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潔自覺地坐了副駕駛,也沒同他搭話,拿出口紅塗,然後又理了理新燙的大波浪,自在得很。
陳麥冬更不會主動搭話,他目視前方,四平八穩地開。快到鎮口,那個惡魔側臉看他,「誒,你不是要接人?」
陳麥冬充耳不聞。
車到她家附近,他靠邊停車,庄潔拿了行李箱出來,過去駕駛窗敲敲,等著車窗降下,準備將自己的紅唇印他臉上。不想他偏開臉,鳥都不鳥,轟了油門揚長而去。
……
庄潔回了家,家裡清冷一片,寥濤不在,何裊裊跟三鵝子也不在,只有她跟庄研乾瞪眼。
倆人上樓先歸置行李,正忙著,大門匡啷一聲,一聽,就明白是何裊裊騎著電瓶車頂開了大門。
庄研攛掇她,「姐,你去教教她怎麼用手開門。大門都是被她頂凹的。」
庄潔下樓,何裊裊看見她先尖叫,隨後抱著她直跳。庄潔抽她,教她以後用手開門,何裊裊坐地上抱住她腿撒潑。
庄研也輕踹她,讓她以後別鬼子進村似的。何裊裊不管,任憑他們打罵,還一臉傻笑。
姊妹仨去美食街覓食,遊人如織,何裊裊說:「咱媽說了,這是因為疫情報復性反彈,大家都憋瘋了!」庄潔
扯好了口罩,拉他們走,「不行,這人太密集了。」
「這不算多啦,入口都已經在控制了。」何裊裊都聞見香味了,絕不肯走。
三個人測了溫,戴好了口罩進去,買了幾盒吃食打算回燒雞店吃。回來的路上碰見陳奶奶,她老人家可高興了,跟中了五千萬似的,非牽著庄潔手回家,邊走還邊說:「瘦了瘦了,奶奶跟你好好補補。」
姊妹仨跟著回了家,院裡屋檐下陳麥冬一頭的泡沫,正洗著澡停水了。陳奶奶先打了他兩下,早不洗晚不洗,非撿這個時候洗。
陳麥冬就頂著一頭泡沫蹲屋檐下,氣勢全無。陳奶奶去鄰居給他借了桶水,倒洗臉盆里,讓他趕緊洗頭。
庄潔看他撅著屁股洗,真想抬腳踹上去,她也就心裡一想,腳卻不知怎麼就踹了上去。
陳麥冬差點被踹翻,等站穩了回頭看,那姊妹仨在搶臭豆腐吃。他目光看向庄潔,她吃掉最後一塊臭豆腐,丟掉木扡嚷著回屋喝茶。
陳奶奶給她倒著茶問:「這是回來休假?」
庄潔往門口站了站,說:「我上海辭了,以後都不去了……」
「姐、你不回上海了!」院里何裊裊聽見跑過來。
「對,以後都不去了。」庄潔又強調一遍,說完看了眼擦頭髮的人。
「不去好不去好!」陳奶奶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庄研問她咋不去了?
「我想明白了,什麼東西對我最重要。」庄潔實話實說。
庄研起了層雞皮疙瘩,何裊裊做個鬼臉假嘔。庄潔伸手就要打,何裊裊說:「家規第一條家規第一條。」
陳奶奶高興壞了,半天嘴都沒合上,她極有眼色地拉那兄妹倆出去,給她孫子製造獨處的空間。
人都走完,陳麥冬打個噴嚏吹頭髮,庄潔挪到他身後抱住他,陳麥冬掰她手,她不松,他一個個掰開。
庄潔又吻他,咬他耳朵,陳麥冬避不及,也不敢推她。庄潔耍無賴,「你推我,把我推地上我就走了。」
陳麥冬面無表情,一個字不說。
庄潔摟得更緊,隨後仰頭看他,「說話嘛。」
陳麥冬不掙扎,也不吭聲,完全當她空氣人。
庄潔掰他嘴,他制住她手盯住她。庄潔狡黠地看他,喊他寶貝兒,曲起膝蓋頂弄他。
陳麥冬臉都快綠了,但庄潔不自知,掙脫手探了進去,在裡面嬉戲玩弄,然後得意地看他。
陳麥冬最終屈服在她手裡,受盡了屈辱似的對她破口大罵,罵她有沒有心,罵她拿他當什麼?罵她太知道怎麼摧毀一個男人的尊嚴。
庄潔被罵懵了,什麼也沒說,回了家。
她反省了兩天,去殯儀館找他,他避而不見。她等了一個鍾,見他不打算出來,轉身去了燒雞店幫忙。
國慶這幾天生意好,店裡從早到晚都排隊。何裊裊發抖音,宣傳下溪村,宣傳自家的燒雞店。庄潔有條不紊地炸雞,切雞,淋醬。有阿姨在另一個窗口負責裝燒雞。
待晚上忙過,她去了陳奶奶家,她要把事說清楚。等了一個鍾,陳麥冬壓根沒打算回來,她又折去新房,輸密碼,提示錯誤。
隔天她又去殯儀館,直接一間間找,小孫出來看見她,歡喜地喊「冬嫂」。庄潔問他冬哥在哪,他說在淋浴間,剛忙完工作。
庄潔往前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問:「淋浴間有人嗎?」
小孫直搖頭。
庄潔闖了男浴,見陳麥冬正在穿衣服,單刀直入地問:「你什麼意思啊?」
陳麥冬嚇一跳,緩過來又不急不緩地穿,沒搭理她。
「我怎麼羞辱摧毀你尊嚴了?」庄潔服了,「你犯得著上綱上線?以前我這麼干也沒見你怎麼著,現在感覺受屈辱了?」「我是耍了點小心思,但
我從來沒有玩弄過你,哪怕是當情人期間,我們關係也是平等的,我付出的也同樣是真心。先斬後奏確實錯在我,我無話可說。其實去上海之前我就清楚我會回來,但我還是執意要去。我這人性格就是執拗,不撞南牆不回頭,天生的沒辦法。」「我
承認性關係上有個別小趣味,偶爾會想要你臣服我,會有一點點施虐傾向,但這跟玩弄有本質的區別。」庄潔斟酌著措辭,抿抿嘴,「我是有點特殊僻好,你不情願就算了,別扯什麼污七八糟的。」「還有,
不要貶低自己,你貶低自己就是在羞辱我。羞辱我看人的眼光。」庄潔一股腦說完,轉身就離開。
回了燒雞店,她發微信王西夏:男人翻臉速度真快,同樣一件事,好的時候一個樣兒,鬧掰了就是受屈辱和傷尊嚴。日了狗了,啥都讓他說完了。
王西夏問:咋了?
庄潔回:沒咋,我自言自語。
……
王西夏問:怎麼著,拿下了?
庄潔回:沒,雪上加霜。
王西夏問:這咋跟你之前口氣不一樣啊?
庄潔依然自信:等著吧,我終會拿下。
王西夏問:要不要我幫你?
庄潔問:你咋幫?
王西夏出主意:你來找我,我找個男同事陪你喝咖啡,然後我把你們倆照片發微信圈,僅老陳可見。用不了一天,你們倆准和好!
庄潔毫不猶豫地回:low。
王西夏回:別管low不low,這叫情感催化劑,百試百靈。
庄潔回:拉低了姐的腔調。
王西夏回:行,你是有腔調的人。
庄潔和她聊著,陳麥冬騎著摩托經過,她伸頭瞥了眼,發微信王西夏:他越是拉個臉冷我,我就越稀罕他,勁勁的。
王西夏回:你這是欠。
庄潔剛還生他氣,這會息了,琢磨著怎麼找理由去陳奶奶家。想了會兒,去陳奶奶家還需要找理由?
她脫掉身上的工作服,理了理大波浪,又塗了下紅唇,裝了一些鹵好的熟食,邁著輕盈地步伐去陳奶奶家。
陳奶奶看見她很歡喜,庄潔也是奇怪,為什麼每回陳奶奶看見她都很歡喜。陳麥冬刨院里的無花果樹,一眼沒看她。
陳奶奶問她,「潔兒,你想栽棵啥?」
庄潔想了會,「櫻桃樹吧。」
「聽見沒,明兒去買棵櫻桃樹。」陳奶奶指揮幹活的人。
「那門口的石榴樹咋辦?」陳麥冬擦擦汗,指著門口的一株小樹。
「你吃掉。」陳奶奶就煩他沒眼力勁。
……
庄潔貼著她耳朵小聲說:「奶奶,要不沖您,我跟他成不了事兒。」
「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陳奶奶輕聲說:「別哄我,我都看出來了。」
庄潔半天沒說話,好一會才喃喃地說:「奶奶沒事兒,一點小矛盾,都是我的錯。」說完去屋裡倒茶。
陳奶奶扯下晾衣繩上的毛巾,朝陳麥冬背上抽了兩下,「惜福吧,別沒事找事兒。」
「我又怎麼了?」陳麥冬委屈。
陳奶奶壓著聲說:「我好不容易哄了個孫媳婦兒,你要敢弄飛,我第一個饒不了你。人都為了你辭職回來,你有啥不知足的?」……陳
麥冬
往堂屋看,貼在門口偷看的人迅速躲了回去。
……
陳奶奶假模假樣地喊,」潔兒。」
庄潔端著茶碗出來。
「奶奶要去做彌撒了,你晚會留下吃飯。」
「不吃了,我也該走……」
「不行。」奶奶拉下臉說:「等會讓這兔孫給我們做缽缽雞,我買好食材了。」
……
陳奶奶離開,庄潔撓撓鼻頭,自言自語道:「奶奶這彌撒真是隨意,啥時候都能做哈。」
陳麥冬也不搭腔,把死掉的無花果樹扛出去,在原來的樹坑裡撒了肥料,等過幾天栽新樹。
忙完他洗洗澡,換了件輕薄的針織橫條套頭衫,一條白色休閑短褲,一改往日的沉悶打扮,歐美年輕范十足。
庄潔被八寶茶嗆得直咳。
陳麥冬拎了兜菜出來,叉開腿坐馬紮上擇菜。
庄潔偷拍了照片,發給王西夏:品品,他這是啥意思?
王西夏回:我X,這騷包穿的,這修長的腿……不過他穿短褲不冷?
庄潔撇嘴:凍死他。
王西夏回:這天倒也不會冷,死男人都耐寒。但他這身上街絕對要被出洋相,大城市顯范兒,鄉鎮顯二。
庄潔不管這些,問她:他是啥意思?
王西夏分析:想全新的面貌和心態迎接新生活。
……
接著又回:著裝風格變化這麼大,這就跟女人失戀剪頭髮一樣,想跟過去徹底了結,開始新生。
庄潔問:我是過去?
王西夏回:你肯定不是新生。
庄潔看看專註擇菜的人,脫口輕罵道:日噢。
她合了手機盯著他看,陳麥冬背過身擇菜。這個舉動激到她了,她也跟著轉過去,非盯著他看。
不說話是吧,我就看你說不說。
陳麥冬拎著菜回廚房,庄潔發微信王西夏:你說得對,他現在跟啞巴了似的,完全無視我。
王西夏回:事大了。過了半天又回:強扭的瓜不甜,不行你就放棄。
庄潔回:我字典里就沒有「放棄」這倆字。她又看了一會,又微信她:這短褲怎麼剛裹住屁股?也太娘了。
王西夏回:還行吧,國外人就這麼穿。
庄潔回:他是國外人?而且他針織衫也若隱若現的。
王西夏回:薄針織都這樣,我們女人的比這透多了。
庄潔跟她沒共同語言,不再搭理她。
陳麥冬悠然自得地洗菜,焯菜、穿串、熬紅油。因為他嘴裡哼著小曲,愜意得很。無意跟她對視,空氣人一樣地飄過。
庄潔沉住氣,開始想對策。
這邊陳奶奶晃回來,庄潔快人一步過去,朝著陳奶奶小聲說:「奶奶,您孫子傷風敗俗,你看他穿了啥。」陳麥冬端著一盆缽缽雞出來
,陳奶奶眼前一亮,「哎喲,我孫子終於會打扮了!」
……
「我前一陣就看見幾個外國人這麼穿,瀟洒自信,當時就覺得外國男人真浪漫,穿衣打扮上比中國土男人強。」陳奶奶讚不絕口,「男人就該像女人一樣,把自己也倒飭捯飭,別整天灰老鼠似的。」
庄潔簡直要暈倒。
「奶奶,您要喜歡我天天這麼穿。」陳麥冬說。
……
「穿吧,這麼打扮看的人也舒坦。」
「輕浮,不穩重。」庄潔忍不住插嘴,「職業需要也該把自己……」
「他就是太陰了,我才支持他這麼穿。」陳奶奶說:「工作西裝革履,回來家了也是黑T恤,跟個煞神似的,應該穿得開朗點。」
……
「行。」庄潔乾巴巴地應了句。
「好看,還顯年輕,你要早幾年這麼會打扮,我現在重孫都抱上了。」陳奶奶察覺話不對,順著又說:「原來早年蒼天不開眼,就是為了讓你遇上潔兒。感謝它今年開眼,回頭我就去寺廟還原。」說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
庄潔服了,這祖孫兒倆。
陳麥冬給奶奶拿土豆,「奶奶,脆脆的,都是您愛吃的口味。」
陳奶奶催她,「潔兒,你怎麼不吃?這土豆可好吃了。」
庄潔從不跟自己過不去,而且這還是狗東西費了老大勁煮的,不吃白不吃,伸手抓了一大把串放盤裡,一根根地捋下來,吃飽再想對策。
一直到隔天,她都沒想出對策。新公司已經面試過了,通知過完國慶12號周一正式入職。今天已經5號了。
中午陳麥冬騎著摩托花枝招展地經過,店裡倆阿姨還討論來著,說男人要是細打扮起來還怪好看。
庄潔無語。
王西夏趁拍婚紗照休息的時候發微信她:累死了,拍婚紗照真要命。
庄潔回:那就別拍了。
王西夏服了:我這是甜蜜的小抱怨,不是吐槽,OK。接著發了一張自拍給她。
庄潔本能反應妝真濃,睫毛真假,但她違心地評論:真好看。
王西夏回:你真假。
庄潔認真想了會,問她:你那主意百試百靈?找男同事發朋友圈那個。
王西夏問:你不是嫌low,不是拉底你腔調?
庄潔回:這些不重要。你就說管不管用吧?
王西夏回:對愛你的人管用。陳麥冬摸不清他套路,他今一早發了張朋友圈,配字:goodmorning。
庄潔翻朋友圈,陳麥冬穿著運動背心,精神煥發,騷騷浪浪地對著鏡頭笑,一看就是才晨跑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