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打擊並不比聽見裴曲死亡小多少。截肢這種痛苦,別說是裴曲會無法接受,就算是她自己也無法接受。而且,就在她深陷猶豫的時候,醫生告知了手續的費用,令她啞口無言。這個數字是她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攢齊的。等他離開病房,她像一個踏入墓園的老人,半癱著靠坐在床頭,讓垂下的頭髮全部蓋住了眼帘:「這都是我的錯。」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你應該先讓他接受手術。」夏承司捋開她的頭髮。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疏忽,他根本不會去吸毒。如果不是因為我當時對他那麼狠,他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當她意識到這是自己僅剩的至親,意識到自己曾經給過父親的承諾,情緒又一次接近了崩潰邊緣。他沒有錯過她的變化,趕緊捧起她的臉頰,認真地凝視著她的雙眼:「聽好,不管是從什麼方面看,你都是一個負責的好姐姐,你對他的關心甚至超過了很多父母給予孩子的關心。我不知道小曲遇到了什麼事,但是,他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如果今天我們真的不慎失去他,那也只能說是順應了他的選擇。你不應該再把責任全拉到自己身上。」
裴詩怔怔地望著他很久,輕聲說道:「可是,以他現在的心境來看,就算手術成功,他也不會接受成為殘疾……」
「那依然是他的選擇。你只需要做到你所能做的一切。」
她根本不敢去想像弟弟面對自己少了胳膊和腿的畫面,只能默默無聲地流著眼淚,用力點頭。
其實,現在已經沒時間傷感了。因為為裴曲簽下同意手術的合約後,她又面臨了又一個棘手的問題,既是他的手術費用。她從夏承司那裡知道,他趕到醫院是因為在新聞上看見裴詩弟弟跳樓自殺的消息。所以,公司應該也知道這件事了。如果找他們預支部分收入,再向別人借剩下的錢,應該可以勉強湊齊手術費。可是,借錢應該找誰呢?誠然夏承司是最合適的借錢對象。但她已經不願意再欠他什麼,更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與他牽扯上關係。直到他離開醫院,她也還是沒有向他開口提這件事。
然而,完全超出預料的是,公司能預支她的費用比她想得要低得多。那邊在電話中表達了對裴曲的深深同情,但因為她是新簽約的藝術家,在公司信譽不夠高,如果一開始就預支她那麼大一筆金額,那整個公司規章制度都會受到影響。所以,他們建議她去找其他人借錢,並且承諾演奏會結束後,會在第一時間內把報酬支付給她。
事情的進展比她想像得要困難得多。
她打電話給Tina。
「什麼,這手術居然要那麼多錢?這醫院也太黑了吧!詩詩,你別急,我去問問我爸爸……」過了十多分鐘,她回了電話,聽上去有些生氣,似乎是才和家人吵過架,「鬱悶,我只能借你這麼多了,可能幫不上太大忙,對不起啊詩詩,真對不起……」
「沒事,這已經幫了很大忙了,謝謝你,我會寫欠條給你的,年底就還給你。」
「不用不用,這個以後再說,弟弟比較重要啊。」
她打電話給其他朋友和老同學。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哎呀,我也很想幫忙,但最近我們家情況也很糟糕,我幫你問問吧……」之後就沒了音訊。
「現在要拿這麼一筆錢確實有點難啊……這樣吧裴詩,我給你打一萬塊過來,你就不用還我了。」
「我回頭跟我老婆商量一下,過一會兒回你電話。」然後也沒了音訊。
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事,會比讓人掏錢還要困難的了,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她打了無數通電話,也向其中部分人借到了一些錢,結果都是杯水車薪。她過過很貧窮的日子,但從來沒有哪一刻會像現在這般為金錢焦頭爛額。她多麼後悔《Nox》之後沒有多舉辦幾場音樂會存點錢,也後悔當時和公司談簽約條件時沒有多花點心思在抬價上。因為額頭一直發熱,她在迷迷糊糊中差一點就打電話給了森川光,但晃了晃腦袋才阻止了這種可怕的設想。
後來,她打電話給了柯澤。但沒想到,柯澤的回答相當出乎意料:「我剛到醫院大廳。小曲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馬上就要動手術,可是我在短時間內湊不齊錢,可以先找你借嗎?」裴詩一邊說著,一邊迅速披上衣服衝出病房。
結果,他們在電梯門口相遇了。他被潮水一般的人群沖得幾乎站不住腳,但最終還是吃力地擠到她面前,拿出手機再次確認財務發的簡訊:「我現在可以出一半的費用,另一部分兩天之後也可以打過來。醫院收到這一半錢應該就可以進行手術了。總之,先確保小麴生命安全。」
在經過那麼多通看盡人情冷暖的電話後,他這一番行動無疑是雪中送炭。她帶著他朝主治醫生辦公室走去,感動得無以言表:「哥,真的謝謝你。」
「你終於肯叫我哥啦?」柯澤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腦袋,「我是你和小曲的哥,當然得幫你們。何況,我媽欠了你們很多,我做的這點事又能算什麼。」
這句話說得很蹊蹺,好像他知道什麼一樣。裴詩腳步停了停,但因為現在滿腦子都是裴曲的事,她到底還是沒有問出來。終於,他們抵達了醫生辦公室,裡面卻只剩了一個醫生助理。裴詩看看門外的醫生名牌,疑惑道:「請問一下張醫生去哪裡了?」
「你是裴曲的姐姐吧,主任在給你弟弟準備手術了。」
「現在就已經開始準備手術了?可是,我還沒有支付手術費。」
「手術費不是已經支付了嗎?」
「沒有,我只簽了同意手術的字,還沒有付錢。」
助理也迷惑了,打開電腦查了一下裴曲的資料,然後喃喃說道:「這上面顯示已經支付完成了。我就說沒記錯啊,剛才有個先生不是拿單子來找過主任嗎?你不是讓他幫你繳費嗎?」
「有個先生……?」裴詩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他長什麼樣?」
「個子高高的,這裡戴了一顆耳釘。」她指了指左耳。
「夏承司。」柯澤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真有意思,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他比誰都積極。」
事實是,柯澤說得完全沒錯。夏承司不過是去公司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後就早早回到了醫院陪著裴詩。正好這時,裴曲手術室的燈亮了起來。從這一刻起,裴詩就一直心神不寧。柯澤本來想留下來安慰一下她,但夏承司除了問夏娜的事,根本不會和他多話,也不留一點空間給他。夏承司一會兒給她遞水果,一會兒給她倒熱茶,一會兒用被子把她的雙腿嚴實地裹起來,還嚴厲地命令她不準亂動,完全視旁人於無物。後來,她心情還是很不好,夏承司握住她的手,被對方掙脫後,他還是霸道地又一次握了上去。柯澤終於受不了了,扔下一句「二哥,我真不知道你談個戀愛會這麼肉麻」,打了個哆嗦,直接離開了醫院。這句話令裴詩感到了少許的尷尬,但夏承司就像沒聽見一樣,眼裡除了她,彷彿什麼都看不到。
一個折磨人的不眠通宵過去,裴詩終於等來了一個好消息:裴曲的手術成功了。看見面帶疲色的醫生摘下面罩,露出笑容,一整個通宵緊繃的神經突然鬆開,她吸了兩口氣,卻再也哭不出來,只是飛快的從床上跳到了地上,想朝裴曲的病房跑去。然而只剛走到門口,忽然覺得眼冒金星,她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當她真正能去探望裴曲,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然而,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裴曲已經被截肢的準備,但是,當她真的看到自己的弟弟躺在床上,少掉了半邊身子,還是震驚得不敢靠近:裴曲和之前一樣,枯瘦的彷彿只剩下了骨頭,現在少掉了一條腿和一條胳膊,整個人小得就像是一個畸形兒。他的臉色發青,眼睛半睜,不知道是否已經醒過來了。即便走到他的身邊,看著他的臉龐,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如果不是醫生說手術已經成功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現在的小曲還活著。他們姐弟倆一起長大,她也依稀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那時候他是多麼小的一個孩子,比現在的體積小多了,但是他總是像一個粘人的洋娃娃一樣,抱著自己,時而大哭,時而歡笑,時而在巨大的鋼琴前,用袖珍的雙手彈奏出充滿生命力量的樂章。那時的裴曲聲音細細的,笑聲甜蜜如同灌了糖,和現在病床上躺著的軀體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她是多麼想念那時候的弟弟。她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然而她也知道,這時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哭。她彎下腰,靜靜地看著他的臉龐,就像是生怕打擾了嬰兒入睡一樣,輕輕說道:「小曲,你醒過來了嗎?」
他沒說話,微微顫動的睫毛回答了她的問題。這不過是一個非常細小的動作,她心中也知道,他還活著,這是毫無懸念的事情。可是看著他有所動靜,她卻忍不住紅了眼眶:「你現在一定很累吧,我只是過來告訴你,姐姐一直都在醫院,如果你想跟人說話,或者需要我幫忙,就讓護士來叫姐姐,好嗎?」
裴曲當然沒有按照她說的話去做。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個摔碎了的瓷娃娃,是通過醫生的手重新縫補而成,現在剩下的就只有一口氣在。到了第二天凌晨,他甚至再度陷入了病危,差一點就斷氣,好在又一次搶救了過來。他的狀況如此不穩定,裴詩最害怕的就是完全清醒後面對術後的身體,他會再一次受到打擊,然後再次做出極端的事。但是,一個半夜,她與護士第一次推他下床上廁所,他們路過了一面鏡子,他淡淡地往裡面掃了一眼,視線只多停留了一兩秒,就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別處,就好像那具殘缺的身體是別人的一樣。
正是因為他的反應太平靜,她才感到更加擔心。所以,在病房裡守夜的時候,她完全不敢睡覺。為了提神,她借著冰冷的月光在紙上作曲。
這是她第二次在醫院作曲。這一回在VIP病房裡,條件比上次好很多,但心境卻與上次完全不同。在這個被死亡覆蓋的夜,庭院里的月季也長滿了鐵鏽,醫院白色的樓房在悄然腐爛。哪怕有無數搖搖欲墜的生命向上帝禱告,死神之鐮也在不停奪走哭訴的靈魂。肩上有千斤重的雙手死沉沉地壓著她,浸了血與黑色的悲傷記憶就像病毒一樣蠶食著她。看著蒼白的手指在紙上舞動,她感到了哪怕披上厚羽也無法抵擋的極寒,感到生命變成被斬斷的野草,被脆弱地堆積在欄杆里。這一刻,呼吸是灰燼,花開是碎裂,溫暖帶來窒息,寒冷凝結心跳。
寫了兩頁,她發現曲風和之前有著天壤之別,連自己都覺得這不是她會寫出的作品。但又想想這只是打發時間的產物,就沒怎麼修改,把它一氣呵成寫完了。
真正令裴曲開口說話的是白日的下午。這一回他們照常路過了鏡子,但他沒有多往裡面看一眼,反倒是在走廊上,他們遇到了不少病人及其家屬。這是裴曲活了二十來年第一次清晰地發現,在只有一米多一點的高度中,自己所能看見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而那些人從高處自己幾十公分低頭望著自己,眼神也與過往完全不同。當□□與麻醉遠離了他的身體,理智漸漸清醒,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自己的餘生還剩下了什麼。他想佯裝不在意旁人的眼神,但每一個路過他的人,目光都會在他空蕩蕩的褲腿和袖子上停一下。而他會一直維持這個狀態——不是一個小時,不是一天,而是一輩子。
他逐漸覺得呼吸困難,耳朵里像裝了蜂巢一樣嗡嗡作響,要求儘快回到病房。姐姐蹲在他面前和他講話的樣子,更令他感到肝腸寸斷。他甚至不忍去面對自己的腿,只是閉著眼睛,眼眶濕潤地說道:「你為什麼不讓我死掉?看見我變成這樣,你不覺得比死了還悲慘嗎?」
透過朦朧的雙眼,他看見她的眼眶也飽含淚水。可她比他決絕多了,只是幾近殘酷地回應道:「如果你死了,裴曲就不再存在了。但只要你活著,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你也依然是你。所以,如果再做傻事,就算只剩了一根手指,我也會拼盡一切救活你。到時候,你只會比現在更難受,甚至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你可以再試試,看看自己能不能死透。」
「你……」他不由打了個哆嗦,疼得渾身發抖,「你真可怕。」
當然,裴詩遠沒有表現得那樣強韌。這段時間,她的病情毫無好轉,體質反而越來越虛,與他這次的對話更是令她覺得身體難受極了。離開裴曲的病房後,夏承司想要安慰她,她卻離他遠遠的,不願意再接受他的一點恩惠。醫院裡有無數人來玩來往往,她走在前面,卻能清楚地辨認出人群中他的腳步聲。原來,自己對他的了解真的沒有減少。曾經在他們之間,擁抱、親吻都是那麼自然,但現在,卻要逼迫彼此成為兩個陌生人。
後來,他大步走過來,和她保持了一點距離,並排而行:「你的巡迴演奏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嗯。」
「那你先回去準備。小曲這邊我會照顧好的。」
「沒事,我有時間。」
「去準備。小曲也是我弟弟,所以這不光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她匆匆地看了他一眼,想說點什麼,卻無法開口。當她再次近距離地看見他的側臉,看見他流蘇般的睫毛幾乎碰到了臉頰,腦中瞬間浮現了無數次坐在他懷裡玩弄他睫毛的記憶——其實,彼此並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不必這樣提防。我已經想通了,我最終會和別人結婚。」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以後,你可以把我當成親人或朋友。」
這種感覺,大概是比起朋友更像陌生人,比起陌生人更像朋友。那些過去愛過的,恨過的,堅持著放不下的,流淚放下的,都彷彿已經是另一個人。
她最終聽了他的話,回去為演奏會做最後的準備。
她發自內心慶幸自己是小提琴家,而不是運動員,一邊服用著進口提神的強效葯,一邊到各個城市演出,她的表演雖說不上舉世無雙,但是也得到了不錯的反響。長達一個半月的巡迴演出結束後,她在入圍的幾個音樂大獎中獲得兩個獎項,但是她也無心去領獎,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原來的城市,回到舊居整理裴曲換洗的衣物,打算帶著它們一起去醫院看弟弟。
她把他陳舊的衣物整理成堆放在客廳,回自己房內,從床頭櫃里拿了幾本書,準備帶到醫院去看。但取書的時候,她不小心碰落了床頭柜上的擺設,讓它掉在了床與柜子的縫隙里。這時,她從縫隙里看見了地上一張小小的卡片,彎腰去把它撿起來,發現那竟是一張生日賀卡。翻開來一看,裡面寫著筆力遒勁的鋼筆字——居然是一直沒找到的生日賀卡。
打開看了幾遍,她頭腦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和他在一起這麼長時間裡,他從來不曾開口說過那三個字,她一直以為他覺得沒有必要說,卻不知道,這恰好是她在生日當天錯過的瞬間。如果當時沒有弄丟這張卡片,這大概會變成那一天最珍貴的記憶。
她快速衝到街上攔了一輛計程車,打電話約夏承司到醫院花圃見面。直至這一刻,什麼都已不再重要。只想立刻見到他。只想立刻擁抱他。
坐在計程車上,她拿出的手機,翻到很久之前生日的照片。那連續拍下的一組照片里,有一張是自己親吻著他的臉頰、他略微驚訝的合照;有一張照片里,他狼狽地抱著胡桃夾子,站在蛋糕前皺眉望著鏡頭——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給這兩張照片都取了名字。前者是「我和我喜歡的人」,後者是「我所有生日禮物的合照」。那時候,就已經有了一種妄想——如果他是我的就好了。
直至發現生日賀卡的今日才知道,原來,那時候自己就已經擁有了這個人。因為,卡片上寫著:
阿詩,
生日快樂。我愛你。
司
這是夏承司一貫的風格,簡短得幾近吝嗇。但他一向如此,能用一句話表達的事情,他絕不會用兩句話闡述。所以,這十個字已經說清楚了那一個晚上他所有的感情。
為什麼會這麼遲鈍?哪怕之後那麼親密,也不曾深入去考慮過這個人有多麼重要。如果沒有他,自己也不會再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緊緊握著那張賀卡,反覆閱讀著上面的每一個字,終於在一個抬頭的剎那,看見了醫院的花圃。一陣清風吹過,花圃中掀起了碧綠的波涌。她一眼就看見了花圃前的夏承司。他個子高高的,穿著白襯衫與長褲,低頭看著手機,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她下了計程車,飛奔過去,在他身後喊了一聲:「夏承司!」
他回過頭來,眼睛比平時亮了一些:「你回來了。」不等她說話,他已走過來,把一些單子遞給她:「這些是小曲藥單和體檢報告,醫生說每天要……怎麼了?」
察覺到她的神情不對,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他恢復得很好,這幾天話也比以前多了,應該不會再有事。」
髮絲像微風一般飄舞。植物散發著塵世罕有的異香。她還是沒說話,只是緊緊拽著袖口,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可是,想得越多,那份令胸口疼痛的感情就越發無法抒發。他想了想,嘴角卻有一抹冷漠的笑意掠過:「還在防備我是么。」他自覺收回了手,像一具沒有感情的儀器一樣交代著:「放心,父母已經給我安排了下周的相親時間,我今年會把婚事定下來。不用多久,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要。不要結婚。」她快速說道。
他驀然看向她,眼中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卻很快被冰冷的情緒掩蓋:「為什麼不要?你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噁心么。」
喜歡這種情緒,真是一把雙刃劍。當初說他噁心的人是自己,現在他不過把這番話原封不動地返還,卻比任何尖銳的話語還要刺痛她。終於,她無法再忍耐下去,衝過去抱住他。
他微微睜大雙眼,身體有些僵硬:「……怎麼,現在聽到我打算結婚,又覺得有些後悔了?」
「夏承司,我……」
她鼓足勇氣,想要做出一番熱情又真誠的告白,可惜不管說出幾次「我」,後面的話都無法脫口而出。可是,憋得越久,那種悶痛在胸腔里就越強烈。
——夏承司,我想我沒有辦法離開你了。
——或許你可以和別人結婚,我這一生,卻只能容得下你一個人。
——所以,請留下來。請留在我的身邊。
到最後,她還是如此不善表達,完全說不出一個字。
「既然如此,你已經錯過了最後離開我的機會。」夏承司拍拍她的背,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容反駁的強勢,「以後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你走了,知道了么。」
裴詩緊緊抓著他的襯衫,用力點頭。當他擁抱她的力道加重,她終於在他的懷裡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