟鞋。在他的手下,她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只有一下一下的俄吟,顛簸著,雙手用力地撐在兩側的隔板上。原本就亢奮無比的姚起雲在這樣心理和生理雙重的刺激下再也綳不住到達頂點,停滯下來的那刻,他鬆開手,撥開撩到她嘴裡的一縷長發,伴隨著門外逐漸遠去的聲響,抱緊了她,啞著聲音說了句,「阿玦,我們別爭了行嗎,你回來,我們重新開始。」
司徒玦軟軟地靠在他懷裡,半晌才答道:「你能忘那些事?」
「至少我可以不在乎。」
司徒玦慢慢地抬起頭,看著這個激情還未完全在臉上退卻的男人。假若她曾經在這個懷抱有過一絲的動搖,也在那個覺悟下逐漸冷卻成更頑固的堅冰。
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決定不再放開她,不是因為他終於重拾對她的信任,而是因為他屈服於思念和渴望,所以說服自己不去在乎。
如果忘掉過程,只記住結果,卑微一點地去愛,怎麼樣都是相守一生,這畢竟曾是姚起雲和司徒玦唯一一致的夢想,然而司徒玦的世界裡卻容不下這樣的妥協。他也許不知道,她想要的並不複雜,不過是百口莫辯的時候,一雙堅定的手。
她要他說:我信你,我懂。
而不是:我要你,我不在乎。
她借著手在隔板上的支撐就抽身站了起來。整理著自己,重新把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收拾地整齊,攏好頭髮,掏出化妝鏡,一言不發地背對著他補臉上的殘妝。
姚起雲一時間還沒有從這反差中回過神來,傾身攬住她的腰,喃喃地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司徒玦停下剛描繪好唇膏的手,回頭笑了一聲,「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
他想了想,還是搖頭。
司徒玦揚起一如他記憶中美好的唇角。
「姚起雲,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得到過高xdx潮,我只是想看看七年後你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事實證明並沒有。」
姚起雲的臉色瞬間灰敗,一雙手緩緩鬆開。
他越是在她面前就越是驕傲,越是驕傲就越容易變得卑微。
被逼到極致的姚起雲會是怎麼樣呢?像司徒久安那樣憤怒地給她耳光,從此加倍恨她到死?姚起雲用了全身的力氣,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有那一句話,他自己都覺得驚恐且意外。
他說,「阿玦,其實我……一直愛你。」
最最甜蜜的往昔啊,姚起雲也沒有說出過這樣一句,那時的司徒玦總愛纏著他一遍一遍地問,「起雲,你愛我嗎?你有多愛我?」
他回答的總是彆扭而沉悶的一聲:「嗯。」
她不死心,煩得人沒有辦法。
「說愛我,然後你就永遠是我的。」
他卻較著勁說,「我是我自己的。」
司徒玦怒了,堵著一口氣,「那我也是我自己的,你別後悔。」
他果真還是後悔了。她恨著他,一心逃開那些令人窒息的往事,而他卻只想著找回記憶中屬於他的阿玦。
司徒玦低頭看著這個終於不再說謊的姚起雲。
「其實我知道。」她說。
是的,姚起雲其實愛著司徒玦,也許他也只愛過她。可那又怎麼樣?
在司徒玦的劇本里,沈浪對著朱七七說,我的心也不是鐵鑄的,沈浪一生最愛朱七七。
朱七七卻發現自己她曾經繞指柔的一顆心已在失望中冰冷如鐵。
如果可以,她多想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去對當年傷心欲絕的司徒玦說,看到了嗎,看到了嗎?真解氣啊!他在她最無助那天拉著另一雙手棄她而去的時候,她在異國他鄉的夜裡一個人慟哭失聲的時候,每一回,她都只能靠著這樣的想像來安慰自己,她想像著總有一天,這個男人會在她面前流著眼淚後悔莫及。
只有靠著這樣的想像,她才能熬過那一個又一個的夜晚。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只是想像。姚起雲,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