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潔把三鵝子和草莓放回家,隨後坐他摩托上去喝酒。
倆人來了夜市口,點了萬州烤魚,點了小菜下酒。庄潔先說:「我這人做事毫無章法,萬事隨心。說翻臉就翻了,說好就好了,最煩跟人扯淡。」
陳麥冬掏出一個保鮮袋,裡面裝了枚小小的酒盅,他往裡斟著酒。
庄潔打量酒盅上的花紋,「有年頭了?」
「有點。」
庄潔聞了聞酒,抿了一口,直誇好酒。
「我爺爺愛抿兩口,這個酒不傷身。」陳麥冬倒了一點。
庄潔也不嫌酒少,舉著慢慢品,「我打算戒酒了。」
「戒了也好,喝酒容易誤事。」陳麥冬說。
「我們早年跑銷售,飯桌上一圈客戶,啥也別說,先悶三杯酒。」庄潔轉著酒盅說:「不分男女,三杯酒才有資格入座。坐下能不能談成又是一回事兒。」
陳麥冬抽著煙聽她說。
庄潔覺得沒勁兒,懶得說了,拿著筷子吃魚,吃了口評價,「味兒一般。」「
老闆廚藝不穩定。」陳麥冬有經驗,「有時候好吃,有時候一般,憑運氣。」說著,後廚傳來夫妻倆的吵架聲。
「話音像重慶人?」
「就是重慶人。」陳麥冬說:「去年十月一才開的。」
庄潔笑了笑,「別說,咱們鎮還挺像一回事兒的。」
「出了名的全國模範鎮,勸你眼皮子往下撩撩吧。」陳麥冬轉著打火機說:「別太偏高了。」
庄潔大笑。
陳麥冬看她,「恨不能戶籍都想改了。」
「那還不至於。」庄潔反省了會說:「我就是見的東西太多了,想要的東西也太多了,回不來了。」
「我最服氣什麼都見過,回頭還能安分做自己的人。」庄潔搖頭,「我不行,我不服。」
陳麥冬默不作聲。
「追根究底,就是骨子裡自卑,不自信。」庄潔自嘲。
「你還挺能認清自己。」陳麥冬接了句。
庄潔喝酒,懶得理他。
倆人靜默了幾分鐘,喝酒的喝酒,抽煙的抽煙。
陳麥冬正想事兒,被庄潔在桌下踢了一腳,她朝門口使眼色。
他回頭,娟子在門口邊取圍巾邊和同事說話,接著朝老闆報了烤魚。
「誒,不去打招呼?」庄潔看熱鬧。
「你作吧。」陳麥冬彈彈煙灰,「我先忍著。」
「好心當驢肝肺。」
「別扯淡了,你有心?」陳麥冬看她。
「你火什麼?」
「我火什麼你清楚。」
「狗喊我喝酒的?」
「我喊你是擔心你……我欠,行不行。」陳麥冬給她斟酒,「喝吧,別找事了。」
「你才找事。」庄潔瞪他,「莫名其妙。」
「行,我莫名其妙。」陳麥冬看她,「別瞪了,跟男朋友撒嬌似的。」
「去你的。」庄潔罵他。
陳麥冬笑出了聲,「這句話也像,尤其是尾音兒。」
「懶得理你。」庄潔低頭吃魚。
陳麥冬湊過去看她,庄潔推他頭,「起開。」
「你吃吧。」陳麥冬坐好,沒再逗她。
「陳麥冬?」娟子從包廂里出來看見他。
陳麥冬看她,「吃飯?」
娟子看了眼庄潔,「我們同事聚餐。」
陳麥冬點頭,「行,不耽擱你們了。」
娟子欲言又止,「好,那改天聊。」
娟子回包廂後,庄潔好奇,「挺大方的,為什麼奶奶看不上?」
「那時候小,十五六歲,說話矯情。」
「她真的……綠了你。」庄潔想委婉,但委婉不適合她。
「奶奶說的。」她先撇清。
「哪的事。」陳麥冬別開臉。
「老同學。」庄潔安慰他,「你綠綠我我綠綠你的很常見,不算事兒。」「
她沒有綠我,我鬥毆也不管她的事。我奶奶對她有偏見。」
「那你為什麼鬥毆?」
「你怎麼這麼事兒?」陳麥冬看她。
「巧了。」庄潔打開微信,讓他看自己的備註名——事精兒。
「你才事精兒。」
「我跟我爸吵架了,喝完酒尋釁滋事,豬崽子撞槍口了唄。」陳麥冬寥寥提了句。
「豬崽子是誰?」
「二班的於超,外號刺蝟,鼻孔有點外翻。」
「是他?他還問我借過零花錢,我唯一的三塊錢。」
「他現在也四處借。」陳麥冬嚇她,「小心再問你借。」
「他怎麼混成這樣了?」庄潔問。
「他前幾年弄了個催債公司,專門替人要債,後來出人命就住了五六年。」陳麥冬抽了口煙說:「我犯事早,要不然也跟他差不多。」
「你們怎麼可能一樣?你是誤入歧途,是渾,他是骨子裡壞。」庄潔傾著身子說:「這豬崽子堵過女學生。我撞見過一回,他扒人褲子。你最多掀人女生……」
「我沒有掀。」陳麥冬生氣,「我說最後……」
「好好好你沒掀,我記茬了!」
「我從沒有掀過。」陳麥冬一字一句地說。
「對不住,我真記茬了。」庄潔歉意道。
陳麥冬把打火機撂桌上,悶頭抽煙不說話。
「自罰一杯。」庄潔準備喝,被他攔下道:「少喝點吧。」「
我就喝了三盅,兩瓶葡萄糖口服液的量……」說著陳麥冬把酒擰好,又揣回了自己兜里。
……
「別扯淡了,快拿出來。」
「不拿。」陳麥冬語氣很硬。
……
「你是人么?我嘴裡連一點酒氣都沒。」庄潔看他。
陳麥冬不為所動。
「最後一盅?」庄潔朝他商量。
陳麥冬掏出來,勉強給她倒了一盅。
她美滋滋地舔了一口,問他,「你怎麼會當入殮師?」
「我學習差,也不會幹別的,我爺爺就讓我學殯葬。」陳麥冬想了會說:「我一個堂叔生前是緝毒警察,後來被人報復了,去世的時候面目全非。我還挺崇拜他的,多少受了點影響。」
庄潔點頭,「挺好的。」
陳麥冬看她,庄潔問:「老看我幹什麼?」
他從兜里摸出一支口香糖,「看你漂亮。」
「你怎麼跟多啦A夢似的,口袋裡能一直掏東西?」
「我口袋大。」陳麥冬嚼口香糖。
「大你媽。」庄潔說完,「對不住對不住,原諒我嘴欠。」「
我跟西夏聊天說慣了,沒任何罵人的意思,就是一句口頭禪。」庄潔打嘴,「我媽罵我幾回了,說我們嘴吃屎了。」
「你對別人也爆粗?」
「沒有,就是和朋友坐一塊聊起性了,隨口就爆了。」庄潔直白道:「爆粗口也分場合的,爆不好就是沒素養,我跟西夏私下聊天不講究,爆兩句就爆兩句。」
陳麥冬掏出兜里的酒,準備給她斟,「你在你愛而不得的那位面前也爆?」
「誰?」庄潔愣了下,接著反應過來,「不會爆,最多說扯淡。」說完盯著他手裡的酒瓶。
「為什麼不爆?」
「他自己就從不爆粗,他很有教養很紳士,跟我們村裡人不一樣。」庄潔舉著杯子讓他倒,眼見就要倒出來了,他愣是又給擰好揣回了兜里。
「你啥意思?」
「不能再喝了,我怕你說胡話。」
……
「你怎麼這樣啊。」庄潔瞪他。
「我就這樣啊。」陳麥冬學她的語氣。
「滾蛋。」庄潔大笑,「我沒這種語氣。」
「我下回錄下來。」陳麥冬直直地看她,
「看你嘴硬不硬。」
「隨便。」庄潔也看他。
陳麥冬從兜里掏出酒,給她斟了一杯,「喝吧,小饞狗兒。」
庄潔懶得理他。
陳麥冬一直看她,她喝完酒拿著杯子轉,「你臉有點紅了。」
庄潔從兜里掏出盒煙,抽出一根扔桌子上,點上抽了口,看他,「別撩騷。」
陳麥冬把口香糖吐出來包好,隨手擲了垃圾桶,「我也萬事隨心。我們這一行生生死死看慣了,也看開了,更懂得享受當下。」
庄潔沒接話。
陳麥冬去付賬,付完推開門朝外看,回頭說:「那邊有露天唱歌的。」
庄潔穿著外套出去,「大冷天的唱什麼?」
陳麥冬看她,「要不要去看看?」
庄潔看時間還早,應下,「行,看一會。」
倆人步行過去,路邊有個戶外音響,五塊錢一首歌,圍觀的多唱得少。庄潔看他,「你要唱?」
「我不會唱。」
「不會你過來幹什麼?」
「我村裡人,愛熱鬧。」
……
老闆看見庄潔,攬生意道:「姑娘你要不要唱?免費讓你唱。」
「免費就唱。」庄潔過去點歌。
還沒點,音樂就自動切到了下一曲,庄潔一聽,對老闆說:「就這首吧,消原音。」「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清風笑,竟若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蒼生笑?不再寂寥——」
唱完圍觀的鼓掌,陳麥冬才緩過神。庄潔過來問:「唱得怎麼樣?」
陳麥冬點頭,「女中豪傑。」
「有點出風頭了。」庄潔示意一圈,「全熟人。」
「你不是不怕?」
「人怕出名豬怕壯。」庄潔回了句,「太高調了。」
……
陳麥冬騎著摩托送她回去,看路不對,庄潔問:「你去哪?」
「去黑燈瞎火的地。」陳麥冬迎著風說。
「去哪?」
「去親你。」
陳麥冬停在了一片麥田裡,庄潔明知故問,「停這幹什麼?」
陳麥冬抿了抿嘴唇,「我嘴唇很滋潤,不皴不裂皮。」
「干我什麼事?」
「干你的事。」陳麥冬摸她臉。
「誰撩騷?」庄潔看他。
「我,是我聊騷。」陳麥冬一敗塗地,「一直是我聊騷,一直是我主動。」
到家寥濤在泡腳,見庄潔回來,她擦著腳問:「去哪了?」
「跟朋友喝了點酒。」庄潔端起桌上的茶就喝。
「男的?」
「陳麥冬。」
寥濤沒再說什麼,只說入鄉隨俗,讓她稍微注意點。
「知道了。」庄潔上樓。
她坐在床前椅上脫假肢,何裊裊從被子里鑽出頭,「哼,你卑鄙無恥,竟然給我假錢。」「你怎麼知道
是假錢?」庄潔反問她。
何裊裊不能說是自己去花,被人認出來了,她說:「我懂假錢,一對比就知道。」「
回頭跟你換就是了。」庄潔不在意道。
「但你讓我很丟人!」
「怎麼丟人?」庄潔說:「有給你開家長會倒數第一丟人?」「
你才給我開了幾次?」
「三次,兩次倒數前三。」
「哼,反正我已經跟咱媽告狀了。」何裊裊說:「我說你隨隨便便就跟一個男人出去了。」
「怕你?」庄潔裹著浴袍,柱著拐去了衛生間。
洗漱後躺被窩裡看微信群,一幫子女人在聊婚戀,私密,大尺度話題,聊著聊著就熱鬧了起來。未婚的說婚戀關係精神契合最重要,已婚的跳出來罵,說錢才是王道。有錢有婚的說你們全狗屁,性生活和諧才是根本。
庄潔寥寥看了眼,退出了界面。王西夏發微信八卦:徐夫人養了個小情人,一年砸了幾百萬,今年和她閨蜜合養,倆人分攤費用,一三五二四六的來。
……
庄潔想不通:幾百萬幹啥不好,養個情人?
王西夏回:徐院長不行,徐夫人正如狼似虎。
庄潔問:你怎麼知道?」
王西夏回:秘聞。
庄潔想不通:搞不懂。
王西夏回:回頭等你經歷了就懂了。
庄潔回:我沒太大性趣。
王西夏回:話別太滿,這事太妙了。
庄潔想事兒,沒回。
王西夏發了張頂級會所的照片:我領你去體驗一次?這回不慫,大大方方地去。
庄潔本能排斥:我不去。
王西夏回:上回是沒做好心理準備,這回絕對不慫。接著又一條:認真的,我領你去。我是真同情你。
……
庄潔回她:滾蛋。我好著呢,不需要你同情。
王西夏語音她:我沒開玩笑。世事無常,我是覺得該享受享受,裡面的人懂得照顧你感受。
庄潔也語音她:你又沒去過。
王西夏回:你要是有對象,我絕對不讓你去。我想要你去,是因為你還沒被溫柔對待過,而我已經被對待過,我想讓你享受一次。
庄潔明白她的言外之意,自己已經三十了,沒對象沒戀愛,而且往後遇上情投意合的伴侶幾率太小,不如就好好享受一個人的生活。
庄潔編輯著一行字,反覆刪減斟酌,最後發過去:好,我會認真考慮。
王西夏回:我們先約出來吃個飯?要是不舒服就結束。花錢買服務,自己的體驗最重要。
庄潔問:可以約出來?
王西夏回:應該可以。先吃一頓飯,順利的話直接去酒店。
庄潔回:行。接著又問她:你跟徐清河怎麼樣了?
王西夏回:後天見面聊,我晚上八點的票。
庄潔回:好,我去接你,晚上睡我家。
王西夏回:行。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庄潔回:我也是,我也有事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