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打開手機,查詢宏景十方路段,就能看到客車被人持槍搶劫的新聞, 不信的話自己確認下。」
學生們立刻去找手機, 用髒兮兮的手在網頁翻找, 過了會,他們發現這竟然是真的。
「我們已經和警方確認過了。」林晚星說。
離奇的、荒誕的、詭異的,像一幅巨大的黑色畫作,把每個人都吸了進去。
整個更衣室,再度陷入沉默。
「傻逼吧他。」秦敖放下手機,深深吸了口氣。
「他是不是有病。」
「為什麼要來……」
「那他現在沒事了嗎?」
「沒事了。」
「休息站離我們是不是很遠,他到得了嗎?
林晚星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知道消息的前十分鐘時間,宏景八中的高中生們其實沒完全反應過來。
問題很多,都把他們搞暈了。不可思議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茫然。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為什麼要來?
為什麼?
中場休息,只有短短15分鐘時間。
他們來不及消化,就需要重新回到球場上。
四周是他們此次要迎戰的強敵,雙方球員分散在場地上,準備開球。
湖風從球場西南吹來,吹得所有人一凜。
秦敖抬起頭。
對面,永川恆大兩個前鋒站在中圈開球點,他們身後,四個中場站成一排,再往後,又是四後衛。對手陣容齊整,每個人看上去都做好了沖爛他們的準備。
而他們呢,五個後衛站在禁區前,三中場站在中間的地方,位於最前面的,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忽然回頭。
看著身後防線的空位。
原來,他、他媽是想來的嗎?
高速公路休息站的落地窗外,也有一片濕地湖泊。
茫茫的青綠色蘆葦地包圍著淺藍色湖面,風一吹,周圍泛起成片的青綠色漣漪。
中場休息的那段時間,可能是文成業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折磨時刻。
他不斷打開和林晚星的聊天,明知休息時間還沒結束,可他就是不斷地在點著。他又看了幾遍林晚星發來的短視頻,不斷看著那例進球。
明明可以守下來的。
突然,休息室內爆發巨大爭吵。
他茫然抬頭,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似乎有閃光燈還有別的什麼事情在發生。
可他完全不在那個世界裡,他始終被困在那片蘆葦叢中。
他忽然在想,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呢?
微信電話響起的時候。
秦且初的射門剛剛被林鹿攔下,地面濕滑,兩人雙雙摔倒在地,裁判給林鹿亮了一張黃牌。
因為局勢緊張,所以林晚星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手機的震動。
王法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手機。林晚星才意識到,她的電話響了。
那是一通視頻電話。
接通時,她只看到一片灰白的地磚。
畫面在輕輕顫抖。
林晚星退了幾步,坐回休息區長椅上。
帶著水汽的湖風拂過她的耳畔。
「文成業。」她平復了下心情,緩緩開口。
有那麼一段時間,視頻那頭只有輕輕晃動的地面。
天上的陰雲,似乎更濃了。
「我來不及了。」
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一滴雨水,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你明明以為,上半場最後時刻的進球,足以壓垮這支隊伍。
很多比賽都是這樣,大家憋著股氣,氣泄了就沒了,半場開始就擺爛了。不是麻木不仁的防守,就是毫無章法的隨意進攻。
可宏景八中不太一樣。
他們明明已經沒有希望了,明明下半場開場那會兒,這些人還在失魂落魄。
為什麼開球後,他們迅速恢復了原先堅固的防守陣型?
秦且初不理解。
不過沒關係,他不需要理解對手的想法。
再堅固的牆體,總有無法抵禦衝擊的時候。
所以開場後,他們直接開始不知疲倦的進攻,瘋狂衝擊宏景八中的防線。
一力破萬法。
秦且初迅速拉邊,用強行突破創造一個空檔,然後立刻抬腳將球傳出。
足球突入禁區內,雙方中路球員都沒有碰到,球飛向了後點。
恆大隊員在衝刺中甩開了付新書的防守,迎著落下來的足球直接起腳射門!
那「砰」的一聲重響,彷彿是給宏景八中球員們的當頭棒喝。
足球撞擊橫樑,高高彈開。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就差那麼一點點!
就連恆大的主教練,也不由得在場邊跳了起來。
足球彈出球門的瞬間,秦敖完全清醒了。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他的眉心。
他突然在想,這是多少球來著?
……
第十六球。
第十六球的時候。
天空中淤積的陰雲,終於化作雨水落下。
場邊的視頻電話仍撥通著,但沒有人說話。
林晚星舉著手機,盡量讓電話那頭的人能看清比賽情況。
明明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可落在教練席遮雨棚上時,卻能發出噼里啪啦的莫大聲響。
雨水讓本就滑膩的草坪變得更加濕滑。
禁區前沿發生相當慘烈的碰撞。
付新書和永川恆大的11號前鋒重重撞在一起,雙方捂著額頭,都一時沒能恢復。
趁此暫停空擋,永川恆大球員下場換上長釘鞋。
永川恆大青年隊的主教練用腳掌搓著濕滑的草地。
沒有隊伍喜歡比賽下雨,草葉沾水後會變得格外濕滑,球場經常跑動的位置被踩爛後還會變得泥濘。不管是濕滑還是泥濘,都會讓球在地面滾動時,受到更大影響。
防守隊伍討厭下雨,而下雨對進攻方的影響更大。
不經意間,他再度看向隔壁教練席。
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指揮球員的動作。
他只是沉默佇立場邊,無論防守成功與否,他都不像其他人一樣投入任何情緒。像這是場與他無關的比賽。
可他一開始,就讓球員們換上了長釘鞋。
他的球員們會有更大的體能消耗,抵消多出來的抓地力,同時犧牲跑速,換取他的球員們不會無緣無故摔倒,減少可能出現的防守失誤。
他突然感到一種超越勝負之外的比賽用意,可他又一時無法理解。
他只覺得對面也在賭,但就算你賭天會下雨,我們進攻會更困難些。
又能怎麼樣呢?
你們沒有任何反擊手段,這是一場註定不會有希望的比賽。
你在賭什麼?
一腳一腳踩在泥濘的草地上。
付新書渾身濕透,站了起來,頭還很疼,似乎腫了,但沒有關係。
他同樣清楚教練的用意,這就是一場防守的地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