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他昨天晚上……值夜班了,這會是剛起床餓了,我領他出來買肉吃。」陳奶奶說:「平日他穿衣都很講究,西裝都是訂做的。奶奶要是知道今兒會遇見你,我保准把他打扮的像個電影明星。」
庄潔一直都在笑,這老太太太有意思了。
陳奶奶問了她工作,庄潔一五一十地回答。陳奶奶聽到她長年在上海,心裡直打鼓,一點底兒都沒了。隨後問她沒打算回來發展嗎?
庄潔笑著搖頭,說沒計劃回來。
陳奶奶臉上的失落掩都掩不住,她勉強和庄潔聊了會兒,拎著打包好的炸雞出來。她看見等在路口的孫子,眼圈先是一熱,隨後眨眨眼,去了隔壁排隊買奶茶。庄潔是她很如意的孫媳婦人選,之前只想讓孫子有個對象照顧,對那個對象是模糊的,沒有一個具體的模樣。今兒見了庄潔,她覺得孫媳婦應該就是她這樣。她之前有多歡喜,這會就有多傷心。
陳麥冬過來問她買奶茶幹什麼,陳奶奶把炸雞遞給他,什麼也沒說。她買好奶茶,拎著給庄潔送去,表示就算成不了對象,當個朋友也行,臨走又誇了她幾句。
陳麥冬默默地跟在奶奶身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從她的表情不難看出這事沒弄成。他往前邁了一步,摸著後腦勺說:「你只是看了一眼,她也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想
了半天,又安慰道:「她媽是後嫁過來的,她左小腿截……」
「奶奶要是不了解這些,就白在鎮上混幾十年了,」陳奶奶說:「她要不是殘疾會到現在沒成家?殘疾是小毛病,品行和性情才最重要。她媽持家很厲害的,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而且她性格很活絡,性子活的人活路多。」
陳麥冬不以為然。
「你啥都好,就是眼光一般。」陳奶奶評價他。
……
「像這種閨女就該早早下手,白瞎你們還是同學。」
……
「我不喜歡這種性格。」陳麥冬回了句。
庄潔在高鐵上打量他的眼光,讓他覺得輕浮。他喜歡腹中有書氣自華的溫柔型。
「所以奶奶說你眼光一般。這閨女很大氣,我給她介紹對象,她第一反應是笑,沒一點女孩的扭捏勁兒。「陳奶奶說:「罷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將來過日子的是你。」
他敷衍地點點頭,您說什麼都對。隨便吃了點炸雞,換好衣服回了殯儀館。
陳奶奶獨自坐了會兒,拿出手機給她的兒子打過去,張口就問他要三十萬。他兒子二話沒說,直接轉了五十萬過來。她拿著存摺去了銀行,工作人員告訴她具體數額後,她才完全放下心。
她感覺自己精神頭大不如前了,開始要為自己的孫子鋪後路。
庄潔一直忙到傍晚才得空,抬頭看見妹妹陳裊裊半趴在門口,只露出個腦袋看她。妹妹出生的時候庄潔正考大學,考到上海以後每年就回來三兩回,所以姐妹倆沒來得及建立親密感。但這個妹妹很愛跟著她,像一條小尾巴似的。
陳裊裊說:「姐,媽說讓你去接哥哥。」
「庄研幾點的票?」庄潔擦擦手問。庄研在市裡念高中,節假日都是坐高鐵回。
「六點二十。」
庄潔看了看時間,脫掉工作服說:「差不多了。」騎上摩托準備去高鐵站,看見門口的何裊裊,就問她,「你要不要去?」
陳裊裊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哥哥還有個行李箱,坐不了。」
庄潔想了下,拍拍后座道:「上來吧,到那再說。」陳裊裊小跑著過來,爬上了后座。
庄研出了出站口,一眼就看見庄潔朝他揮胳膊。庄研大喊了一聲「姐」,拉著行李箱跑過來,很高興地說:「媽說你回來休假,我還以為她騙人呢!」「
胖了點,看來學校伙食不錯。」庄潔捏他臉道。
庄研直笑,說遠不及姐的手藝。
姊妹仨回了停車場,庄潔望著行李箱有點煩惱,摩托車確實載不了。她四下張望,當看見一個臉熟的人立刻過去,問對方去哪,看順不順路把行李箱給拉到鎮中心的燒雞店。
搞定行李箱,她載著倆人直接去了鎮上的小吃店,點了一份麻辣燙,點了一份酸辣粉,她喝著牛奶看他們吃。
庄研問她怎麼不吃,她說她胃不好,最近需要忌口。吃完仨人回家,隔壁院里燈火通明,寥濤跟幾個臨時工在封真空。
板車上裝了整整十五箱的真空燒雞。一箱一百隻,生意好的話三二天就賣完了。庄潔想搭把手,寥濤讓她檢查那姊妹倆的作業,尤其是何裊裊,數學差得不像話。
庄潔問:「何叔呢?」
「他有事出去了。」寥濤說:「你晚會再睡,等忙完了我們跟你商量件事。」
庄潔回屋檢查何裊裊作業,她拿出張試卷讓她幫忙簽名。她看了眼成績——79分。但怎麼看怎麼不對,因為整張卷子就3個對號,怎麼可能79分。
她也沒拆穿何裊裊的小伎倆,在右上方簽了名,簽完一道題一道題地檢查。當她看見一道選擇題,要求在ABC里選正確答案,括弧里卻選了D。
庄潔百思不得其解,指著題問:「你是怎麼得出的D?」
何裊裊看了半天,吐吐舌尖說:「審錯題了。」
庄潔接連翻了幾張以往的試卷,何裊裊基礎太差了,她無能為力。庄研在一側寫著作業插話:「馬上就要小升初了,咱媽還想讓她往市裡讀,就這成績……」
庄潔腦仁疼,她絕對沒有耐心輔導,重點也沒有時間。何裊裊坐在沙發上摳指甲,「我也想學好,可補習班老師講的我聽不懂。」
「補習班是大課?」庄潔問。
「補習班是我們老師推薦的,一班26個人。」
「你這基礎上大課不行,得一對一補,回頭跟上了再上大課。」庄潔想了會,騎著摩托帶她去街上找補習機構。
街上遇見陳麥冬西裝革履的在路邊,庄潔踩了剎車停在他面前,沖他揚了眉,歪著腦袋開始笑。
陳麥冬覺得她莫名其妙。
庄潔想到陳奶奶自誇的一番話,又想起店裡阿姨說陳奶奶就差背著乾糧找孫媳婦了,就控制不住地朗聲大笑。
陳麥冬看了她一眼,挪挪地方沒理她。
庄潔喊他,「誒,青年才俊,咱要不要掃個微信?」
「謝了,不用。」陳麥冬說。
庄潔收了笑,轟著油門貼著他揚長而去。陳麥冬撣了一下揚起的灰塵,罵了句髒話。
庄潔報完班回了家,跟寥濤就提了一嘴。寥濤問一對一得多少錢?庄潔讓她問何裊裊,何裊裊磨磨蹭蹭地掏出發票說:「四百一節,我姐報了二十七節,一個禮拜上兩節。」「發票
收好了,我小學到高中的學費統共都沒超過一萬。」庄潔笑說。
「這機構也太黑了,得賣多少只燒雞。」寥濤說。
「她基礎差跟不上課,你們又不會輔導,找個老師引導一段看看。」庄潔說。
寥濤讓庄研跟何裊裊去睡,她要和庄潔說一會話。庄研說想跟庄潔睡一個屋,寥濤一副想揍他的表情,「你是三歲小孩?」
庄研不情願地回了房間。何裊裊扭捏著說:「媽我怕黑。」
「你們一個兩個想挨打是不是?」寥濤警告。
「如果你洗澡的話,今晚可以和我睡一個屋。」庄潔說。何裊裊不愛洗澡,一個星期勉強洗三回。
這邊寥濤泡了杯茶去院里,點了根煙坐下說:「我跟你何叔想租一間工業區的工廠。我們想在網上推廣一下真空燒雞。現在啥都在家裡弄,成天一股子雞血味兒,左鄰右舍早有意見了。」
「行啊,好事。」庄潔說。
「現在小工廠便宜,一年兩萬就行。」
「租金是真便宜。」「
鎮里讓轉型,說只要不製造污染源,做什麼營生都行。」寥濤抽了口煙說:「這兩年環保查得嚴,工廠說荒廢就荒廢了,現在是給點錢都能租到。」
「可以。」庄潔點頭。
「咱鎮里旅遊業也飽和了,下溪村的電路今年大整改,光民宿半年內開了五家。我原本還想湊個熱鬧,一看這形勢可拉倒吧。」寥濤說:「我一點都不想鹵燒雞了,整天幹得夠夠的。可又沒別的本事轉行,想著還是安生繼續老本行吧。」「前兩月
裊裊直播吃燒雞,竟然有十幾個人要鏈接,我也不知道啥是鏈接。」
「直播吃燒雞?」庄潔問。
「也不知道她是跟誰學的,在那個啥平台上直播。還下載了抖什麼來著,抖M還是什麼東西……」
庄潔大笑,說那是抖音,不是抖M。
寥濤說如果工廠化,就要買一些基礎設備,各種零零碎碎,估計前期要投入二三十萬。
庄潔大致明白了意思,說我卡里有錢,隨時都能轉給她。主要家裡才買了兩套房,一時拿不出資金。母女倆聊了會就各自歇了,隔天國慶還有得忙。
國慶第二天就是廟會,寥濤在街上支了攤,切了幾隻燒雞給人試吃。婦女主任鄔招娣經過,她和寥濤關係不錯,借著和寥濤聊天的空檔,暗中把庄潔打量了個透,然後從包里拿出筆記本,記下了庄潔的名字。
鄔招娣離開後,庄潔問她記名字幹什麼?寥濤說是鎮里統計一下在外工作的年輕人,鎮里想約他們吃一頓飯。
「鎮里約我們吃飯幹什麼?」庄潔不解。
「去年鎮里就統計了,只是你沒回來而已。」寥濤說。
「統計我們幹什麼?」
「你去一回不就清楚了?我又沒參加過不知道。」
庄潔想不明白,也不容她多想,因為趕廟會的人都逐漸涌了上來,一些老太太圍在她面前快把燒雞給試吃完了。
這邊寥濤又回屋切了幾隻,擺上來沒一會,王家丫頭從人群里擠了過來,她先試吃了一塊,然後隔著人群餵了一塊給身穿警服的男人。
那男人嫌難為情,死活不往裡擠。王家丫頭就自己吃一塊,隔著人群餵給他一塊。這時又從人群里擠過來一個小孩,那小孩把每個口味嘗一遍,開始和王家丫頭嘀嘀咕咕地評價。什麼太咸了,什麼沒鹵透。
庄潔無語了,免費吃還找事兒。
倆人嘀咕了會,王家丫頭問人群外的男人,「平平,你想吃什麼味兒?」
「五香的吧。」穿警服的男人答。
王家丫頭要了一隻五香的,一隻麻辣的,一隻醬香的。然後小聲地對庄潔提建議,「你家這雞不太好,有點肥,很容易膩。」
……
「你不要買飼料雞,你去無粱村買散養的土雞。那的雞肉緊實。」
庄潔點頭笑,表示會認真考慮。
王家丫頭正說著,被婦女主任從後面拍了下頭,說她整天拉著腿滿街跑,哪哪都能顯著她。
王家母女離開,沒一分鐘那個小孩折回來,朝著庄潔老成地說:「姐姐,我有個生意想同你合作。」「
什麼生意?」
「下溪村的遊客非常多,我可以幫你推銷燒雞,你每一隻只要付我……」沒說完人就被穿著警服的男人提了出去。
庄潔大笑,她知道這小孩是誰了。
下午陳奶奶拽著陳麥冬出來逛,見著庄潔就同她熱絡地聊了兩句。陳麥冬望著對面的手藝人吹糖人,不妨被庄潔暗地裡戳了下,她朝著一個方向使了眼色,陳麥冬順著望過去,那是個正值婚齡的女孩兒。
陳麥冬看了她一眼,摸出兜里的煙噙嘴裡,擋著風點上抽了口,隨後覷著眼看她,「想要我微信?」話落嘴裡的煙被人拿掉,肩被陳奶奶連抽了幾下,「讓你拽,讓你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