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王法深思著,望向球場。
他目光深遠,彷彿很在認真思考,抑或在回憶自己的人生。
直到——
林晚星聽到王法說:「你準備出多少?」
「什麼什麼出多少?」林晚星一時沒反應過來。
只間王法拿出手機,竟然又亮出了收款二維碼:「這是個收費答案。」
黑夜裡,亮黃底色上黑白相間圖案格外刺眼。
她眯著眼睛,青年卻一臉從容淡定,完全沒在開玩笑的樣子。
林晚星深呼吸了下,努力讓自己不被氣到,選擇了一個反擊的角度:「為什麼找你做教練指導你不提錢,我就問你『是不是支持孩子踢球』,你反而要收費,因為這個問題很特別嗎?」
「沒想到你這麼客氣,那把這兩天指導費一起?」王法邊說,又把剛暗下的手機屏幕點亮。
「別別,誤會了誤會了。」林晚星擺擺手,訕笑,假裝沒看到收款碼,靠回椅背,假裝沒看到。
學生們在球場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
或許確實累了,也有可能是剛才教練不那麼好聽的話,讓他們失去剛才的昂揚的鬥志。球場上的身影沒有了先前的跑動速度,男生們或多或少顯得懶散起來。
林晚星其實很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對於孩子來說,如果對某件事情感到興趣,或者有努力的傾向,總希望得到成年人的鼓勵。
畢竟他們也從小就是這麼長大的,所以一旦無法得到成人的正向反饋,覺得沒意思也很正常。
總之,散場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
一開始是俞明同學到了和媽媽約定的時間點,背起書包回家。然後剩下的學生們踢了會兒,就三三倆倆來說再見。
到最後,人都走完,連付新書都來告別。
學生欲言又止,看上去想問明天怎麼辦,什麼時候來訓練,或者,他想問他們是不是還要來。但最後,他什麼都沒問。
林晚星靠著座椅,晚風拂面。
整個球場上,只有一個女孩還在繞著塑膠場地跑步,她的父母陪在後面,走得很慢。
除此之外,操場上什麼人也沒有,空蕩蕩得,恢復了夜晚應有的寧靜。
——
幾乎無人組織的訓練活動,全看學生們個人意願,所以最後結果怎麼樣全憑天意。
學生們的考試成績,大概也是如此。
林晚星是被通知去老師辦公室,才知道學生們又考砸的消息。んτΤΡS://Www.ΗOΝgㄚùe㈧.℃ǒΜ/
「又」字用在這裡或許不太妥當,畢竟還有幾位同學連考試都沒有參加。
林晚星站在教師大辦公室門口探頭,想像中被家長們圍攻的場面也不存在,辦公室里很安靜。
老師們大多去上課,小部分在批改作業。小許老師坐在自己單獨的小辦公桌里,抬起頭看她一眼,林晚星使了個顏色,她趕忙躡手躡腳過來,小聲道:「哎呀你來了。」
「怎麼啦?王老師他們有啥事找我。」
「就說你幹嘛要管那些學生。」小許老師說。
「啊?」林晚星茫然。
「不是前兩天考試嘛,你那個什麼球隊里,有好幾個人沒考,還有人考是考了,卷子壓根沒做。然後學生回家跟家長說,他們因為被叫去踢球,才沒空考試。」
林晚星聽到這話,完全愣住,一口黑鍋從天而降,臭小子們竟然還會甩鍋?
大概是見她神情震撼,所以小許老師繼續說道:「我已經跟王老師說了,肯定不是你讓他們訓練踢球,他們自己找借口的,你又管不動他們。」
講到這裡的時候,辦公室里批卷子的老師發現了門外的動靜。年級組的王老師,也是林鹿俞明他們的班主任,放下紅筆,示意她們進門。
也沒過多久,林晚星再度站在王老師的課桌前。她上次在這裡,是面對來勢洶洶的學生家長們,而這次,她總有種莫名其妙成為被叫的那個「家長」的感覺。
王老師的目光在她和小許老師臉上巡睃而過,隨後開口:「林老師。」
「在。」林晚星說。
「這次為什麼找你來,你應該聽說了?」
「就……剛聽說。」
「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家長的壓力給到我們學校這邊,你還是要多負責一些。」王老師邊說,邊從手邊拿出一疊試卷:「那這些,你先看看吧。」
王老師是個比較乾脆的人,所以她們之間的談話結束得很快。
林晚星拿到了足球隊目前11個學生們的統考卷子,在小許老師辦公桌邊稍坐了下。她把卷子一張張翻過,發現連缺席考試的空白試卷都夾在裡面,所以相比之下,認真填滿然後滿是紅×的卷面,已經屬於態度良好的類型。
大概是見她看得很慢,小許老師去倒了杯水,過來低聲勸道:「你別生氣啦,反正不好的學生肯定有的,別管就行了。」
「怎麼不管啊?」林晚星邊看卷子,邊慢條斯理地問她。
「你別啊,王老師就是……」小許老師說到這裡,拿出手機微信,在聊天框給她打了一行字
——你上次在辦公室太囂張了,王老師想教訓你下。
林晚星瞥了一眼那行字,說:「也還好吧,就這麼不管了,面子過不去啊。」
「這還好嗎,真是你叫他們訓練別去考試的?」小許老師瞪大眼。
「這倒沒有。」林晚星說。
「我就知道嘛,我都覺得噁心死了,瞎說自己不考試是因為你叫他們踢球。」小許老師義憤填膺。
「我真的還好。」林晚星沉靜下來,頓了頓,反問小許老師,「你小時候有沒有說過謊?」
小許老師愣住,表情僵硬。
「我小時候有過。」林晚星說,「有次,我同桌冤枉我,說我把他的暖水壺打壞了,老師讓我叫家長到學校賠錢。」
小許老師大概有點生氣,沒接話茬。
林晚星自顧自說下去:「我就想盡辦法,證明他暖水壺不是我砸的,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壞的。」
「然後呢?」小許老師忍不住問。
「然後當然是他的家長被叫到學校啦。那天,老師把我也叫到了辦公室,我同桌和他的爸爸,站在我面前。」林晚星把手搭在試卷上,很平靜地看著小許老師,比了個大概的位置,「他爸爸聽完老師講的話,瞥了我一眼,然後狠狠地抬起腳,把我我同桌小男生踹到了牆角。」
她說話聲音很低,辦公是里也很安靜。
小許老師面露不忍,纖小的鼻翼翕動著。
女孩子永遠都是嘴上狠一些,但心軟得不行的生物。
林晚星說:「後來我就在想,難怪他要說謊,原來他爸爸打人這麼疼。其實我回家跟我爸媽要點錢,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對他來說,可真的太疼了。」
小許老師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還是抿著嘴說:「但這和現在學生的事情也不一樣。」
「是不太一樣,我的學生撒謊,可能是他們品行惡劣,道德敗壞。但換個角度想想,他們也有畏懼,知道這是錯的,所以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還有,他們也有在依賴我,下意識認為我能為他們解決很多問題,包括,這個問題。
只是最後一句話,林晚星並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