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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所屬書籍: 小女花不棄

綠琥珀(1)

層雲堆涌,天空呈現出屬於春天的明亮的灰色。

青石板路上印滿了毛毛細雨的濕痕。枝頭的綠芽碧玉似的綴著,空氣中飄蕩著春天的清新氣息。

這是一個新鮮的早晨。

對王府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那麼新鮮。

西院專門罰戒僕役的靜堂不再安靜。

甘妃院子里的嬤嬤帶著兩名婢女去放不棄出來。打開房門就懵了。

她們先看到疊羅漢磊起的桌凳。順著這座寶塔往上,仰頭看到屋頂上的洞。嬤嬤哎呀叫了聲,一拍大腿道:「她跑了!快快快,通知娘娘,找人去!」

兩名侍女和嬤嬤慌裡慌張的轉身往外走,門突然被關上了。不僅被關上,還被鎖上了。

不棄拍拍手得意的出現在窗戶邊上,對屋裡三人扮了個鬼臉道:「找我嗎?」

「小姐!」嬤嬤尖叫了聲,撲到窗戶邊喊道,「小姐你快點放我們出來!甘妃娘娘還等著見你呢。」

不棄不慌不亂的問道:「我不開門呢?」

一名侍女急得都快哭了:「誤了時辰娘娘會責怪我們的!」

「關我什麼事?」不棄幸災樂禍的看著臉色難看的嬤嬤,心裡說不出有多痛快。她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們也順著那個洞爬出來好了。我爬過了,很容易的。現在爬的話,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

說完她再也不理三人,笑嘻嘻的揚長而去。

身後傳來尖聲高叫的呼喊聲。不棄看了看四周聳了聳肩想,這地方真好。又偏僻又安靜,少了三隻跟屁蟲她自在多了。

早晨的王府靜謐而美。往來的僕役侍婢無聲的忙碌著,沒有人上前詢問不棄的身份,她樂得自在/隨意攔了個下人問清王爺寢殿的方向,不棄悠然自得的尋了去。

走上一道回廓,旁邊是石磚雕花的圍牆。透過雕花的空隙能看到院子裡面的景緻。不棄邊走邊瞧。

春才至,花已紅。

不棄瞧著新鮮,不禁多看了幾眼。一張熟悉的臉在她眼前晃了晃消失在花叢間。「青兒?!」不棄驚詫的喊了聲。她順著圍牆往前跑,沒跑多遠看到一個月洞門。她伸手一推,門沒有上鎖,不棄走了進去。

院子里花木扶蘇,正中有一座二層小樓。房屋門窗精巧細緻,角替斜撐精雕細刻。隱隱傳來馥郁的香氣。院子一角有架鞦韆,七里香的綠藤纏繞在鞦韆頂上懶散的鋪開泄下,新長出的嫩綠葉子點綴其間。

一個白衣少女正坐在鞦韆上看書,黑髮直墜到腰間。那一襲白衣並非全素,裙擺袖口都綉上了雅緻的纏枝花紋。最惹人眼是她穿的那雙鞋,鞋底是水紅色的。隨著鞦韆的蕩漾,白裙邊露出的鞋幫上密密綉著精緻的花鳥。她背對著不棄,發梢與裙袂被春風吹動,微微的盪起。恍若一夢。

「青兒?」不棄不確定的喊了聲。

綠琥珀(2)

柳青蕪眉毛挑起,眼裡露出壞笑來。青妍,你和我長這麼像,莫若菲應該對你的身份好奇到極點了吧?花不棄,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她慢慢轉過身,滿臉疑惑:「你是誰?」

不是青兒的聲音,不棄一怔。她仔細又打量了番,心裡疑心更重。不是青兒,長得和她這麼像,她是誰?

柳青蕪放下書,一個縱身輕輕落到了不棄的面前。她嘴一撇道:「我是明月山莊的大小姐柳青蕪。你如果不說你是誰,我就當你是賊了!」說著她突然伸手,捉住不棄的胳膊往後一拗。

不棄還沒看清楚她的動作,手臂就被擒住。她哪吃得住柳青蕪的手勁,痛得大叫出聲。聽到身後柳青蕪的嗤笑,不棄又痛又怒,瞄準柳青蕪的腳狠狠踩了下去。

不曾想到花不棄還會反擊,柳青蕪吃痛的鬆開了手。水紅色鞋綉面上多了個灰黑印子,柳青蕪大怒,伸手就去抓不棄。

不棄沒有武功,知道逃不過,乾脆發了狠。她回身抱住柳青蕪一頭撞進她懷裡。這一下出其不意居然把柳青蕪頂翻倒在了地上。

氣極敗壞的柳青蕪翻手一掌狠狠朝不棄頸中擊去。

「住手!」

柳青蕪手上一緩,「啪!」她臉上已被不棄趁機扇了個耳光。大怒之下柳青蕪飛起一腳蹬在不棄的胸口。

這一腳差點把不棄的心踹得吐出來。她趴在地上好一陣工夫才順過氣,瞅著柳青蕪臉上紅通通的手指印大笑起來:「一巴掌換一腳真值了,有武功了不起嗎?」

門口吸氣聲不斷。喊住手的甘妃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女打完。甘妃眼風掃過,侍女趕緊上前扶起柳青蕪和不棄。

「怎麼回事!」回過神的甘妃厲聲喝問道。

春雨濕地,柳青蕪白裙染得污濁,見院子里突然冒出這麼多人來盯著自己,頓時有些狼狽。她寒著臉說道:「她賊頭賊腦的跑進來,我問她是誰也不說。我見她鬼祟想拿下她。她卻把我撞到地上。本來聽得娘娘的聲音停了手,這丫頭卻不知好歹打了我一掌。後來的事娘娘都瞧見了。王爺雖因瞧了我的歌舞受驚,青蕪進王府也是誠心想替王爺治病。我明月山莊雖是商賈人家,也不容人隨意欺凌。素聞甘妃娘娘打理王府賞罰分明,此事但請娘娘給青蕪一個公道!」

甘妃心中本來就厭惡不棄,此時更有意偏袒柳青蕪。她淡淡一笑道:「柳姑娘,打你的是莫府的小姐,明月山莊若是氣不過,大可以找莫府理論。不過,你二人現在既然進了王府,就該守王府的規矩。花小姐,王府可不是你當乞兒時可以隨便亂竄的市集。我親眼看到你先動手打了柳姑娘,還不快向她道歉。」

讓她道歉?憑什麼?昨晚上關她,怎麼不向她道歉?不棄揉著胸口,痛得兩眼發黑。她輕輕的呼著氣,覺得眼前這些人討厭極了。柳青蕪為什麼出手她不清楚,但她明白甘妃娘娘厭惡她,尋著機會就挑她的錯。

不棄眨了眨眼突然問道:「王爺覺得娘娘哪一點長得像我娘?」

一句話點中甘妃的死穴,氣得她渾身哆嗦。

她轉過身又對柳青蕪道:「如果有男人喜歡你,肯定是太監!」

柳青蕪呆了呆瞬間反應過來,臉漲得通紅罵道:「臭丫頭!」

不棄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罵我狗娘養的好了。我更喜歡聽這個!」

「狗娘養的?!哈哈!」柳青蕪驚詫之餘,不由得笑出聲來。

罵花不棄狗娘養的,那王爺成什麼了?甘妃駭得臉色都變了。她正要喝止,聽到陳煜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柳姑娘,你剛才說什麼?」

綠琥珀(3)

「世子來得正好,她罵我是狗娘養的!」不棄笑咪咪的說道。

陳煜一道冷冷的目光射來,不棄縮了縮脖子,捂著胸大叫一聲:「好痛!」

痛是真痛,卻還沒痛到暈過去的地步。但不棄就有本事像根木頭樁樁似的往地上栽倒。饒是陳煜不想管,手已經條件反射的伸出去接住了她。

不棄軟軟地掛在他胳膊上。陳煜眉頭微皺,一低頭卻看到不棄眼皮下的眼珠轉動了下。惹了事讓他來收拾爛攤子?他暗暗挫了挫牙,不動聲色的摟著不棄道:「甘母妃,花小姐是因為父王的病才進的王府,若犯了府中規矩,且原諒她一回。」

見不棄倒下,甘妃氣極道:「世子一來這丫頭就暈了?哼!」

「哦?甘母妃說她是裝暈?」陳煜手一松,不棄麵條似的啪嗒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甘妃一呆,忍不住譏道:「柳姑娘斯斯文文的,輕輕踢了她一腳就這樣了。敢情真是千金之身哪!」

陳煜俯身拉起不棄摟在懷中,似笑似笑的看著柳青蕪道:「是啊,柳姑娘這般柔弱的女子,一腳下去,連草都不會踢斷一棵吧?聽說花小姐大病初癒,受了驚嚇才暈倒也說不定。父王對柳姑娘的歌舞沒有反應,長卿就不強留柳姑娘了。」

花不棄對他這麼重要?出一點點事情就趕她走?柳青蕪想起南下坊蓮衣客替花不棄擋了一箭的情形。明月夫人要她進府後接近陳煜,拿住陳煜的短處。也許,這就是她的突破口。她心裡暗下決定,若不能證實陳煜和蓮衣客的關係她絕不離開。

她心思轉動極快,當下已有了對策。她嘴裡平靜的說道:「青蕪的歌舞對王爺病情沒有幫助實在遺憾。青蕪這就收拾行裝離開王府。」

柳青蕪斂衽行禮,低頭之時,她袖中滑落一塊綠瑩瑩的物件。柳青蕪忙不迭的拾起納入懷中,舉步離開。

陳煜眼尖看得清楚,驚得差點喊出聲來。他強行壓制著心裡的驚詫和疑問,嘴裡已笑出聲來:「柳姑娘請留步。長卿細想之下還是想請姑娘多留些日子。畢竟父王只見了一次歌舞。等過些天再瞧說不定有意外的效果。柳姑娘若肯相助,長卿定有回報。」

他目光炯炯望著柳青蕪,她眼中有笑一閃而逝,臉上微露遲疑,輕嘆了口氣道:「世子有命,青蕪莫敢不從。」

陳煜心中瞭然,他微微一笑對甘妃說道:「我這就送花小姐去父王寢殿。那裡有現成的大夫,老小一併瞧了。」

眼看著二人的腳步就要踏出院子。柳青蕪眼睛一眯,腳尖挑起一截樹枝閃電般射向花不棄。陳煜恰巧在此時將不棄打橫抱起,那截樹枝自不棄腳下穿過,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又是這麼巧嗎?柳青蕪望著陳煜的背影唇角漸漸漾起一絲得意的笑來。

他和柳青蕪的交鋒甘妃並沒有看出端倪。她正咀嚼著陳煜話里的老小二字,不論如何,花不棄總是王爺的血脈,由得柳青蕪踹暈過去王府也沒什麼面子。她輕嘆了口氣,默然離開。

綠琥珀(4)

陳煜抱著不棄穿過回廓往前,拐了個彎見左右無人這才說道:「周圍沒人了,你可以醒了。」

不棄虛開一條眼縫,正對上陳煜的冷臉。她嘿嘿乾笑兩聲道:「世子好眼力!麻煩鬆鬆手放我下來」

陳煜鬆開手,不棄啪的摔在地上。他抄著手板著臉道:「很高興?聽人說自己是狗娘養的很開心?」

不棄痛得皺緊了眉,頭一歪沒動靜了。

陳煜頓時氣笑了:「一罵你就裝暈?花不棄你屬蝸牛的?再不起來我就踹上一腳讓你真暈!」

不棄沒有反應。

陳煜這下覺得不對勁了。他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臉,觸手冰涼。他嚇了一跳,抄抱起不棄就往七王爺院子趕。

才走得幾步,聽到不棄的輕笑聲。他低頭一瞧,不由大怒:「花不棄!」

「我裝得可像?誰叫你摔了我兩回!」不棄眨巴著眼睛笑得賊兮兮的。

陳煜咬牙切齒的說道:「看來還沒摔夠!」

不棄抱緊了他的脖子得意之極:「你敢再摔,我就不去侍候王爺。」

她神氣活現的模樣讓陳煜哭笑不得。他長嘆一聲輕輕放下她道:「好了,我不摔你了。隨我去父王哪裡吧。」

不棄往他身上一靠,扯住他的前襟輕聲說:「我真沒力氣走了……本來是有力氣的,你一摔抖散架了。」

陳煜狐疑的看著她。細如牛毛的春雨灑下來,衣襟上像灑了層銀粉,手一拍,簌簌飛落。撲在不棄的笑容上,染出幾分柔弱無助。他一語不發抄抱起不棄,想起柳青蕪踹她一腳,焦灼不安的想,不會是踢得內腑受傷了吧?

他越走越快,竟在府里施展起輕功來。

不棄仰著臉貪戀的瞧著,闔上眼將陳煜的焦急的神情鐫刻成心底最深處的印記。

綠琥珀(5)

晚來風急,吹得衣襟翻飛,一場春雷滾滾而至。雨漸漸下得大了,白線一般從檐下瓦當垂下。庭院中青石板地上小小的白色水花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的怒放著。這些水花像陳煜腦中的各種線索,看似尋到了源頭,又突然間消失找不到蹤跡。

柳青蕪在王府內不敢下重手,不棄內腑沒有受傷,但是她的身體卻異常虛弱。御醫說是受寒生病傷了元氣尚未復元之故。想起南下坊中箭的那天晚上,陳煜內疚不己。

放她在父王寢殿也好。皇上令太醫院的御醫住在王府,順便替她調理番身體。那裡守衛森嚴,也絕了府里的人去惹事生非。

陳煜想到此處略微放下了心。他吩咐道:「阿石,拿油衣來!」

阿石替他穿好油衣,撐著傘提著燈籠好奇的問道:「去哪兒少爺?」

「柳姑娘白天被花小姐打了一巴掌,好歹也是王府請來的客人,去瞧瞧她。」

雨刷刷的下著,入夜的王府在雨聲中顯得格外安靜。

陳煜步履穩健,思緒翻飛。柳青蕪袖中掉落出的東西是他曾在薛菲頸間見過的綠琥珀。瑩瑩如淚滴的綠琥珀,引起母親和父王大吵一架的御賜之物。

她為什麼會有薛菲的綠琥珀?明月山莊和薛菲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果是友,為什麼要對不棄下手?另一個青兒還在莫府,明月山莊和莫府有什麼仇怨?

柳青蕪朝不棄射來的樹枝沒有傷人的力道,他卻不敢冒險讓不棄再受她一擊。這個女子貌美如花手段毒辣心機狡詐。她為了不離開王府,故意讓他瞧見綠琥珀。她留在王府的目的是什麼?

大雨迷茫看不清四周景物,謎一樣的明月山莊。柳青蕪等著他去找她,但是他就一定要被她牽著鼻子走嗎?

陳煜突然走上了另一條路。阿石疑惑的問道:「去檀香閣不是走這條路嗎?」

「天色已晚,深夜造訪有礙柳姑娘閨譽。這樣的雨天,正是飲酒聽雨的好時節,去找元崇喝酒去!」

他改變了主意。亮出了綠琥珀卻沒有得到回應,該著急的人應該是柳青蕪吧。

綠琥珀(6)

沉悶的雷聲滾動,幾道閃電耀亮了天際。

不棄被雷聲驚醒。她一覺睡到現在,精神完全恢復了,身體也有了力氣。她披上衣裳靠在床頭納悶的想,最近身體怎麼變得這麼無常?是連續生病後體質變差了嗎?

七王爺住的院子是個四合院。正殿一排五間房屋。中間是正堂,右廂以紅木屏風隔出了兩間屋。外間放著春夏秋冬四季衣櫃,雜物柜子等。左廂同樣也是以屏風相隔,外間是七王爺的起居處,裡間是卧室。

不棄住在右廂裡間,她出神的想了會兒白天發生的事,胸口又有些不適。她喃喃說道:「白天踹得可真疼!」話是這樣說,她卻笑了。為胸口這種帶點酸意,帶點甜意,帶著她從來沒有過的甜蜜一個人坐在床頭出神的笑。笑了一會兒,她又像吃李子酸倒了牙,甜蜜尚在了記憶中,一吸氣只有難受。

雷聲滾滾,隱隱有閃電劈下,大雨如注。這樣的夜晚,七王爺睡著了嗎?他真的是她的父親?他著急的尋找她,除了在紅樹庄遠遠的投來一瞥,他到現在都沒有正眼瞧過她。

不棄的心又咚咚跳了起來。她是九叔撿來的。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她只有一雙眼睛長得像薛菲,也許她不是他們的女兒呢?想到這裡,不棄飛快的跳下床。

她對著銅鏡仔仔細細地看自己。是的,除了這雙眼睛水潤明亮之外,她的臉很普通。如果眼睛像薛菲,她的臉應該和七王爺相似才對。她努力回憶,只想起七王爺除了被侍衛簇擁長髯飄飄的大概印象。

現在不讓她瞧仔細七王爺,她會睡不著覺。不棄吹熄了蠟燭,悄悄的走出了右廂房。

殿門虛掩著,門後睡著四個值夜的人。兩個太監和兩個婢女,在地上鋪了床軟墊蜷著睡得熟了。

她小心繞過他們,走進了左廂房。

輕輕掀起裡間帘子的一角,不棄看到侍寢的老太監靠著牆雕花木床坐著,眼睛睜得很大,頭歪在一旁。她嚇了一跳,這裡面居然還睡著一個人。她以為被發現了,正訕訕想解釋幾句。誰知老太監一動不動視而不見,仔細一看,卻是睜著眼睛睡著了。

桌子旁邊立著個銅仙鶴,嘴裡挑著一盞油燈,吐出豆大的燈光。原本入了夜火燭都要熄滅,七王爺病倒後,擔心他晚上會有不適,這盞油燈便通宵不滅。

不棄猶豫了下,躡手躡腳的走進去。

雷聲之後,一道閃電划過天際,屋內被閃電耀得明亮。南邊一排窗戶上突然閃過道影子。不棄嚇得一哆嗦,抱著頭就鑽進了桌子下面。

閃電過後又沒了動靜。不棄拍拍胸口正要從桌子下鑽出來地,屋子裡平靜的燈光又閃了閃,似有風吹進來。

不棄下意識的回頭看,頭皮一下子炸了。通往外間的帘子被掀吹起了一角,一雙腳正緩步邁進室內。她猛得把手往嘴裡一塞,生怕牙齒打架的聲音驚著了來人,蜷在桌子下不敢動彈。

綠琥珀(7)

這是雙女人的腳,粉紅色的繡鞋小巧玲瓏,白色的裙邊綉著繁複細緻的纏枝圖案。她無聲無息地走到雕花木床處,不棄只看到流雲水袖這麼一拂,侍寢的老太監閉上眼睛歪倒在地上。

一個柔媚之極的聲音在屋裡緩緩響起:「王爺醒了沒?王爺情痴至此讓人讚歎,一段歌舞就讓你癱倒在床口不能言。明月比誰都盼著讓王爺好起來。王爺病好了,妾身才會安心呢。」

她拂開了幃帳,俯看著床上的七王爺。

難道外面的人都被她弄暈了?她能自由出入把守森嚴的寢殿,她的武功真可怕。不棄想探頭去瞧她長什麼樣子,卻又不敢。

被聲音驚醒的七王爺睜開眼睛,床前站著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神秘的明月夫人?他猛然瞪大了雙眼。七王爺悲哀的想,他連揭開她的帷帽都有心無力。

「王爺不必緊張,妾身沒有惡意。小女青蕪昨晚的歌舞,世子重建的紅樹庄凌波閣都不能讓王爺的病好轉,明月只好冒險前來。」

七王爺聽到這話眼睛不覺一亮,眼神中自然流露出一種希翼的光來。癱倒在床的這些天口不能言的滋味,實比死更難受。難道明月夫人有辦法治好他?

「妾身能以金針刺穴活絡王爺被堵塞的經脈讓王爺行動自如。只是,唉,這金針入穴之後,針就會遊走在王爺的血脈之中,走到了心臟,王爺就活不了啦。大概么,能撐得三四個月吧。王爺若是願意答應妾身的條件就眨三下眼睛,若不願意,妾身只好在世子身上想法子了。」

不棄聽得一驚一乍。她能治好七王爺,給他幾個月的健康。七王爺不同意,她就會對陳煜下手?明月夫人要七王爺答應她什麼條件?不棄一下子緊張起來。

七王爺瞪著眼睛一動不動。他心裡同樣充滿了疑問。如果答應明月夫人的條件會讓七王府萬劫不復,他寧肯放棄。

「妾身本以為看到歌舞后王爺會上門詢問,一切就好說了。誰知王爺竟一病不起,讓世子代掌了內庫。還有十天內庫就要開標,他雖然不會偏向莫府,但是妾身心裡實無必贏的把握。」

明月夫人想起在竹館裡見到的陳煜,她輕嘆了口氣道:「世子是個人才,他讓妾身的信心動搖了!妾身的條件很簡單。今年內庫招標,妾身要莫府得不到官銀流通權。莫府財雄勢大,比起王爺的健康又算得了什麼呢?」

七王爺心裡驚疑不定,明月山莊和莫府有什麼仇怨,竟想動搖莫府的根基。江南的商家們在二十年前曾經掀起過擠兌風潮。莫百行若不是娶了飛雲堡的小姐,莫府早就拿不到官銀流通權。沒有了官銀流通權,天下百姓怎麼肯再相信方圓錢莊財力雄厚穩固可靠。望京莫府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綠琥珀(8)

這是對他有利,對莫府不利的事情。但是經歷過風雨的七王爺想得更深遠。莫府一倒,飛雲堡也斷一臂。明月山莊逐個擊破的話,接下來對付江南朱府豈非也變得很容易?明月山莊的胃口竟然這麼大?要做天下第一皇商?明月夫人一個女流之輩十來年就把明月山莊發展成如此規模,她背後是否有別的勢力在支持她?聚斂財富的目的又是什麼?

「呵呵,王爺太多疑了。妾身與莫府有私人恩怨,絕非王爺所想要稱雄於世。也許幾個月的健康不足以打動王爺。讓妾身想想。」她略做停頓後,一字字的說道,「王爺,你想見薛菲一面嗎?」

七王爺張大了嘴,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音,顯然已是激動到了極點。

躲在桌子下的不棄也傻了。薛菲竟然沒有死?明月夫人拋出的兩個條件都足以讓七王爺心動。不能行動不能說話,哪怕是能好上一天,七王爺也會願意。再加上薛菲,深情的七王爺沒有理由不答應。

可是莫若菲呢?難道就讓明月夫人得逞,讓他得到了幸福之後又失去?明月山莊和莫府有什麼仇?回想前世,不棄心亂如麻。一邊是莫若菲,一邊是薛菲。她難以決擇,也沒有辦法去阻止。阻止了一次,明月夫人還會另找時間替七王爺診治,也許……她打了個寒戰。明月夫人會不會殺了她滅口?她不敢喊,只能保持靜默。

七王爺盯著明月夫人良久,終於緩慢的眨了三下眼睛。

「妾身要動針了。王爺全身放鬆就是。」

時間如此漫長,不棄在桌子下蜷得全身僵硬,手指咬得快沒了知覺。突聽到七王爺發出了一陣呻吟。

「恭喜王爺。」明月夫人的聲音也帶出了倦意。「王爺先別急著下床,躺了這麼多天,一時半會兒是不能恢復如常的。每天讓人揉搓四肢,兩天後就好了。」

七王爺喉間發出了乾澀的聲音:「你就不怕我反悔嗎?」

明月夫人輕輕笑著,溫柔的聲音在隆隆的雷聲中顯得格外詭異:「妾身才救了王爺。雖然只能擁有幾個月的健康,總比躺在床上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一輩子強吧?妾身要得不多。莫府不能拿到官銀流通權。內庫招標一結束,王爺就能看到薛菲。這交易很公平。」

她說的沒有錯,讓他不能動彈的在床上躺一輩子,那比死還難受。戴著帷帽的柳明月聲音陌生,武功奇絕,他絕對沒有見過她。明月山莊和望京莫府究竟有什麼仇怨?七王爺緩慢的說:「這個交易的確公平。你也清楚,如果招標當日沒有人比莫府叫價高的話,本王也做不得主。」

「妾身怎敢讓王爺詢私。」

七王爺驚疑道:「難道真的有比莫府更有實力的錢莊來應標?」

明月夫人微笑作答:「王爺到時候就知道了。絕對不會讓王爺難做的。」

七王爺掙扎著坐起了身,他靠在床榻上沉默了會兒說道:「薛菲在哪兒?我憑什麼相信她在夫人手中?」

明月夫人輕聲說:「差點忘記告訴王爺了。我有一件物事。千萬年形成的寶貝,就像薛菲眼中的淚,中間那根翠綠的松針是王爺對她的心,亘古長青。」

(臨近春節,還在加班,沒辦法更快了。祝大家虎年大吉。)

綠琥珀(9)

「這句話……」七王爺激動得聲音顫抖,這是他送綠琥珀給薛菲時說的話。他再不懷疑。

七王爺失魂落魄的喃喃說道:「綠琥珀,你有那塊綠琥珀!她在哪兒?!她沒有死,她怎麼忍心讓不棄流落成乞丐?!」

明月夫人呵呵笑了:「她為何不忍心?生下那丫頭時她恨不得掐死了她。」

不棄聽到這句話驚得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頭,痛得眼淚長流。她激動得渾身發抖,腦子裡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薛菲會恨她?她對七王爺作月下舞吟《子衿》足以證明她對七王爺有情。難道她不是七王爺的女兒?所以薛菲不喜歡她?眼看一直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她的心突突的跳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她恨的不是不棄,是我啊!」七王爺低低的喟嘆。「在她最美的年華,在最美的春日遇到我,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我,我卻沒有依約娶她。我走的時候是四月,四月芳菲盡,那個春日對她對我都一去不復返了。我是親王,她嫁了人,我不能擔負奪*子的惡名。對她來說,我是始亂終棄。她連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她怎能不恨!」

他幽幽的望向明月夫人:「我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懷了我的女兒。不棄的那雙眼睛和她一模一樣,我真不敢看她。只能給她安排一個大富人家,希望她能過得好。這麼些年,我總會夢到那個夜晚,夢到她落淚的樣子。莫府,如果不是莫百行那匹夫百般隱瞞阻撓,任本王如何威脅也不肯吐實,我又怎會找不到她?但你又是何人?你為什麼會有她的下落?」

不棄再一次被打懵了。她,真的是他的女兒,是他的妹妹!她曾以為七王爺不見她,說不定她不是她的女兒。親口聽到七王爺說出當年的事。一時間,不棄心灰如死。

「東風起,相思錯。孤雁旅,寂寞行。眼見繁華起高樓,忍顧天涯可憐人。」明月夫人幽幽吟道,她輕輕拂開自己的面紗,露出秋月般皎皎的清麗容顏:「不向王爺說原因,王爺始終心懷疑慮。薛家莊里並不是只有一個小姐的。家母只是個婢女,身份低賤,我和她是姐妹卻沒有小姐的命,生出來就被大夫人送進了庵堂,因緣際會學得了一身武藝,也逃過了一劫。西州府查不出緣由的薛家莊大火,我無意中卻知道了真相。莫夫人滅薛氏滿門,我也沒什麼可恨她的,只是她不該連我可憐的母親都不放過。你說我該不該向莫府尋仇?」

七王爺激動得直起了身:「莫夫人做的?」

明月夫人緩緩點頭:「可惜沒有證據。妾身也不想報官糾纏。妾身要砍了莫府這棵大樹!」

七王爺再不猶豫,沉聲道:「本王應允你,如果內庫開標之日有別的商賈敢和莫府抗衡,本王必助他一臂之力。事後,本王要見到她。」

「王爺遵守咱們的約定,妾身自然會讓王爺如願。明月告辭。」她款步離開。微風吹得仙鶴油燈晃了晃,寢殿之中又恢復了平靜。

綠琥珀(10)

不知過了多久,七王爺咳嗽了聲喚道:「阿福!」

軟倒在床前的老太監彷彿從夢中驚醒,他揉揉眼睛嘀咕道:「又夢見王爺叫老奴了。唉!」他站起身舒展了下四肢,一回頭髮出高聲尖叫:「啊——王,王爺,你怎麼,怎麼坐起來了?」

他的腿劇烈的顫抖著。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駭。

「阿福,沏碗茶來。」

阿福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又迅速的趴在了地上。他的頭碰著床榻前的踏板怦怦直響,涕淚交加的喊道:「老天開眼了!老天開眼了!菩薩啊!王爺好了!王爺好了!」

他的聲音高吭,穿透了高闊的屋頂,壓住了雷聲雨聲。

幾乎同一時間,外面睡著的小太監和婢女跟著喊了起來。

喊聲,雜亂的腳步聲,人聲紛湧進左廂房中。不棄木然地看到無數雙腳奔進屋子裡,向七王爺磕頭。今晚偷聽到的東西讓她麻木。那些恩怨情仇都與她無關,七王爺關心的,明月夫人想做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山哥這一世享受了莫府的一切,也會去承擔一切。她想起那句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話來,想笑。

這一刻,不棄厭倦王府,厭倦莫府,厭倦整座望京城。

人川流不息的湧進來,她機械的挪動著,悄悄從桌子下面爬出去,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外退。

得到消息,七王爺的妃妾們帶著嬤嬤婢女接連趕來。不棄才退到外間,就被趕來的甘妃碰了個正著。

她滿臉是淚,一把握住不棄的手激動的說:「不棄,謝謝你,謝謝你救回了王爺!白天是我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不等她說話,甘妃拽著她的手,拉著她走進了裡間:「王爺!」她拉著不棄直撲到床前,抹著眼淚哽咽道,「真真是父女呢。王爺一見不棄就好起來了!」

不棄第一次看清楚了七王爺。

他不再是紅樹庄那個被侍衛簇擁著的威嚴王爺,他用一種慈愛的眼光看著不棄,緩緩說道:「你很好。和你母親一樣,有雙閃亮的眼睛,人群里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沒有說是因為看到了不棄才好轉。聽在房裡眾人耳中,卻是這個意思。

不棄望著七王爺,突然覺得自己又成了一枚棋子。一枚七王爺用來掩飾康復原因的棋子。她能否認嗎?她否認意味著就要說出今晚聽到的事情。被柳青蕪踹中的胸口隱隱傳來疼痛。壞了明月夫人的計劃,她會殺她滅口。明月夫人對薛家並無感情,所以她從來沒有尋找過她,柳青蕪才敢對她下手。她都知道,她卻不能說出來。

綠琥珀(11)

「叫父王啊,不棄!」甘妃的嫉妒之心被七王爺恢復健康沖得淡了。還有什麼比丈夫在身邊更幸福?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如果七王爺喜歡這個孩子又有何妨?總比沒有男人依靠來得強。甘妃下意識的討好著不棄。

父王?不棄對這個稱謂茫然而陌生。

她腦子裡迴響著明月夫人的聲音:「她為何不忍心?生下那丫頭時她恨不得掐死了她。」

她不是被薛菲的家人扔掉的,是被恨著她的母親拋棄的。

這一世知道有母親,卻是出生時恨不得掐死了她的人。這一世知道有父親,卻是她最不想要的父親!他認她,比把她扔在莫府不理不睬更讓她難過。然而叫她怎麼去責怪他?他拼得三四個月的生命,只為了再見薛菲一面。他是一個將死之人,一個情深不渝的人。自己是什麼?是提醒他始亂終棄的人,是母親懷著仇恨與痛苦出生的人。自己的存在對七王爺也好,對薛菲也好,都不重要。

不棄一直以為自己對這一世的父母並無感情,而現在,得知真相,她卻情不自禁的難過。

兩世,她活了兩世,老天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

「父王!」

這一聲不是出自不棄的嘴,陳煜得了消息匆匆趕回了王府。他走得急了,來不及披油衣,衣袍盡濕。

不棄凄然的看向他。他是這個地方她唯一在乎的,唯一喜歡又不能去擁有的。兩行淚滾滾滑落,不棄心痛如絞。

「世子,我就說王爺見著不棄肯定會好轉。咱們不棄的眼睛哪,比天上星星還亮。王爺說她站人堆里一眼就能認出來呢。咱們王府啊,以後又多一位郡主了!」甘妃擦了眼淚,輕扶著七王爺語笑嫣然。

在滿屋的賀喜聲中,七王爺目光複雜的望著陳煜,期盼的說道:「煜兒,和不棄見個禮吧!」

他的目光讓陳煜難過。

七王爺沒有癱倒之前,他一直以為心裡是恨著父親的。他病倒之後,他在王府重建紅樹庄,親去竹館請得柳青蕪,在他心裡,他仍然愛他。哪怕他對不起母親,他還是愛他。

所有人都注視著陳煜,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世子會因為七王妃的過世拒絕不棄。眾妃夫人們更害怕的是陳煜再一次刺激到王爺。

陳煜望向不棄,她淚眼朦朧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她眼中包含的神色太多太複雜,讓他辨不清看不明,卻覺得心痛。

一瞬間,不棄過往的艱辛,寄人蘺下的處境,被甘妃柳青蕪隨意欺凌的場面掠過陳煜心頭。只要他一句話,她就是名正言順的郡主,從此身份貴重,無人敢欺。陳煜深吸了口氣,對不棄一揖到底:「多謝,妹妹。」

綠琥珀(12)

屋子裡的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陳煜和不棄四目相對,雙瞳中映出的身影彷彿陷在無邊黑暗中。

白天讓她回想起來忍不住就笑彎了眉眼的事情在這個雨夜變成了冰冷的笑話。眼淚無聲無息的淌下來,不棄一把抹乾淚,嘴角扯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裡,心在抽搐。

她突然想起了花九。春陽燦爛,他抱著她大笑著說:「我們不棄真聰明呢,九叔說一遍你就能記住了!九叔的寶貝不棄!」

他在那個雪夜用心頭最後的溫暖護住了她的性命,凍得僵硬也沒有把她推開。

這世間只有一個人。只有她的九叔,至死都愛她,護她。不離不棄。

「孩子,讓父王好好瞧瞧你。」七王爺顫抖著慢慢向她伸出手。

不棄沒有動彈。

甘妃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七王爺手中。

他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拍著。

陳煜眼瞳幽深,目無表情。

她看到他微一闔目,抿得緊緊的唇角慢慢舒展開,若有若無的飄起一絲笑容。

這個笑容徹底擊垮了不棄。她渾身一抖,猛得掙脫七王爺的手,埋頭往外急奔。身後的驚呼聲腳步聲雜亂聲她通通聽不見。

雨劈頭蓋臉澆下來,不棄不管不顧的跑著,真希望一道閃電劈死了她。

腰間一緊,她尖叫著掙扎:「放開我!我要找九叔去!」

「不棄!」陳煜心疼的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用力抱起她進了迴廊。他箍著她的頭按在了懷裡,溫柔的哄道:「都過去了。再不會去討飯,不會餓著,不會吃苦,不會了。」

不是這個,不是!他怎麼會明白,怎麼會了解?不棄動彈不得,埋在他胸口哭得肝腸寸斷。

「不哭了。不棄。哥哥會照顧你。」

不棄猛然抬起頭,她激動地說道:「我不要哥哥,你還我蓮衣客,你還我!」

脫口而出的話像利刃划過陳煜的心臟。明明知道她是他妹妹,為什麼他對她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種疼痛一波又一波的襲來,叫他難以面對。然而,他又能怎樣呢?那些不一樣,是永遠也不能去觸碰的禁忌。

陳煜閉上了眼睛,輕輕拍著她的背,彷彿在撫平著心裡的難過。他艱難的說道:「不棄,認命吧!他是你的蓮衣客,我是你的,哥哥。」

「他是我的蓮衣客,你是我的哥哥。」不棄輕輕重複著他的話,她慢慢推開他,靠著廓柱絕望的說道,「求求你,讓我離開王府。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山哥要面對莫府的災難,是他的命。她得不到她要的溫暖與愛也是她的命!不棄哆嗦著嘴皮哀哀地望著陳煜。

也許時間能磨平一切。他也想理清腦中繁雜的思緒。陳煜的目光穿過滂沱大雨,他平靜的說道:「好。等這幾日父王病情穩定後就送回你莫府住些日子。」

不棄虛脫的滑坐在地上。三月春來,但她等不及四月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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