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們皆是一震,他們正好在湖邊,旁邊是幾顆歪脖子的柳樹。樹下擺著鮮花和一些祭奠用品,柳枝垂在湖面,風一吹,霎時陰風陣陣。
刑從連立刻贊同:「我早這麼覺得了,尤其你們系。」
「這沒辦法,我之前和老師提過,我們心理系風水肯定有問題,得找個專業風水大師來看看。」
「呃……好。」刑從連這麼說。
林辰在湖邊站定,他仰頭,深深望向不遠處的一棟老樓,然後轉頭對他們說:「其實林晚星的離開,與我們有一定關係。」
王法和學生們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關係不大,我們不背鍋。」刑從連強調。
「永川大學之前發生了校園連環自殺案,因此當地警方重新提調了前案相關檔案,看是否有關聯。林晚星離開那天,作為舒庸教授自殺案的相關人員,再次接受了核查,這應該是促使她離開的最直接原因。」
「兩個案子真的有關嗎?」
「調查中未發現相關聯繫。」
「那我們老師她為什麼要走?」
秦敖完全不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完全信任林晚星,所以無法理解她因為被調查就走人?
「警方調查誘發了她的創傷性記憶嗎?」王法問。
「這應該是她離開的一方面原因。」
「舒庸教授的自殺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林辰深深地看著他們。
從湖邊向前,林辰帶他們來到一棟民國年間風格的老樓。
那是老式磚樓,門口花壇有一株繁茂的紫色三角梅,掩映著一塊銅質門牌,上面是「永川大學·心理系」幾個字。
林辰看了眼兩位男生,沒有避諱他們的意思,踩著吱吱呀呀的木樓梯,將他們一起帶上樓。
五樓走廊上安著老式琉璃花窗,因此顯得格外幽暗。
水磨石地板,暗紅色木門。
王法盯著木門上的黃銅把手,很快明白過來:「這裡是……」
「舒庸自殺的辦公室。」林辰看了眼時間,像在等什麼人,「他自殺前,和林晚星在這裡見過一面。林晚星離開後,舒庸反鎖了辦公室,給林晚星發了一條信息。也因為這個原因,林晚星是最先發現舒庸屍體的人。」
「什麼信息?」
「再見吾愛。」
王法猛地看向林辰。
林辰推開辦公室的門,腥濕湖風灌入,滿地卷帙飛揚,整個空間像是被完全封印在舒庸死亡的那個時刻。
辦公室里有扇窗,林辰望著窗外的小路,說:「來這棟辦公樓的路只有一條,那天晚上下著雪,舒庸自殺的時候面朝窗外。林晚星如果收到信息趕回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辦公室里靜得嚇人,彷彿有踩雪的咯吱聲響起,女生抬起頭,燈光昏黃的室內,老師懸掛在樑上。
她先是不可置信,然後瘋狂地跑上樓,絕望呼喊求救,不顧一切地撞門……
很顯然,這不是絕望的自殺,而是蓄謀已久的死亡盛宴。
舒庸窒息的那段時間,說不定還在享受林晚星的哭嚎。
直到保衛處姍姍來遲。
她看到的就是懸掛在樑上的冰冷屍體,以及坍塌的全部文獻著作。
舒庸的遺書就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
雪片從窗口捲入。
可從那一刻開始,林晚星的世界完全黑暗了。
「是的,舒庸死前向林晚星告白,他知道林晚星會拒絕他。但沒關係,他會把林晚星永遠釘在他的標本盒上,享受死後的一切,」林辰這樣說。
四周像死亡一樣寒冷。
但有時活著,比死更冷。
王法感覺世界像碎片般簌簌剝離落下。
他看過那封郵件里的東西,他以為那就是有人單純造謠林晚星,什麼也不信。
他從沒想過,這件事還有另一個更恐怖的可能性。
信里有一部分內容,是真的。
「那個死掉的老男人,愛我們老師?」文成業用冰冷的語氣問道。
「我肯定不會把這種感情定義為『愛』。那會兒林晚星拿到了全獎,畢業後就會出國留學。舒庸知道再也留不住她,所以用這種極度畸形而變態的方式,想要鎖住她的靈魂。」林辰說。
「我們老師知道這事兒嗎?」秦敖忽然開口。
「她知不知道這一點並不重要,因為被舒庸愛上的那一刻起,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有罪的。」
林辰的聲音明明很輕,王法聽來卻震耳欲聾。
那些隱秘背德的情愫,炙熱的慾望,舒庸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隱藏。
更可怕的是,舒庸不止想讓林晚星知道他的愛,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封群發郵件,到底是誰發的?」王法問。
林辰用讚賞的目光看他一眼,然後看了看時間。
走廊內響起腳步聲,辦公室門口,有人用震驚的目光看著他們。
「你們怎麼進來了?」他問。
來人是個男生,穿著簡單,但身材高大魁梧。他露出在外的小臂很是精壯,目光中充滿力量。
「這裡之前出過命案,封了很久,你們闖進來幹什麼?」男生直接走進來趕人。
「我們在等你,向梓。」林辰轉過身看向對方,打了個招呼。
「向」姓並不多見,王法很快想起,曾經在永川東明湖畔,聽到這個名字後,林晚星的情況就很不對勁。
王法立刻意識到什麼,他攥緊拳頭,林辰卻淡淡地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是我讓付郝喊你過來的,走吧,我們一起去喝點東西。」林辰對向梓說。
就這樣,原本的5人旅行團有了新成員。
林辰帶著他們一行人,來到學校咖啡廳,找了個角落坐下。
「又需要多巴胺嗎?」刑從連咂了咂嘴,問道。
「倒也不是,就覺得在公共場合聊天,大家都會比較心平氣和一點。」林辰說。
向梓渾身緊繃。
王法臉色鐵青。
學生們不明所以,欲言又止。
「我來分別介紹一下吧。」咖啡上桌,林辰開口,「這位是向梓,我們學校的心理學博士在讀。」他停頓了下,看向向梓,「這三位是林晚星的朋友,以及學生。他們很關心林晚星在碩士最後半年發生的一些事。」
向梓長得很硬朗,像早已猜到什麼,他目光冷峻地掃了一圈,目光中滿是輕蔑:「我只知道,林晚星勾引了舒庸教授,破壞了他的家庭,使他飽受內心折磨,最終選擇自殺。」
秦敖一拳錘在桌上。
林辰看了秦敖一眼,男生立刻噤聲。
「是嗎,可是付郝說,在舒庸教授死後,你多次以各種理由向校方舉報林晚星。後來你又寫了很詳盡的調查報告,匿名發送給很多校友,我認為你是最了解內情的人。」林辰說。
王法早就猜到,他死死地盯著向梓,越是憤怒也越是冷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用否認。」
向梓看了眼刑從連,問,「警察現在在幹嘛,審我?」
「別緊張,我們只是回母校來喝咖啡的。」林辰站起來,和刑從連換了個桌子,給了他們足夠的談話空間。
學生們有些不明所以。
王法知道,林辰是想把這件事交給他自己問清楚。
整個卡座空間霎時一靜。
向梓搶先開口:「你們怎麼突然想到來了解林晚星,是新的『受害者』?」
秦敖和文成業的拳頭都攥得緊緊的,但沒有再衝動。
王法看著對面的人,雖然心中怒不可遏,但還是說:「她不辭而別,我們都比較擔心。」
「不用擔心,林晚星這種女人,去哪都能混得開。」
王法深吸了口氣,冷靜問道,「向博士,我看了你寫的郵件。你郵件上說,林晚星一開始就引誘舒庸教授犯了『大錯』,目的是讓舒庸教授在學術道路上幫助她?」
「同一個老闆帶的,你知道林晚星發了多少篇SCI嗎?她的那兩篇頂刊,教授都找了相關研究方向的專家給她當通訊作者,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我們有別的同學,都快延畢了才整出個二作的文章。」
王法不了解學術圈的規矩,但他完全能想像,林晚星的優秀有多麼招人嫉妒。
而舒庸太懂這些學生了,他從很早的時候,就為林晚星設了一個巨大圈套。只需要一點點小小助力,林晚星的一切成績就會為人質疑。
舒庸,很可能利用了向梓。
強忍著心中的噁心,王法繼續問道:「但那應該是很隱秘的吧,我是說,林晚星和舒庸教授的感情,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你在懷疑我?」
王法想了下郵件中的內容,直接拿出手機,打開一篇文章,屏幕放在桌上,推給向梓,「你在郵件里提到林晚星發表的論文,裡面有舒庸教授和林晚星之間的關鍵證據。它變數呈現的首字母是:LWX LOVE SY,但我不太明白這篇論文。」
向梓掃了一眼手機,說:「這是一篇關於道德啟動效應對親社會行為影響的研究。大概指通過快速呈現一些辭彙,或者一些正向的道德故事,來鑒別這些正向的材料對人的親社會行為是否有促進作用。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說,看了『路不拾遺』『捨己為人』故事的學生,是否會捐更多的錢。」
「首字母非常隱晦,甚至可以說牽強附會。你說這是林晚星勾引舒庸教授的手段,但這個信息你是怎麼發現的?」
向梓臉色陰晴不定。
「我想知道,舒庸教授自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發現了他對林晚星的感情?」王法問。
聞言,向梓猛一砸桌,拔高音量,暴怒而起:「老師一直都非常痛苦,你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
「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王法說話時齒頰發冷,思維卻愈加冷靜清晰。
指節輕輕敲擊咖啡店的玻璃檯面,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