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那種?你寂寞空虛時的消遣?」陳麥冬彈了下煙灰問。
「你是能聊上話的正經朋友,三觀合的那種。我也不是隨隨便便跟男人喝酒的人。」「
你還有不正經的朋友?」陳麥冬眼神裡帶了點流氣。
「去你媽的,你能不能收起那套偏見?你跟我什麼關係呀,咸吃蘿蔔淡操心。」「
姐自愛得很,姐從不約炮,從不需要用身體……」庄潔懶得同他扯淡,看著銅鍋里的毛肚,猶豫著要不要翻臉回家,一想,憑什麼自己離開,接著就朝他說:「看不慣我就回家睡覺去。」陳
麥冬給她添酒,「對不住,是我心胸狹隘。」
庄潔倒也沒同他計較,撈著毛肚說:「認識到這一點很好。」
陳麥冬以茶代酒同她賠罪,庄潔喝了口說:「我想要快樂太容易了,那事激不起我半點性趣。」
陳麥冬看她一眼,隨後給她夾了肉,誇她說什麼都對,自己對那事也激不起半點性趣。
庄潔先是驚訝,然後問出了自己好奇已久的問題,「你們這一行,是不是多少都有點心理障礙?」「
還行,分人吧。」
庄潔點頭,表示理解。「我了解過婦產科的男醫生,也了解過男科的女醫生,他們都說沒多大障礙,我猜他們也就嘴上說說,多少都會有一點。」「這種情況分人。特殊
職業都會有專門的心理疏導。」陳麥冬問:「你了解這個幹什麼?」
「也不是刻意了解,就是聽他們在科室八卦。」庄潔搪塞,隨後又說:「我有一個前同事,她老公陪她進產房生孩子,後來他老公就不跟她同房了。她讓我給她推薦熟識的醫生,挺嚴重的,好像掛了心理科。」「你醫院裡很懂?」
「
比外行人懂一點。他們經常聊些身體的疑難雜症,我都會留意聽,慢慢也就懂了。」「
你留意這幹什麼?」
「用處大了,回頭自己生病了,至少去醫院不會被坑吧?」庄潔拍了下腿說:「我腿出點小問題,不用去醫院自己都能解決。」「醫院
好跑么?」陳麥冬點了支煙,遞給她。
「還好,都在承受範圍。」庄潔放下筷子吸了口煙。「我腿有殘疾,比大部分人都順利。」說完笑笑,「而且不會有職場性騷擾。」
陳麥冬接過她手裡煙吸了口,又還給她。
「你沒煙了?」庄潔看他。
「最後一根。」陳麥冬示意空煙盒。
「那也男女有別吧?」
「你拘這小節?」陳麥冬把煙盒扔垃圾桶。
「該拘還是得拘。」庄潔猶豫。
「嘴都親了,煙頭……」
「成。」庄潔打斷他,「過了。」
「你從沒遇見過職場性騷擾?」陳麥冬接著話聊。
「誰會騷擾一個殘疾人?」庄潔看了眼煙嘴,這是吸還是不吸?當發現陳麥冬看著她,索性不拘小節地吸了口。
「我性趣不高可能是因為職業,你沒性趣是因為什麼?」陳麥冬問了句。
庄潔先是想了會,隨後道:「我也不跟你扯淡,我剛出社會那時候處了個男朋友,發展到上床的時候他被我殘肢嚇到了,我當時自尊心強,然後就沒了。」
半天陳麥冬說了句:「抱歉。」
「這有什麼好抱歉的。」庄潔好笑道:「我殘疾本來就是事實。」「
我倒不是有什麼障礙,我只是還沒遇到能讓我在他面前從容脫掉假肢的人。」
「你愛而不得的那個人呢?」陳麥冬接過她手裡的煙,吸了口又還給她。
「他?他在總部。而且我已經不愛他了。」庄潔沉默了會,說:「我倒是想脫,就怕他不敢看。」「為什麼不
愛他了?」
「他已經不符合我的擇偶觀了。」庄潔摁滅了煙頭,從鍋里撈著青菜說:「我今年三十了,又不是十八,如果還什麼都拎不清,乾脆從樓上跳下來算了。」
「你什麼擇偶觀?」
「你這是做訪談呢?」庄潔看他。
「回頭幫你看有沒合……」
「謝了,我不打算回來。」庄潔吃菜。
陳麥冬嗤了一聲,「我也有市裡的朋友……」
「別說是你?」
「別扯淡了。」陳麥冬出去買煙,順勢站在棚外等她。
庄潔吃好了出來,朝他揮手道:「別吧,我該去補習班接裊裊了。」
「你一身酒氣的去接?」陳麥冬朝人借了輛摩托,示意后座道:「接了順便送你們回家。」
庄潔伸腿坐上去,她正懶得走。
陳麥冬把她們兩姐妹送回去,調個頭就走了。
庄潔回樓上先放了一缸熱水,正脫著假肢,何裊裊拿著數學卷子,咬著筆帽磨蹭著過來。庄潔沒好氣道:「滾蛋啊,我不簽。」
考了十幾分,讓我給你家簽。
何裊裊手扳著門,舉著手指發誓說:「我保證,你就簽這最後一次。」
庄潔拄著拐去了衛生間。
何裊裊伸著頭往裡看,「真的是最後一次。」
庄潔把她頭推回去,關上了門。昨天班主任打給寥濤,說何裊裊學習不端,偽造成績和仿家簽。
她舒服的泡在浴缸里同王西夏發微信,說明天去市裡見她,順便買兩件羽絨服。王西夏讓她先別買,說自己給她代購了兩件加拿大鵝。倆人聊著她收到陳麥冬微信,他發了一張圖片給他,上面寫著:及膝羽絨服一件(註:夜裡穿,以暖和為主)
常規款羽絨服一件(註:日常穿,不要太臃腫,注重品質和款式)
兩件羊絨毛衣(註:西裝裡面穿,不能太厚)
兩套貼身內衣(註:淺色為主,忌奶奶紅忌爺爺灰)
兩條牛仔褲(註:彈性好修型,注重品質和褲型。忌小腳褲。)
十條內褲(註:不要三角,舒適度要高,顏色可以花哨可以性感,忌奶奶紅忌爺爺灰。)
三圍參照表:身高182cm,體重80kg,胸圍:109,腰圍:88,臀圍:114。
……
庄潔回他:你也怪不客氣?
又細看了圖片回:你事兒真多。
接著又回:我們是買內褲的關係?
繼續回:十條?你以前都裸著?
大半天,陳麥冬回她:內褲要天天換,冬天不容易干。我已經大半年沒空買內褲了,鎮里離不開我。
接著又一條:如果開車就請幫我帶回來,如果高鐵就先把內褲帶回來,急穿,剩餘衣服發快遞。
然後又一條:正在忙,回頭聊。
庄潔罵了句,直接把他微信備註成:事精。
接著又和王西夏聊,說明天順便幫陳麥冬買衣服。王西夏回她:幫陳麥冬買?
庄潔回:他奶奶怕他凍死,鎮里殯儀館離不開人。
王西夏回:他鎮委書記?網上不能買?
庄潔覺得有道理,但也沒拒絕,今天已經答應陳奶奶了。
裹著浴巾出來坐床上,正準備抹身體乳,一個小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抓她,「姐,我已經把被窩給你暖熱了。」
庄潔嚇了一跳,「誰讓你給我暖的?」
「你不是嫌開電熱毯皮膚幹麼?我以後天天給你暖。」說著把卷子和筆遞過來。
「行行行,先擱那吧,等我塗完霜。」庄潔好笑道。
何裊裊從被窩裡鑽出來,穿了身海綿寶寶圖案的秋衣,她拉起秋褲撓痒痒,嘩嘩得干皮往下掉。
……
庄潔立刻把她趕下床,把床品掀了換套新的。何裊裊裹著被子站一邊,「咱媽前天才帶我去澡堂搓的澡,我就是皮膚太幹了!」「
搓完澡也不知道塗潤膚霜,你那跟頭皮屑似的。」庄潔扔給她一瓶潤膚霜。
「全家就你乾淨!你該洗頭了睡我屋,洗完頭睡自己屋,我嫌棄你了嗎?」「
你睡覺鼻涕口水流我一枕頭,我說你了嗎?」「
你就很優秀嗎?你睡覺不也磨牙放屁嗎?我嫌棄你了嗎?」何裊裊把被子一扔,回了自個屋睡。
「行行行,你回來吧,我給你簽名。」庄潔喊她。
何裊裊反鎖了門。
寥濤從廠里回來,說她們,「你們倆嚷什麼呢?」說完看見她浴袍,撂下句:「天冷別瞎講究。」
庄潔敲何裊裊的門,說了幾句好話,把簽好的試卷從門縫裡塞給她,然後哆哆嗦嗦地躺回被窩裡,冷死了,冷死了。
何裊裊抱著枕頭躺過來,哼了一聲,「誰稀罕枕你枕頭。」
隔天庄潔去市裡,先洗了個頭,然後考察了幾家商超的人流,隨後約王西夏吃飯。
庄潔看中了兩家人流不錯的商超,但就是沒好展位。王西夏說:「我認識那邊的負責人,回頭可以幫你搭線。」
「整體人流可以,但空展位位置太偏。」庄潔說。
「好展位一鋪難求,我給他打個招呼,等有好位置撤鋪說一聲。」王西夏說。
「行,明年也行,不急。」
「你跟寥姨先慢慢來吧,有些事不能急。」
「我明白。」庄潔問她,「你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裝傻,徐清河,你們昨晚不是約會了?」庄潔說得曖昧。
「再說吧。」王西夏有點一言難盡。
隨後倆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王西夏出主意,看她能不能把鎮里藥廠拿下。藥廠年底給職工的福利很好,去年是一箱食用油,一箱真空牛肉,兩大袋有機米。看她能不能談下真空雞。
庄潔拍了下桌子,說她正有此意,她想談談藥廠和瓷器廠。
王西夏說藥廠好說,她可以從中說和,她有親戚在裡面有股份。瓷器廠就難了,一來瓷器廠是陳家的地盤,二來如果藥廠談成,瓷器廠希望就不大,因為鎮上大部分夫妻都在這兩間廠工作,裡面負責人都通著氣,福利不會發一樣的。
「我有個太爺爺很熱心腸,他兒子有藥廠股份,如果他願意幫忙,你家這真空雞絕對……」
庄潔大笑,不愧是閨蜜。「他孫女是你堂嫂?」
「對,我堂嫂。」
「那就成了,我先去拜訪一下廠里負責人,實在不行,我再去拜訪老爺子。」
庄潔早就規劃好了,三隻雞裝一個精美的禮盒,藥廠有將近2000職工,六千隻雞也小三十萬。
「這事弄不好你自己都能搞定。」王西夏看她。
「怎麼說?」
「山藥那事你辦得多漂亮,鎮長特意給你弄了錦旗。你去藥廠談,對方無論是看鎮長還是你們孤兒寡母的面兒,這事都有很大把握。」
庄潔打了個響指。
「你要能抹開面子,就給公司老李打個電話,公司也要發福利……」
「老李昨兒聯繫我了。她讓我給她準備了一千隻,一個箱子裝六隻,上海和北京區都有。我昨天不是發朋友圈了么?歡迎各界朋友訂購公司或工廠福利。她當時就私聊我了。」
「可以呀她。」王西夏驚訝。
「有好幾位都私聊我了,都是買幾隻捧個場。這事怎麼說,我只能發出來宣傳一下,願意幫的就幫了,不勉強。」「對。」王西夏
點頭。
「你不是要給陳麥冬買衣服?咱邊逛邊聊不耽擱事。」
庄潔拐著她胳膊逛,王西夏猶豫了一下,說:「昨晚上差點就睡了。」
「然後呢?」庄潔很八卦。
「意亂情迷嘛,都脫了,發現沒傢伙……」
「他沒那玩意!?」庄潔震驚。
……
「沒套,不是沒命根子。」王西夏無語了。
嚇死人了。
「接著呢?」
「接著他就送我回家了。」
「你們不會去買套?」庄潔也無語了。
「沒必要。那一會氣氛很好,等清醒就沒勁了。」說著她摸出煙,察覺是在商場里又放了回去。
「我也想。」庄潔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想什麼?」
庄潔歪歪頭,「想體驗一下。」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
「可憐孩子,你今年都三十了。」王西夏很同情她。
「就是說啊。」
「要不我帶你去消費一下?」王西夏說:「我們部門老大就愛去風月場所。」
「扯淡,我不去。」
「據說裡面的服務一流,我們老大去了就會給我們分享。」王西夏也不曉得該怎麼說,直豎大拇指,「挺棒的。」
「你去過?」
「我可沒去過。」王西夏搖頭。
「你要是好奇,我們深夜去看看?」
「行,我們去看看。」倆人就這樣說住了。
買完衣服時間還早,她們先看了一場電影,然後去吃酸菜魚。一直消磨到晚上九點半,庄潔才想起陳麥冬的內褲還沒買,拉著王西夏慌慌張張地下樓。
庄潔挑著內褲評價,說四角褲像爺爺,三角才性感。王西夏分析說:「這是我們女人的角度。男人身體結構不同,也許三角不舒服吧?」
庄潔想了下,「三角才應該更舒服吧?」
王西夏回著微信說了句,」誰知道呢。」
「跟徐清河聊?」
王西夏合了手機,看她手裡奇奇怪怪的內褲,「這什麼內褲?」
「這怎麼還有大象鼻子?」庄潔稀奇半天了。「難道是為了包裹性好?」
「這像丁字褲,應該不是日常穿的。」她們正研究,導購說這是丁字褲,也稱情趣內褲。
倆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會所的名字叫「朝歌」,王西夏搜了導航,帶著庄潔去。路上她閑聊,「我早前看過入殮師的紀錄片,有講高度腐爛和各種事故……反正程度你不能想像。像陳麥冬他們就需要一點點整理這些遺體,有時候三五天都……總之非常考驗他們的心理和生理。夏天防護服里都能倒出水,內衣褲濕透很常見。」「
鎮里的殯儀館和市裡的遠不能比,鎮里相對平和多了。陳麥冬以前在市裡那個殯儀館是只接特非正常死亡的。反正啊,我這輩子是幹不了這一行。」「
我也不行。但凡我覺得偉大和崇高的職業,都是因為我幹不了。」庄潔說:「我這人世俗又自私,特殊職業我不會帶偏見不會歧視,更不會找事。但不能讓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