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天,周日學生們總營業額高達2000元之巨。
□□球小組純利潤,就有300塊。
林晚星沒和秦敖客氣,提了180塊。王法也沒和她客氣,八二開,拿了144塊,給她留了36。
而真正達到學生們的數額是在周二,也就是王法離開的前一天。
學生們累計收入達到7921.3元。
那天晚間訓練後,學生們照例在天台上數著鈔票。現金積累了很厚一疊。
天是靛青色,星星也很明亮。
林晚星送給王法的米妮氣球,被綁在了天台護欄上,於夜空中搖搖晃晃。
林晚星和王法下樓,買了飲料。
他們再推開天台們的時候,付新書一個人靠在天台角落,離數錢團伙不遠。這種活動付新書往往不會參與,只是坐在一旁看。
林晚星遞給他一瓶水,男生怔了下,然後仰頭說「謝謝老師」。
「感覺怎麼樣?」林晚星跟著在他旁邊坐下。天台樓板被太陽烤了一天,現在還有暖烘烘的溫度。
付新書看她,表情一時迷茫,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麼。
「很好、真的很好。」男生又重複了一遍。
「我以前覺得賺錢很難。」付新書說。
林晚星盤腿坐在地上,給自己開了罐可樂,聽學生說話。男生是單眼皮,睫毛很長,但總是下垂著,因此總顯得溫柔乖順。
「我小時候家裡還挺有錢的,那時候我爸還有錢送我去踢足球,後來出事了,家裡欠了很多債,就變窮了。我媽身體也不好,為了搞錢我幹了很多活,一直覺得賺錢太難了。」
付新書講起家裡的事情,又輕又慢,生怕自己再說大聲一點,會被在不遠處快樂數錢的隊友們聽到。
林晚星望著自己的學生,點了點頭,沒有講話,她覺得付新書更需要一個安靜的聽眾。
「反正踢球肯定不能賺錢,我一直知道自己水平在哪,所以當時你讓我們寫最想要的東西的時候,我寫了『讀個好大學』,我知道只有讀書才能翻身。不過我學習成績和踢球差不多,不上不下,勉強讀個大學吧。那時候真就有那種『什麼都想要,但什麼都做不到』的感覺。」
「那現在呢?」林晚星問。
「現在?現在說起來可能有點自大,就這幾天讓我覺得賺錢也不難。也不是不難吧,還是很累。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一點點賺到想要的數額,有種我能生活下去的感覺,很踏實,和以前不太一樣。」付新書喝了一大口水,嘴唇很紅,眼睛也亮亮的。
「你以後會有很好的生活。」林晚星笑著說道。
她和付新書聊天,後來秦敖、陳江河他們也拿了飲料湊過來。
學生們開始討論明天的計劃。
他們準備把之前囤貨的庫存清完,然後一起去辦健身館的卡。最後看剩下多少錢,晚上吃烤肉。
雖然是夜晚,但天台上有豐富多彩的聲音。
學生們喝完飲料,很熟練地把塑料瓶放在地上,」咔吱」一腳踩扁。
王法一直坐在他習慣的位置上,腳擱在天台的欄杆上,他會偶爾喝兩口可樂,冰塊在碳酸水中漂浮,間或碰撞杯壁,叮叮噹噹。
總之,那確實是個讓人異常放鬆的夜晚。
以至於林晚星完全懶得去想,那個今天在冰箱塞滿飲料的人,其實第二天就要離開。
——
周三,林晚星起得很早。
按照平常習慣,她一般會下樓吃早點,有時候出門在天台碰到王法早起,他們就一起去。但更多時候,她會自己吃完,再給王法帶一份。
梧桐新村早餐選擇餘地太大,林晚星經常這裡喝碗魚糊粉又去那邊買碗面。
明明已經吃不下了,可看到路邊水煎包誘人她還想買,後面這些大多便宜王法了。
按照以往習慣,她吃完早點回家,王法一般已經起來。
他會坐在天台簡陋的陽傘底下,準備當日的訓練計劃。
那時學生們還沒來,他有時候是喝水,有時候在吃零食,偶爾林晚星也能聞到天台上散開的煙味。
但今天,王法沒有準時出現在天台,室外空蕩蕩的,只有磚縫裡的雜草隨風搖擺。
林晚星把買的豆漿和水煎包放在戶外桌上,轉身回自己房間收拾。
但等她再出門時,放在桌上的塑料袋還保持原樣,只是豆漿被風吹倒。
不遠處,綁在欄杆上的粉色米妮氣球左右搖晃飄蕩,彷彿一切如常,但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林晚星猶豫了下,還是走到王法的房門前。ΗtτPS://Www.HΟNgYuē八.℃oM/
她下意識想敲門,又覺得不妥,怕王法在睡覺吵醒了不好。想到這裡,她拿出手機,給王法發了條消息:早餐放外面桌上了。
林晚星收回手機,路過王法窗前時,她看到了他的房間。
屋子裡很乾凈。
乾淨是個相對的詞。
王法家裡本來就很乾凈,他習慣良好,東西不多,家裡總保持著不屬於單身男性的清爽整潔。
但不管怎樣,只要是家總會有生活的痕迹。
比方講沙發上的蓋毯,茶几上的杯子,隨手扔下的本子和鉛筆……
現在這些表面的東西都被一掃而空,整個房間像沒人住過一樣乾淨。
林晚星為此找了一個最恰當的形容詞,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所以她做了平時絕不會做的事,她開始敲門。
起初是平靜的三下,但屋內沒有回應,她開始用力敲門。
「哐哐」聲在天台上迴響,四周空曠,聲音格外清晰。
林晚星被自己的敲門聲一激,瞬間冷靜下來。她拿出手機,撥打王法的微信電話。
等待時間格外煎熬,林晚星雖然已做好王法不會接電話的準備。但接通瞬間底噪響起時,她還是有種如釋重負感。
微信語音不會很快聽清對方,底噪持續了一段時間,她才聽到王法的聲音。
「喂?」王法的聲音聽上去很平淡。
「你在哪?」林晚星緩了口氣,問,「走了嗎?」
電話那頭的人靜了片刻,說:「還沒有,你往前走點,看南邊。」
林晚星依言走向天台邊緣走,望向遠處球場。
她的視線越過煙灰色水泥看台,綠茵場上,有人朝她遙遙揮手。
雖然不是很能看清,但林晚星卻一眼認出,那是王法。
青年照常穿著黑色棉T和洗得邊角有點泛白的運動短褲,看起來很隨意。
在他身邊,是個身材高大的高中男生,戴著嶄新的門將手套,正是馮鎖。
王法站在草地上,遠遠指了指她的位置,馮鎖於是很興奮地跳起來,朝她揮手。
碧空如洗,綠草如茵,一切都彷彿象徵今天有個美好的天氣。
林晚星鬆了口氣,下樓,來到球場邊上。
王法正在對馮鎖進行1對1守門員訓練。
他從基礎的動作開始糾正,指導馮鎖的撲救動作。他很耐心,一遍又一遍讓馮鎖重複,不厭其煩。
林晚星看了一會兒,王法讓馮鎖休息喝點水。
他拿著足球在手裡轉了一圈,清淡的視線移來。
「今天這麼早嗎?」林晚星問。
「是,我晚上就走,所以臨時喊馮鎖出來多教一點。」
王法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尋常,好像要走是去哪裡出個差,或者旅行幾天一般稀鬆平常。
林晚星:「要走是……去永川嗎?」
「對,在催入職了。」王法答。
馮鎖一直伸長脖子,在旁偷聽。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林晚星見學生眼睛瞪大,表情僵硬。
她想自己的臉色大概也差不多。
「我還以為明天才走。」林晚星說。
「其實也沒什麼區別。」王法頓了頓,看了眼馮鎖,「上次說過的守門員教練,可能單獨有些困難,還是得先著重找到新的球隊教練。」他邊說,邊用腳背隨意撥動足球,「我對本地不熟,不好推薦,你從本地俱樂部著手找找,應該能找到。有餘力,再找專業的守門員教練。」
林晚星其實心裡有很多話想講。
比如「我們之前不是聊過你遠程指導」一類,但這些話都到了嘴邊,她也清楚那不過是安慰學生的託詞。
王法如果真要執教永川恆大,不會有那麼多時間指導他們。他們得找個新教練,最好再找個守門員教練,這是王法很誠懇的建議。
林晚星到了少見的詞窮時刻,她最後只能說:「我去問問我們體育組的老師,看有沒有認識的。」
「有需要的話,我到了永川也能幫你打聽。」
「謝謝你了。」林晚星說。
「應該的。」
如果一段對話進行到了客套階段,就意味著該結束了。
林晚星看向學校的方向,說:「我回去收拾一下,等會準備上班,那你今天什麼時候走?」
她盡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很平常。
「晚飯後。」王法給了準確的時間截點,並說,「等下他們來訓練,我會和球員說,你不用擔心,去上班吧。」
這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告別,林晚星仍處於一種很不確定的狀態。
明明王法早就說過要走,她和學生們,她們都一直在心中默默倒計時。
可真到了這天,她竟開始計較王法要提前半天離開這點小事。
吹著路上柔和的晨風,林晚星陷入短暫回憶。
其實她和王法也沒有很熟,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這樣算來,她更沒理由挽留他。
可不知怎的,她心裡像被一團棉花堵住。
相反的,身邊的空氣又像被挖去一塊,讓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思來想去,似乎是因為王法總陪伴在他們身邊。
雖然他嘴上冷淡,又愛逗她,但他好像永遠會坐在那片看台上。
一旦他屬於球場,就永遠冷靜而勝券在握。
支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