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潔慢慢止了笑,「咱倆算什麼?空心人?」
「比干。」
……
「你這笑話真冷。」
陳麥冬遞給她爆米花,「別浪費,二十八一桶。」
庄潔捏著爆米花吃,「問你一件事。」
「說。」
「為什麼在班裡老打架?」
「因為我狂。」
庄潔踢他,「好好說話。」
「想吸引女生注意。」
「想吸引你媽注意。」庄潔說。
「你罵人?」陳麥冬看她。
庄潔推他頭,想打他。
「別扯淡了。」陳麥冬淡淡地應了句。
庄潔想說為什麼老師請家長,你每回都報你媽的手機號。她看著陳麥冬的側臉,這話沒問出來。
「你那麼早就喜歡我?」陳麥冬看她。
「去你的吧。」庄潔罵他。順嘴又說了句,「我羨慕你能報你媽手機號,我想報我爸,但我知道他不會來。」
陳麥冬沒接話。
庄潔從兜里摸出五百塊,塞他手裡道:「還給你。」
「你還留著?」陳麥冬看著錢。
「又不是我的錢。我當年夾在了書里,我妹妹翻書櫃翻出來的。」庄潔說。
「我都忘了。」陳麥冬把五百塊裝錢包里,無所謂地說了句。
「狗屁。」庄潔拆穿他,「忘了我拿出錢你第一反應是問我還留著?」
「就是忘了。」陳麥冬吃爆米花。
「我當時很羨慕你們家有錢,你爸媽隨隨便便就能給你好幾百。而你轉手就能送同學好幾百。」庄潔貼著他耳朵說:「我看了,你這幾張一百塊都是90版,說不準有收藏價值。」
「你還看不看電影了?」陳麥冬嫌她聒噪。
「生氣了?」庄潔歪頭看他。
陳麥冬推她頭。
「我覺得你人不壞,是有一回早自習值日地板太濕,你踹值日生的屁股,讓他把地拖干。」「
還否認喜歡我……」
「別自戀行么?」庄潔說他,「我從小愛觀察人。一來班裡就咱倆家庭特殊,二來你有錢,風頭也最大,經常領著一幫狗腿子去網吧。」
陳麥冬從外套內兜里掏出袋酸奶,撕開遞給她,「渴了吧?」
庄潔才不介意他的語氣,接過問:「怎麼還是熱的?」
「我在熱水鍋里拿的。」
「熱水鍋?」
「前台有一個大燉鍋,裡面都是熱飲料。」
庄潔一鼓作氣地喝完,「你絕對放貼身口袋了,好大一股香水味。」
……
「你是孔雀?」陳麥冬問。
「香水要穿好衣服後噴,不要往毛衣上噴。」說著手摸他外套內襯口袋。
「你幹什麼?」陳麥冬拽她手。
「我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
「有,行了吧。」陳麥冬無語了。
庄潔坐好,「香水是不是噴毛衣……」
「是,好了吧。」
庄潔得意,「服不服?姐的直覺……」
「活該你單身。」陳麥冬懟她。
庄潔吃爆米花,才不理他。
陳麥冬傾著身子說:「好歹你也是大上海回來的,土冒。」
庄潔看他。
「男人噴香水講究內斂,噴裡衣不噴外衣。」
庄潔根據經驗判斷,他是在胡扯,「你夏天怎麼噴?把香水倒肚子里?」
「我夏天從不噴香水。」陳麥冬回她。
「你噴啥?」庄潔看他。
「體香。」
「滾蛋。」
「我夏天愛出汗,不噴香水。」
庄潔也想體現自己的精緻,「我四季都噴。」
陳麥冬瞥了眼她的胸口,「今天噴的麻辣火鍋味?」
……
庄潔大笑,瞬間捂住了嘴,隨後看他,「過不去了是吧?」
陳麥冬吃爆米花,沒接話。
庄潔透過屏幕的光,打量他身上的大衣和毛衣,「新買的?」
「去年的。」
「我說的是手錶。」
「我回答的也是手錶。」
「行。」庄潔不跟他杠。過了一會說:「今天接了個大單,我一直在車間忙,七點半才吃飯,吃完也沒來得及換衣服。」「
我下班換好衣服就來了。」陳麥冬吃爆米花。
「你沒吃晚飯?」
陳麥冬繼續吃爆米花。
「我們現在去吃飯?」庄潔問。
「我不餓。」陳麥冬說。
……
「我餓了,我晚上沒吃飽。」庄潔說。
「行吧。」陳麥冬勉為其難。
倆人貓著腰出影廳,庄潔問他,「吃什麼?」
「砂鍋面吧。」
庄潔點頭,順便掃了眼他的打扮,「你穿大衣好看,身材好,能撐起來。」
陳麥冬看手機,沒接話。
庄潔想到他像一隻巨型犬卧在按摩椅里,撲哧笑了出來。
陳麥冬看她,「笑什麼?」
庄潔搖頭,「沒什麼。」
他們沿著路邊去夜市,街上有三兩成群的遊客,庄潔問:「下溪村的臘梅是不是要開了?」
「估計要開了。」
「滑雪場是不是要開了?」
「元旦。」
庄潔點頭。
「抽煙嗎?」陳麥冬看她。
「來一支吧。」
庄潔嘴裡含著煙,陳麥冬擋著火給她點,隨後自己也點了支。
倆人站在背風處抽,庄潔問他,「誒,你猜我們像什麼?」
「狗男女。」陳麥冬吐了句。
庄潔大笑,接著抖抖煙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條暗衚衕里。
陳麥冬尾隨過來,庄潔倚著牆輕輕地看他。
陳麥冬悶了口煙,問:「塗唇膏了么?」
「看不出來?」
陳麥冬挑她下巴,「看不出來。」
「再看。」
陳麥冬湊近了看,大拇指抹了下她唇,接著放嘴邊舔,「沒塗。」
庄潔撩眼皮看他,手無意識地摸上他脖子,指尖輕摁他喉結。
陳麥冬偏頭抽了口煙,再無動作。
庄潔等了半天,瞥他,「你是沒領會意思還是怎麼著?」
「什麼意思?」陳麥冬反問。
「你跟著我過來幹什麼?」
「避風。」陳麥冬攏緊了大衣,「你朝我使眼色,難道不是過來避風……」話沒完,身上就挨了一腳。
「你裝大尾巴狼是吧?」
「你憑什麼打人?」
「是男人么你?」庄潔惱。
陳麥冬抿了抿嘴唇,「嘴干、皴皮。」說著從兜里掏出潤唇膜,手指一轉,嫻熟地朝嘴上塗了圈。
「你X你媽呀。」庄潔氣爆了。
「你生什麼氣?」陳麥冬奇怪。
庄潔踹了他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誒——潔兒,不吃飯了?」
庄潔回頭,朝他豎了個中指。
陳麥冬看著她背影,煙頭一彈,轉身回了家。
到家先沖了個熱水澡,陳奶奶罵他,「拽吧,看街上幾個男人照你。」說完拎著比命薄的大衣掛他衣櫃里,又拿出件厚羽絨服。
陳麥冬裹著羽絨服熱剩飯,陳奶奶說他,「不是不讓管你,不是去約會了?」「
誰說去約會了?」陳麥冬坐下扒飯,「你去睡呀。」
「我本來都快睡著了,被你推門聲吵醒。」陳奶奶回了卧室,躺床上翻了會,問他,「電影好看嗎?」
「好看。」陳麥冬在客廳應聲。
「演的啥?」
陳麥冬努力想了會,「演兩撥團伙爭地盤偷摩托,其中一個頭頭誤殺了警察逃亡的事。」「
壞人抓住了沒?」
「什麼壞人?」
「殺警察那個。」
「不知道,沒看完。」
「沒看完就說好看?凈知道哄我。」陳奶奶念叨,「按照規矩,壞人肯定被抓住了。就為了偷摩托背條人命,這夥人沒出息。要是因為搶銀行或是犯高級的罪,背一條人命也算值當。」
「死還分值不值當?」
「要分。」陳奶奶有自己的邏輯,「自己游泳淹死跟救人淹死,哪個更光榮?」
「奶奶有理。」陳麥冬坐過來陪她,「您睡吧。」
「人想走歪路一晃的事,為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把自己搭進去,不划算。」陳奶奶叮囑他,「記住了啊。」
陳麥冬點頭。
「豬崽子沒再找你吧?」
「沒有。」
「離那狐狸遠點,可別再惹一身騷。」陳奶奶敲打他。
「哪的事。」陳麥冬有點煩。
「你煩奶奶也要說。你爸媽是指望不上了,將來我要走了可就剩你自己了。我就老怕啊,老怕你闖了事沒人給你兜底,沒人管你。」
「我就中意小潔,她能管住你,厲害是厲害了點,但她能扛事兒。我就不喜歡柔柔弱弱的嬌嬌女。」陳奶奶對娟子耿耿於懷,學著她的聲音說:「冬子哥,你抱抱我嘛。」
……
陳奶奶見過娟子幾回,她經常等在大門外,嬌滴滴地喊:冬子哥,冬子哥。
陳麥冬躺行軍床上,斟酌著想發微信給庄潔,但好在識相,這會發過去絕對被拉黑。
陳奶奶偷偷看他手機,當看見微信置頂上的「狗臉」,警惕地問:「狗臉是誰?」
「沒誰。」陳麥冬合了手機。
「狗臉是不是跟豬崽子一路貨色?」
……
「不是,狗臉是一個外號,說這人翻臉快。」陳麥冬拍她睡覺。
「冬子,你覺得小潔咋樣?」
「就那樣吧。」
「喲呵,這了不得的語氣,人家還看不上你哩。」
「這可說不好。」
「信你個鬼。」陳奶奶撇嘴。
「愛信不信。」
「這姑娘心氣高,將來有撞頭的時候。」
陳麥冬沒接話。
「太好的家庭不容易接受她,普通的男人不入她眼。結婚過日子就不是倆人的事,婆家如果不滿意媳婦兒,就算將來結了婚,難過的日子在後頭。」「
我有一個表妹,生下來就缺一條胳膊,長得可漂亮了。後來一個知青喜歡她,倆人偷偷好的喲,這知青回城還想辦法帶了她回去,後來她婆家不願意,一直找事一直找事,再後來這知青就把她送回來了。」陳奶奶回憶說:「後來她爹要把她嫁給一個瘸子,她受不了,出嫁前一天就喝葯了。」陳麥冬拍她手
,「睡吧,別瞎操心了。」
「小潔三十了吧?看吧,將來高不成低不就的多。」
事隔兩天,庄潔收到陳麥冬微信:清理殭屍粉,打擾勿回。
庄潔看了眼,繼續忙事兒。
陳麥冬發了張照片:奶油草莓。
庄潔看了眼圖片,小孩兒拳頭大,順手回他:中看不中吃,空心貨。
陳麥冬回:新研究的雜交品種,果肉細膩,汁多飽滿。
庄潔語音他:你研究的?
陳麥冬發了張咬過一口的照片,語音她:不空心,酸甜可口。
庄潔沒回他。
陳麥冬語音她:晚上過來吃?
庄潔回:沒空。
陳麥冬問:忙什麼呢?
庄潔語音他:教我媽用軟體管賬,教工人發快遞,教何裊裊作業,交治污罰款,還要拉著腿去談養雞場,因為跟我們合作的養雞場查出病雞……
庄潔一頓轟了過去。
陳麥冬沒再回。
庄潔發完後悔,但也懶得去解釋,一件件事忙完,騎著電瓶車去學校開家長會。
到學校接到寥濤電話,養雞場那邊談妥了,但價格沒談下來。庄潔說:「談不下就談不下,先把藥廠的這批福利給弄了。」
找到何裊裊班級,坐在最後一排,一面聽老師講一面在課桌抽屜里發微信。班主任點到何裊裊名字,說這位同學從上學期的倒數第三名,火箭般地衝到了這學期的第四名,下面有請何裊裊家長為大家分享孩子的學習方法以及態度。
庄潔趕鴨子上架,眾家長看著她,老師也殷切地看著她。
請私教補課——是萬萬不能說的,不寫作業就打——也是萬萬不能說的。好在她腦子轉得快,迅速理出了一套完美的思路,萬語千言匯成一句話:感謝老師付出,感謝校方栽培。
傍晚回家,何裊裊跳出來,手一伸,「第四名。」
「你是為我學習的?」庄潔教育她,「我給你交學費,花高價請私教,你考出好成績不應該……」說著何裊裊轉身就走。
「回來。」
何裊裊不理她。
「給你一分鐘。」
何裊裊轉身回來,庄潔掏出二百塊給她,「不錯,再接再厲。」「
放心,等我將來發財了全都還給你,輔導費學費統統給你。」何裊裊恨恨地說。
「先把學習搞好吧。」庄潔給她下規矩,「這個學期穩住,不求進步但求穩。」「姐,你
有時候跟媽太像了。」何裊裊說:「小心嫁不出去。」
「期末要是考好,我寒假帶你們出去一個星期,地點你們挑。」「
我才不信咧。」
「隨你,考好再說。」庄潔刮她鼻子,回廚房準備晚飯。
飯後去溜三鵝子,稍不留意它就朝臭水坑裡鑽,好在溝里結了厚厚的冰。她拽著脖子把它拎出來,指著臭水坑教它,「臟,子昂臟!」
聞見熟悉的摩托聲,回頭看,陳麥冬停在她跟前,「嗨。」
有幾秒的尷尬以及不自然,庄潔莫名就回了他,「嗨你媽。」
……
說完驚覺嘴欠,問他,「幹什麼?」
陳麥冬給她一籃草莓,「事都解決了?」
庄潔接過,「解決了。」
「去陪你喝一杯?」
「不去。」庄潔搖頭。
「生氣了?」陳麥冬看她。
「犯得著?」庄潔說:「我純屬不想跟你喝。」
陳麥冬從兜里掏出一小瓶白酒,庄潔來了癮,下巴一揚,「走,夜市口。」
正說著,那邊狗吠鵝叫,三鵝子伸著脖子,張著翅,攆著一條土狗跑。攆上土狗,揮著翅,劈頭蓋臉地打它。
「三鵝子。」庄潔喊它。
三鵝子轉身回來,它身後的狗又吠了聲,三鵝子又折回去打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