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九月非常平常的午後,校園裡瀰漫著午飯後的睏倦,窗外還傳來學生們翻試卷的清脆聲音。
林晚星人生中第一次,站在講台前。
雖然座位上的十一位男生,也算不上她的學生們。
但少年人面容稚嫩,無論如何用懶散與不屑的姿勢遮掩,他們目光里都帶著探尋與好奇。
畫面定格。
如同橡皮筋被拉伸開,會有那麼一瞬間的無限靜止。
在皮筋回彈前的瞬間,林晚星說:「本著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周日中午12:00,我們在學校東門口集合,一起去賽場,決定不準時出席的同學請舉手。」
男生們你看我我看你,有幾秒鐘的怔愣。
然後有幾個刺頭,果斷舉手。
首先就是秦敖,他不僅自己舉手,還用眼神示意林鹿和俞明,讓他們也把手舉起來。
而所有舉手的學生中,有個人讓林晚星感到意外。
「那下面開始聽取大家的意見。」林晚星反而笑了。
「付新書。」她目光掃去,開始點名。
男生放下略顯纖瘦的手臂,說:「我們要熟悉場地,12點集合太晚了。」
「反對有效,那就11點。」
付新書點頭,放下手。
「秦敖。」林晚星繼續點名。
「人不能和狗一起踢球。」秦敖冷酷地道,瞥向文成業和祁亮。
「確實。」祁亮聲音又輕又嘲諷。
聽秦敖這麼說,他反而放下手,擺明了要和秦敖作對到底。
「滾。」秦敖說。
「又狗叫。」祁亮笑。んΤτΡS://Wωω.HǒΝGyùΕ捌.℃óm/
自秦敖和祁亮帶頭,底下的男生們又開始吵吵起來。
對他們來說,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願意或者不願意。
林晚星也沒有管他們,她看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男生:「陳江河,你呢?」
陳江河臉色冷若冰霜,從座位上站起。
雖然林晚星也見多了他冷言不語的模樣,卻沒有哪次臉色像今天這麼難看。
他一言不發,直接從教室後門離開,像根本不願在教室多呆一秒。
林晚星望著男生離開的單薄背影,祁亮的聲音在不遠處悠悠響起。
「哈,酷哥。」
——
總體來說,安寧市第八中學男子足球隊《2019學年度下半學期第一次全體代表大會》,以達成巨大共識,結束了會議。
翻譯一下就是,大部分人對周末去踢個比賽沒什麼大意見,但不排除有人對此表示巨大不滿。
其中一人,當然是被祁亮點炸的秦敖同學。
還有一個,則是會都沒開完就跑路的陳江河。
這個結果,是林晚星沒預料到的。
不過林晚星也沒有急著去找陳江河和秦敖,她坐回體育器材室自己的辦公桌前。
桌上是幾本她從高中圖書館借出來的解謎類書籍。
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她已經看了一部分。左右無事,整個下午時間,除了學生們來借器材時,她都在看書。
有些腦筋急轉彎是幾十年的老套內容,但也有新穎的趣味題目引人入勝。
不知不覺,旁邊白紙上留下她寫的好幾頁草稿。
先來的人是秦敖。
小秦同學臉頰上有塊淤青,不算重,但因為靠近他眼角下的疤,所以略顯猙獰。
「還是動手了,祁亮還好嗎?」林晚星看了秦敖一眼,又低頭研究面前的智力題。
「已經死了。」
「哈?」林晚星學著祁亮的口氣驚愕了下。
秦敖的手背擦過嘴角,又像要被點燃。
林晚星趕忙從桌上的小零食袋裡掏出一條毛毛蟲可樂軟糖,表示歉意。
秦敖挑眉,過了會兒才接過,表示大發慈悲原諒她。
林晚星沒理秦敖了,繼續低頭研究著剛翻看到的智力題。
「你在看什麼?」秦敖湊過來,他這才發現桌上的智力題和密碼書。
當時煙紙里寫的9句話和最後「⑩——口口口」,被林晚星抄在同一張白紙上放在書桌右上角,好隨時看一眼研究。
林晚星把剛翻到的題目轉了180度,展示給秦敖看。
——一位在中國生活多年的德國醫生,用一種便捷的方式給老年人測定是否痴呆及其程度。
下列五個字,在每個字上各加一筆,讓它變成另外的字。
只答出一個,或許已患病。
只答出2個字,具有一般思維。
答出3個字,具有十分健康的大腦。
全部答對,那你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
如果一個字都答不對,那你已是個痴呆老年人了。
「刁、亞、開、舌、玉?」秦敖把五個字一一念出來,「這個和那個有關?」
「沒啊。」林晚星說。
「那你為什麼要做」
「因為和智商有關。」
秦敖:「……」
「所以,你來找我幹嘛?」林晚星在「刁」上加了第一筆,變成「習」。
「我還是覺得你有問題。」
秦敖嚼著軟糖,原本犀利的語氣因此變起來有點軟。
「這麼直接?」林晚星問,「我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是你要來帶我們去比賽?」
「因為錢老師說我和你還有陳江河的關係不錯,所以讓我帶隊。」
「不是你主動提議?」
「小朋友……」林晚星放下筆,「來,再我重複一遍,我是——我本人,永川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省高考文科狀元,共發表9篇SCI論文,其中6篇一作。我為什麼要主動提議帶你們去賽場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秦敖又吃癟沉默了一段時間,忽然,他指著桌子右上角的白紙,說,「所以為什麼高考狀元為什麼連這都解不開?」
「我解不開這個問題,那只有兩種可能性。」林晚星轉了圈筆。
「什麼?」
「第一、這根本還不是個謎題;第二、我暫時沒想解開它。」
秦敖震驚,過了會兒,他說:「你怎麼這麼會裝逼,教教我吧。」
林晚星笑了,在剛才剩下的四個字上各加了一筆,然後拖過桌上的白紙,墊在上面。
「所有的解謎都是從觀察開始的。」她指著當時從煙紙中抄下的九句話:「觀察一下,這幾句話,你能發現它們有什麼共同點」
「這些話都很腦殘?」秦敖試探著說。
「還有呢?」
「每句話前面都有數字,和破折號?」秦敖頓了頓,「這是破折號吧?」
「是的,繼續。」
秦敖遲疑了一陣:「難道前面的數字,和後面的字數有內在聯繫?」
「不排除這個可能。」
林晚星邊說,邊把每句雞湯前面的序號,和雞湯的字數寫成兩排數字。
秦敖看了兩遍,不由感慨:「這也太複雜了吧!」
「是啊,太複雜了。」林晚星沉吟。
秦敖狐疑地看她一眼:「所以你是不是,還沒解出來?」
「哈,被你發現了。」林晚星尬笑了下。
「呵呵。」秦敖冷笑。
「不過……」林晚星抬起頭。
傍晚,日光西斜,照得整個器材室熱烘烘的。
「如果這確定是一個謎題,那出題人當然希望你們能解開來。所以,它一定不會太難。」她說。
門口,陳江河抱著足球,一臉嚴肅。
少年眉眼冷峻,頭頂發茬里冒著汗,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臂彎處夾著足球,停了一會兒,才進門。
足球是他上午借走的,雖然林晚星很清楚陳江河現在很不願意出現在她面前。但因為「無論多晚都要還球」的約定,他還是來了。
男生看上去有點緊繃,也沒打招呼,他先把足球放回籃筐,再走回她的辦公桌前。
秦敖的視線隨著陳江河打了兩個來回。
林晚星沒有說話,打開「借還冊」,讓陳江河簽名。
男生刷刷簽下自己的名字,放下筆,看了她一眼。
林晚星收回借還冊、合起,低頭在解題的草稿紙上寫了兩筆,還是沒說話。
陳江河眉頭皺起,往門口走了幾步。
突然,他停住腳步,回頭說:「我周日不會去的。」
「啊,我知道了,謝謝。」林晚星說。
「謝什麼?」
「謝謝你能來特地提醒我,我要完成周末的工作,會遇到困難。」
陳江河一時語塞,停了會兒,他才說,「反正我不會去,你隨便找個人。」
「我查過了,青超聯賽必須註冊球員參加,學校已經提交過報名表,沒辦法隨便找。」
陳江河眉頭皺得更緊,眉心像小老頭似的擠出了川字紋。
林晚星寬慰他:「沒關係,不想去就不去,不用糾結。」
陳江河抬頭,很意外,也有些茫然。
林晚星覺得男生的反應有點可愛:「還不走?是想讓我強迫你去踢比賽,這樣你就可以順水推舟答應我的請求?」
陳江河:「……」
少年人被將了一軍,立刻扭頭就走。
林晚星也沒留他。
「老師,你故意趕陳狗走?」
「哪來的故意?」
「很像欲擒故縱。」秦敖說。
「成語用得不錯。」
聽到這話,陳江河背景僵硬,頓住腳步,進退不得。
「你看,我沒有逼你們一定要參加比賽,是因為去或者不去,都是你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