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喝得有點猛,洋酒和啤酒摻著來,隔天睡醒的時候,庄潔頭暈得不像話。外頭大日頭照著,她窩在躺椅里曬太陽。
中午寥濤回來罵了她一頓,說因為她早上起不來,這麼好的天都沒出去擺攤。庄潔眯著眼正舒服,「年三十呢,擺什麼攤兒,能賺幾個錢。」
寥濤不搭理她,往廚房準備年夜飯道:「中午不煮飯,你們隨便吃點。」
庄潔打了個哈欠,「不餓,晚上一塊吃吧。」
寥濤說:「你數學老師被急救車拉走了,估計是要不行了。」
庄潔接了句:「氧氣罐插著也是受罪。」
寥濤獨自忙了會兒,隨後拉家常,「庄研這次回來很懂事,知道幫我做家務。」「
他從來就很貼心。」庄潔懶懶地接話,「你一直被偏見蒙蔽了雙眼。」
「反正你們姐妹倆一個比一個猴,只要一說幹活,一窩亂咬。」
「這話難聽了啊,我們又不是狗。」庄潔翻了個身,換另一面曬,「年三十不下雪不像過年。」
「這天兒適合串親戚。」寥濤拉了一捆蔥出來,坐在太陽下剝,「我上午在街上碰見燕子,她問我你回來了沒,說有空找你玩。」
「她現在也很厲害,前年學了幾個月紋眉,回來在美容院給人紋眉,據說一對眉毛一兩千。」寥濤讓她看自己的眉毛,「她私下給我們做的絲霧眉,一個人八百塊。你回頭也去找她……」「
私下是啥意思?」
「私下就是私活,八百塊錢全她自己賺。美容院要是做二千,她就要分給美容院一千。」
「明白了。」庄潔又眯了眼睡。
「我還碰見壁虎了,他昨天才……」
「壁虎是誰?」
「壁虎就是何圩。」
「你喊人名字就行了,什麼燕子壁虎的。」
庄潔給王西夏發微信:咱們像不像一群妖魔鬼怪?管你在公司什麼職務級別,過年回老家全打回原形。
接著就看見陳麥冬發來的信息:數學老師去世了,剛從醫院送回來。
庄潔回:你是不是要幫老師入殮?
陳麥冬回:特殊時期,從醫院回來的不近身入殮。
庄潔回:哦,明白。接著又問:是不是也不能舉辦喪禮?
陳麥冬回:殯儀館目前是不能辦,就看鎮上讓不讓在家裡辦了。
庄潔隨口問寥濤,「媽,鎮上有沒有禁止辦紅白喜事?」
「禁止這幹啥?只說讓出門戴口罩。」
庄潔又同陳麥冬聊了會,他突兀地回了句:我在新房。
庄潔問:在新房幹什麼?
陳麥冬沒再回她。
庄研騎著單車背著畫架回來,寥濤問他,「裊裊呢?」說著何裊裊也騎著單車回來,哼了一聲,轉頭就回了屋。
「她咋了?」
「她要買炮放,我沒讓她買。」庄研脫了手套準備回屋。
寥濤喊住他,「小研,幫媽把案板上的肉剁了,開始準備年夜飯。」
庄研應了聲,回廚房剁肉。
寥濤又喊何裊裊,「女兒,出來幫媽把菜給擇了。」
何裊裊不情願地出來,拒絕的話到嘴邊,被庄研的剁肉聲給摁了回去。她又看了眼曬太陽的庄潔,不服氣地去擇菜。
寥濤也不搭理庄潔,讓她自己悟,看她羞不羞。
庄潔伸了個懶腰起身,「我去診所拿個葯,頭暈得厲害。」「
我也要去同學家拿作業。」何裊裊不擇菜。
庄潔從兜里掏出倆壓歲紅包,在手心裡甩了甩,隨後又放回口袋。何裊裊歡快地擇菜,「我作業不急,明天也可以拿。」
她騎著電車戴上口罩去了新房,輸密碼進去,陳麥冬在廚房忙。庄潔好奇,「你幹什麼?」
「準備年夜飯。老房子里煤氣罐沒氣了,今天三十他們不送。」
「你會煮飯。」庄潔進廚房。
「還行。」陳麥冬從油鍋撈出一條魚身,接著又撈出魚頭,把它拼好裝盤裡。
「你把魚頭跟魚身份開有什麼講究?」庄潔好奇。
「它在油鍋里不小心分開的。」
……
庄潔又看著案板上被解刨的雞,肉是肉,骨頭是骨頭,豎大拇指,「牛掰。」「
幫我剝一個洋蔥。」陳麥冬說。
「洋蔥咋剝?」
「一層一層地剝。」
庄潔一層一層地剝,「來,讓我看看小冬冬的心在哪。」
「在你身上。」陳麥冬隨口就接。
「去你的。」
陳麥冬笑笑,沒再接話。
庄潔剝得淚流滿面,耐心全無,舉刀從中劈開,刀一放,「我不吃也不幫忙。」隨後轉去了客廳。
陳麥冬點了支煙,看她趴魚缸前看魚,問她,「你在上海都吃外面的?」
「對。」庄潔看眼前的小魚,游著游著就親一塊了,她敲敲玻璃試圖把它們分開。陳麥冬又在廚房裡問:「你愛吃什麼?」
「我沒愛吃的,有就吃,沒有就不吃。」她應聲。
陳麥冬把雞放鍋里煮,打算做一道手撕雞。庄潔又轉過來,「煮幾樣菜?」
「四樣。」
「就四樣?」
「就我跟奶奶倆人,四樣都吃不完。」
庄潔看著料理台上的擺盤,誇道:「不錯,真是幹啥都行,樣樣行兒。」
陳麥冬看她,「我都幹啥行?」
「家務攬包,賺錢也行。」庄潔捏了枚聖女果,「我除了賺錢,家務都是阿姨一周兩次。」
「你少說了一樣兒?」
「哪一樣?」
「弄你也行。」
庄潔輕踹他一腳。
陳麥冬大笑。
「忙完幫我洗個頭。」庄潔說。
「行,怎麼不行。」陳麥冬嘴裡咬著煙,懶懶地應聲。
「你也不怕煙灰掉鍋里?」
陳麥冬摁滅煙,扔掉,隨後認真地做菜。
庄潔靠門上看他,誠懇道:「你真是樣樣行。」
陳麥冬切著韭黃,指著鍋里的雞,「給你做一道鳳求凰。」
庄潔大笑,「別扯淡了。」
「教你煮個養胃粥,回頭你可以自己煮。」陳麥冬又說。
「不學。我懶。」
「我也懶。但奶奶廚藝不穩定,就隨便學幾個菜。」
「奶奶廚藝真不行。鹹得咸死,甜得甜死。」庄潔附和。
「過來。」陳麥冬朝她招手。
庄潔過去,明知故問,「幹什麼?」
「幫我洗個蔥。」
……
洗就洗。
陳麥冬隨意拍下她屁股,又若無其事地忙。
「手欠。」庄潔看他。
「我叫陳欠欠。」陳麥冬面不改色。
庄潔攀上他脖子,摩挲他唇形,「把我勾過來看你做飯?」
「嗯哼。」
「你真該叫陳欠欠。」
陳麥冬把她抱坐在料理台上,「你求我,我才吻你。」
「我求你。」庄潔話落,陳麥冬輕啄了她一下。隨後又逐字逐句地教她,「你說我求求你,我想你用力地吻我。」
……
陳麥冬見她沒動作,緊抿著唇,繼續忙自己的。庄潔輕踹他,他不為所動。
庄潔去客廳干轉了圈,又折回來看他。
陳麥冬緊抿著唇,一副生怕她強吻的樣子。
「今兒要不是年三十,我暴揍你一頓。」庄潔看他,隨後緊接一句,「我求求你,求你用力吻……」
陳麥冬吻了上去。
忙完陳麥冬給她洗頭,「我教你幾樣養胃粥,提高你的生活質量。」「
不用提高,我生活質量比你高。」
「不行,我必須教。」陳麥冬給她按摩頭皮。
「你也才半吊子水平,能跟你學到什麼?」
「那也比你強。」
「不學,浪費時間。」
陳麥冬給她頭髮沖水,「求求你了,跟我學幾樣菜吧。」
「不學,你要好好求求我,我才會考慮。」
陳麥冬貼著她耳朵說了番好話,庄潔表情勉強,「行吧。」
洗好吹好,庄潔準備回,陳麥冬蹲在玄關給她換鞋子,「晚上我有朋友過來搓麻將。」隨後起身看她,「你要不要過來?」庄
潔猶豫,「再說吧。」
陳麥冬沒作聲。
「你們先玩,想過來我就直接過來了。」
「行。」
庄潔看看他,啄了他一下,晃手指,「拜拜。」
陳麥冬倚在門口目送她上電梯,微側著頭,深深地看她。庄潔看了眼電梯,又折回來吻他,陳麥冬抱住她,反腳就踢上門吻。
「我該回了。」庄潔邊吻邊說。
「我沒攔你。」
「你攔了。」
「我哪攔了。」
「你用眼神攔了,你想要我回來吻你。」
「你可以不回來。」
「但我想回來。」
「你嘴腫了。」陳麥冬舔她唇,「回去怎麼跟你媽交代。」「
說實話唄,被情人吻腫了。」庄潔風情萬種地看他。
「不妨再腫一點。」陳麥冬又用力地吻她。
「寶貝兒,我該回了。」
「你晚上過來。」陳麥冬抵著她額頭,「我介紹朋友給你。」
「好。」庄潔拒絕不了他。
「我等你。」
庄潔回去一直到春晚結束,寥濤才回屋睡。她躡手躡腳地出來,到新房給陳麥冬發微信。
他出來接她,捏了捏她被凍紅的臉,牽著她回了屋。屋裡除了坐著三個朋友,還有看著電視昏昏欲睡的陳奶奶。
朋友們看見庄潔亂起鬨,陳奶奶也被驚醒,眼神一亮,歡喜道:「小潔過來了。」……庄潔回卧室陪陳奶奶睡著才出來,客廳里煙霧繚繞
,
她隨手開了窗,在陳麥冬身邊坐下。陳麥冬偏臉問她,「會玩么?」
「一般。」
她對面人問:「嫂子,看我面熟不?」
庄潔當然認識他,鎮西頭搞快遞的。
「嫂子,咱明年繼續合作唄?」對方嘴貧道:「相互扶持,共同成長。」「
不跟你合作,比別人貴一毛錢。」
「嫂子這可是誤會,我要知道你是我嫂子,我再給你便宜兩毛。我賺誰不能賺我嫂子的錢。」
「行,說住,再便宜兩毛。」
「冬哥,我看你家庭地位不咋地。」有朋友打趣,「嫂子這氣度,明顯壓你一頭。」
「壓就壓唄。」陳麥冬不在意地扔張牌,隨後朝她小聲道:「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庄潔回了句。
又打了幾圈,陳麥冬讓她坐下玩,他在身後看。桌上人都熟識了,開始聊今年的疫情,說也摸不準啥情況。
陳麥冬出去陽台接了兩通電話,一通他父親的,讓他注意身體,談個對象過日子。一通他母親的,說疫情有點嚴重,叮囑他萬般注意。
母子倆沉默著沒掛,像是沒話說,也像是等著對方掛。陳麥冬先問:「她是普通發燒嗎?」
「她沒事兒,早就退燒了。對了,感冒千萬不要去醫院,避免交叉感染。」「
嗯。」陳麥冬應了聲,回屋拿上煙,點著嗆咳了聲。
「少抽點煙。」電話里說。
陳麥冬沒接話。
「我是真心去看你的,不是找借口走掉。」電話里解釋了句。
「嗯。」陳麥冬應了聲,看屋裡牌桌上邊搓邊聊的人。她像是心靈感應般,回頭看了他一眼。
電話里還在說著:「她爸爸要回湖州老家發展,我們元宵節走,我這幾天去見見你。」「
估計現在不好出去,如果能出去我去見你吧。」陳麥冬說。
「那好,你要是確定了提前跟我說。」電話里的聲音有些高興。
陳麥冬掛了電話坐回來,庄潔小聲問:「你父母?」
「我媽要隨他丈夫回湖州了,我這兩天去看看。」
「行,要不要我陪?」
「要。」陳麥冬胳膊搭上她肩,順手替她摸了一張牌。
操,糊了。
「這樣不算,不算不算。」說著牌就被他們推了。
陳麥冬挨個收,「別扯淡,給錢。」
幾個人望向庄潔,「嫂子,你說這局算不算?」
「算了。」庄潔大手一揮。
「嫂子局氣!」
庄潔讓陳麥冬坐,她去洗把臉,有點困了。
「困了你去睡會兒?」陳麥冬看她。
「不睡,我要守歲。」
庄潔洗了臉,泡了杯咖啡,坐在陳麥冬身後看。
天泛亮,陳麥冬去廚房煮早飯,那幾個人去露天陽台上喘氣。
庄潔望著天空的東邊,心裡許願:保佑親人愛人平安喜樂,萬事順意,希望疫情快點結束,國泰民安。
當許完願,才驚覺脫口而出的是「愛人」而非「情人」。她笑了笑,倚著露天護欄往對面看,對面陸續出來兩戶守歲的家庭,小孩捂著耳朵遠遠地躲開,大人拖著長長長長的一串紅氣球,用著工具劈里啪啦地捋爆。
幾個朋友圍過來,朝對面喊:「兄弟,牛逼啊!」
對面也回:「兄弟,新年快樂!咱們都稱心如意,大吉大利!」
「稱心如意,大吉大利!」
「稱心如意,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