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的東方炻
朱八太爺決定單刀赴會。
一眾人等心裡痒痒,渝諭地跟了過去。
江南的府邸不像北方的四合大宅院。正廳四周空曠寬敞。繞過倒廈進了門樓後,一方四合的天井。正廳與周圍的廂房相連,二樓之上呈現走馬轉角樓的格局。隱在二樓的廂房中,可以透過雕花窗戶看到正廳。而正廳里的人卻看不到廂房裡的情形。
不棄小蝦和幾位總管就躲在正對正廳的二樓廂房上。透過二樓的雕花窗子對正廳虎視眈眈。
東方炻穿了件碧柳色的長袍,外面套了件細沙罩衫,顯出一份清貴氣質。他穩坐在鑲漢白玉紅木雕花椅上,雙手扶膝,坐得規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就是一個斯文二K生。
他身邊帶著兩名清秀的小廝,捧著禮單垂手肅立在他身後。
大總管朱福嘖嘖說道:「當初若是這樣的人來娶小姐,老太爺和九少爺也不會反對。」
不棄白了他一眼道:「眼睛一閉都是……美男。長得好不見得人好」
o
朱福輕咳了聲,閉上了嘴。
朱八太爺足足拖了半盞茶的時間才慢吞吞笑咪咪走進正廳。東方炻站起深揖一躬,恭敬有禮的說道:「晚輩見過老太爺。」
朱八太爺笑呵呵的說道:「坐!看茶!」
沒見東方炻示意,他身後的小廝就把禮單呈上,又退回去站好。
朱壽和朱喜同時低呼了聲:「好厚的禮單!挺誠心的。」
不棄一腳踩在朱壽腳上壓低聲音吼道:「禮厚?他頂著朱記做生意,這才是送咱們的厚禮!」
這兩人也不吭聲了。
朱八太爺坐了,清了清嗓子道:「聽說東方兄弟家的東記在蘇州府生意做得不錯。今天來有何事?」
東方炻大吹一通朱府是商界翹楚一類的客套話後,微笑著直入主題:「很多年前,祖上和朱府結下了善緣。到了爺爺那一輩,出了點小誤會。爺爺鬱鬱寡歡,做晚輩的無論如何也要將這點小誤會化解開。晚輩今年十七,尚未定親,也無妾室。心甘情願等朱小姐兩年,與她結百年之好,共續兩家情誼。」
朱八太爺心裡暗嘆,這廝果然是有備而來。話說得漂亮,結善緣,小誤會。
只可惜他的一雙兒女為這段善緣和小誤會丟了性命。
他忘不了薛家莊挺著肚子奄奄一息的女兒,忘不了帶著不棄乞討躲藏最後死得凄涼無比的兒子。這個東方炻雖然不是當年來下聘的有著妻妾的老怪物,他條件再好,他怎麼肯讓不棄嫁給他?朱八太爺嘴角一陣抽搐。茶杯重重擱下,瞪眼吹鬍子當場翻了臉:「兩年後來收銀子!我孫女是不會嫁給你的!」
東方炻並不惱,笑咪咪的說道:「朱府的田產商鋪包括這座老宅,全賣了也不值三千萬兩。更何況,」他溫和的笑道,「朱珠就是花不棄,花不棄就是朱殊。前年冬天七王爺遍尋西州府終於找到了她,去年家裡確認她的身份後,祖父就決定讓我娶她。所以,為了避免朱府兩年後能還得起那筆欠銀。今年春天內庫開標時,家裡就使了點小手段,讓朱府花了五百四十萬兩銀子奪得了官銀流通權。
內庫的官銀如果不遇戰爭,每年會有七八百萬兩存在錢莊不會提走,老太爺敢接她回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只不過,這辦法是晚輩家中的長輩們想到的。所以,朱府敢動內庫官銀,消息就會馬上傳到皇上耳中。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老太爺可以打消挪用內庫官銀的念頭了。」
朱八太爺心裡一驚,笑容抖了抖,勉強還掛在臉上:「老夫壓根就沒想過要挪用內庫官銀。開錢莊有了』聲銀流通權,可以讓朱府的四海錢莊多吸納存銀。你家的長輩們太小看朱府了。朱府可是江南首富。」
話說得如此自信,朱八太爺心裡卻在慘叫。他想起柳明月聲稱要找莫府報仇,念在她是薛家莊僅存的血脈,又想到內庫的官銀,這才答應去爭。小手段…
…叫朱府給皇上送了五百四十萬兩現銀,挖了一大塊內走,還叫小手段?
他開始同情不棄了。
東方炻聽到江南首富四字,眼裡掠過一絲譏諷。沒有他家當初出手相助,朱七爺沒準在流放途中就死了,你朱八太爺在哪兒都還不知道呢。他溫和的點醒朱八太爺:「朱府生生往內庫填了五百多萬兩銀子,莫府方回錢莊休養生息一年後會在明年搶回官銀流通權。明年朱府在內庫中敗給莫府,錢莊生意會一落千丈。
再塞幾百萬兩銀子進去,朱府上哪幾去籌一千七八萬兩銀子?當初白紙黑字寫得分明,朱府又想賴帳逃婚的話,晚輩家中的長輩們一生氣,二11孚事情傳揚開去,江南朱府會聲敗名裂,百年世家將毀於一旦。老太爺顧及孫女,就不顧及朱氏家族的上千族人?」
朱八太爺的臉越漲越紅,終於像個皮球似的癟了下去。
這時,東方炻走上前去附耳對朱八太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在朱八太爺驀得瞪回眼睛鬍子顫抖的情形下拱手告辭。
太陽照在正廳外的天井中,東方炻走出正廳後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他走到廂房樓下,揚起臉對著二樓高聲喊道:「老太爺被我說服了!兩年後我來娶你,你現在可以綉嫁衣了!」
囂張,他媽的真囂張!不棄氣得在心裡破口大罵。她推開窗戶對樓下站著的東方炻吼:「你讓他綉嫁衣嫁去!」
東方炻歪了頭看她,薄唇輕輕抿出一絲笑來:「蓮衣客在正門後門的老巢現在都被我接管了。他不敢留逃走了,以後我守著你!正門……還有後門「
o
不棄呆住。陳煜在守著她?他一直在她身邊?他沒有來見她,他卻一直守著她!那個慨.然決絕的死士就是他的人。他知道她沒有死,他知道朱府的孫小姐是她。他一直在,一直在的。不棄胸口突然一酸,熱意直衝n艮里,她趕緊抬了頭望天,想讓淚流回心裡。唇邊隱隱浮起淺淺笑容來。
她的臉閃動著陽光的明朗,眉宇間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憂傷,眼畸卻是那樣的清亮,像月光下的五湖,幽深晶瑩。
東方炻看著她,恨不得一口咬斷她仰起的纖細脖頸。他的後牙槽挫了挫,硬生生把胸口湧起的酸意逼了回去。
他不止一次聽祖爺說起她的母親有多麼美麗,那雙H艮畸能賽過世間最亮的寶石。今天,他才真正體味到想讓那雙畸畸里只有自己一個人身影的滋味。
她也許不是絕世美人,她也不是飽讀詩二體的才女佳人。她就是讓他生生湧起一種想用手揉碎了的征服欲。還有那個……蓮衣客。
「你放心,我要麼殺了蓮衣客,要麼讓他跪著給我當奴才!丫頭,這多麼商行抵著你做生意,你能賺多少銀子?一年一百萬兩?二百萬兩?哈哈,大魏國一年的稅收才兩千多萬兩,我看你只有把國庫和內庫都搬空了才行。可惜,皇帝陛下不答應,魏國交稅的老百姓也不會答應!女人,天生就是養在內宅花錢的。老老實實綉兩年花上花轎吧!」
東方炻的囂張把不棄氣得兩眼發黑。她左看朱福在發獃,右看朱喜朱壽在苦笑,她忍,忍無可忍的說道:「你兩年後還說得出這種囂張的話……」
「你待如何?」
不棄甜甜一笑:「我還是不會嫁給你。除非……」
「什麼?」
不棄臉一沉:「你叫他們活過來!」
她啪的關上窗戶,跺腳罵道:「氣死我了。我要使殺手鐧了!」
幾位總管求知慾爆發:「何謂殺手鐧?」
不棄抬起下巴道:「最後一招,致命一擊。保密。」
小蝦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絲瞭然,悄悄的下了樓。
小蝦的最後一擊是拼得玉石俱粉殺了這個能娶小姐的東方炻。她並不知道不棄的最後一招是她神秘的來歷。在大魏國的天空下,有兩個人擁有另一個遙遠世界的記憶。其中有一個是強大的家族掌門人,他和她有著難以分割的關係。
走出朱府大門,東方炻心情愉·陡的在他接手的小吃店裡買了籠蝦餃。還沒開吃,面前已站了一個穿男式白袍的女子。她沉靜美麗,帶著股菩薩般悲憫的神色,靜靜的說道:「我要殺了你。為小姐殺了你。」
東方炻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街道,吞了只鮮蝦餃,燙得他直吸氣。詫異的揚起柳葉眉道:「這裡?人太多了吧?你殺我還是我殺你都會被官府追究。城外五湖邊如何?地點偏僻藏屍方便!」
「好!」小蝦看了眼朱府。轉身往城外走去。
雨壁是家賣脂粉的店。拿著雞毛撣子正在清掃櫃檯上的夥計的耳朵動了動,緊接著他走進了內堂,過了會出來,繼續掃著塵灰。
秋天的五湖碧波蕩漾。近岸廣閉無艱的蘆葦地漸漸褪去綠意,變成柔和的金黃色。蘆花已經威熟,風一吹細細的花穗柔柔展開。偶爾能聽到野鴨子和水鳥的清鳴。
的確是地點偏僻,藏屍方便的好去處。
風吹過,蘆葦伏低了身體。著碧柳色的翩翩貴公子和穿白袍的清而女子在金黃色的蘆灘地里靜靜的對峙。打起架來,更像是在跳舞。
東方炻並不想殺小蝦。他覺得不棄身邊的貼身女保鏢更像是她的閨蜜。因為他想到了那個被擒後利索地赴死的死士。不關他的事,不棄仍把帳算到了他頭上。他t心裡暗暗嘆氣。
然而小蝦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漸淅的又讓他生出新的想法。在不棄身邊留這麼一個武藝高強的女保鏢,將來不棄豈不是有持無鞏的和他對著干?
斷了翅膀,剪了利爪……最多吐吐口水罷了。
小蝦可沒有他那麼多想法,招招拚命。匕首:I誓東方炻飄逸的罩袍削下一大塊後,東方炻哼了聲,終於亮出了兵器。軟體如蛇吐信,映著陽光點點划出數道光囤。白袍之上像用紅筆作畫,綻開了無數道鮮艷的色彩。她輕飄飄的摔落在蘆葦之上。
東方炻的柳葉眉往上揚了揚,笑道:「算了,我不殺你,廢了你的武功給你家小姐一個面子。」
軟劍一抖,真要挑斷小蝦手腕的經脈。
一枝箭在這瞬間穿破蘆葦凌厲射來。東方炻哈哈大笑:「蓮衣客,你終於出現了。」
他極不在意的避開這枝箭,眼裡露出了興奮的光。
蘆葦叢中並不是只有一張弓,一枝箭。他後退的時候,身後箭枝的破空聲織威了一張網。來勢比身前那枝箭更為兇猛。
東方炻暗罵了聲卑鄙,左躲右閃中頭上束髮的褸頭被一箭射下,黑髮披散下來,擋住視線的瞬間,手臂被又一射來的箭劃破撩起灼熱的痛覺。長這麼大他從來沒有受過半點傷,連對方的面都沒有見著,東方炻大笑:「蓮衣客,我以為這世上沒有對手,你很好!」
他不再強行殺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保鏢。像道青碧色的煙塵消失在了遠方。
蘆葦叢中此時才走出兩個人來。元崇黑衣箭袖,陳煜戴著人皮面具穿得像蘇州碼頭上最普通的搬運工。
陳煜看了眼元崇,椰揄的笑道:「英雄救美的機會不多。這次我真的要趕到東平郡。你知道這個叫東方的來歷不明,他會纏著你的。用不了多久,我會再來蘇州。」
元崇心疼的看著小蝦,又不免替陳煜擔心:「你離開東平那來靖王的地盤,靖王爺會怎麼想?皇上會怎麼想?就為了她?」
五湖寬廣一眼望不到盡頭,陳煜的眼神深邃也看不清他心底所想。他拍了拍元崇的肩道:「皇上什麼也不會想。我走了。抓住你的機會,這隻母老虎有時候也很可愛。」
他扔下元崇消失在蘆葦叢中。元崇還在回味著陳煜的話。皇上什麼也不會想,皇上為什麼不亂想?大家都知道皇上把兄弟們全流放出去當閑散王爺,就是因為心思太重,想的太多。元崇眼裡的光越來越亮,望著陳煜消失的方向湧出種驕傲來。
遲來的擁抱
東方炻走後,朱八太爺就一直陷在昏亂中。
他一個人在正廳上演看獨角啞劇。時而吹鬍子瞪眼,時而眉開眼笑,時而唉聲嘆息,時而喜動於色。
三位總管站在他對面,默默的想老太爺不會是被那個東方小子刺激得傻了吧?
不棄叫丫頭搬了張椅子撐看下巴研究朱八太爺每一種表情背後的意義。
天色不早,不棄吩咐小廝在正廳中擺飯。
松鼠桂魚,魚肉翻切成顆粒炸成金黃色,湯色紅亮,酸甜酥香。響油鱔糊吱吱的爆油聲中飄出濃香。翡翠蝦仁,白綠相間,嫩中帶脆,一口一鮮。蟹粉豆腐蟹粉新鮮,豆腐滑嫩。生煎饅頭蔥花餅棗泥酥餅鍋貼餃,再來碗煮得濃濃的清湯魚翅……所有人吃得心滿意足,朱八太爺的表演還在繼續。
不棄終於忍不住,在朱八太爺的耳邊大吼了聲:「那個痞子最後對你說了句刊』么?!」
朱八太爺的腦袋被震得往後磕,撞得生疼。人總算回神了。手一揮:「先擺飯!」
幾位總管默然的望著狼籍的桌子不語。
「給老太爺煮碗陽春麵去!要快,別講究了!」不棄吩咐完之後,黑著臉道.「說!」
朱八太爺面露諂媚的笑容道:「丫頭,這事說起來朱府也有錯,畢竟是朱府背信棄義在先,也怪不得東方家。那小子長得不錯,武功不錯,醫術不錯,錢也很多,你嫁給他其實也不虧嘛。」
不棄如被雷擊。她後退一步,一字字地說:「我看著九叔死的,我絕不原諒他們!如果不是他們逼得九叔離家,他怎麼會過得那麼慘?老頭兒你是不是糊塗了?」
朱八太爺搓了搓手道:「可是丫頭,你要知道內庫的官銀一旦不敢調用,把朱府全賣了,也湊不夠三千萬兩銀子。你還是要嫁他。」
「誰說我湊不夠銀子?!」不棄氣得跳了起來。「他究竟許了你什麼好處?
!」
沒好處的事朱八太爺怎麼可能這樣?
膈了良久,朱八太爺垂下了頭道:「他說他能入贅。」
石破天驚。連幾位總管都震驚了。
不棄是擁有現代記憶和思想的人。早些年生活在山野之中,對世族大家或是這個時代的很多禮儀傳統看在眼中,理解並不深刻。在她看來,嫁人和娶媳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結婚成親。要傳承香火生個兒子姓朱就行了。所以她很不理解為什麼東方炻說可以入贅,朱八太爺的反應就這麼大。
大總管朱福輕聲解釋道:「男子入贅是種羞辱,一生都會被人瞧不起。他進了府就是朱家的人,再不是東方家的人。生下來的孩子都只能姓朱,與東方家無關。東方炻能說入贅的話,東方家拿出了最大的誠意。朱家當然有錯在先,東方家不顧顏面賠朱府一個兒子,對得起朱家了。孫小姐是朱府唯一的血脈,第十代繼承人。將來是一定要找個肯入贅的男子繼承朱氏香火的。老太爺的意思是,如果還不清東方家的欠銀,東方炻又願意入贅。這事,就兩全其美。」
不棄哪肯理會這些。在她在看來,你娶我我嫁你都是一碼事。但是聽了大總管的話,再看著期盼的朱八太爺,她第一回被古人的思想打敗了。她恐慌的想,如果她想和陳煜在一起,依著朱八太爺的想法,陳煜……就要入贅?普通百姓入贅都叫人瞧不起,陳煜還是皇族,太后的嫡孫。堂堂東平郡王入贅,皇上肯?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她砍了,免得皇族丟人?
她被蔓延開去的想法嚇傻了。一跺腳固執的說道:「我不嫁他,死也不嫁!
我掙錢還給他們去。將來不管我找什麼人甲努生個兒子叫他姓朱就是!別在背後使陰招,當心我不顧九叔的面子不當這個孫小姐了!這就讓你絕後!」
媽的!她最後咽下了這兩個字,憤憤的離開正廳回了靜心堂。扔下朱八太爺和幾位總管沉默不語。
最後朱八太爺懨懨的說:「她不喜歡東方小子,先掙兩年的銀子吧。將來她喜歡誰,肯入贅就成。」
「老太爺英明。」
但是英明的朱八太爺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唯一的血脈,朱府第十代繼承人喜歡了皇族中人。如果他現在了解,他會現在綁了不棄讓她馬上成親。
小蝦受了傷,元崇要救美。
海伯盡職的守在靜心堂里。朱府後院柳林里空無一人。
不棄鬱悶得無以復加,斥退了所有人,獨自留在小蝦的木屋裡。她盼著小蝦能回來,來這個世界上這麼長時間,除了莫若菲,小蝦是她唯一見到的敢洗天浴,有著驚世駭俗舉動的女子。
她感到奇怪,天已擦黑了,小蝦怎麼還沒回來。經過酒樓她被擄走一事,小蝦幾乎寸不離。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她坐在鞦韆上無精打採的想。先被東方炻氣得半死,再被朱八太爺氣得半死,又焦慮小蝦的去向。今天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盪著鞦韆。鞦韆越飛越高,每騰起一次,不棄就有種輕鬆感。似乎將那些煩惱遠遠的拋到了身後,身輕如燕,再無羈絆。
柳梢被墓色籠罩變成了深重的綠色。天邊僅剩一線馬上就會被黑暗吞噬的紅暈。她不能回去太晚,甜兒和杏兒盡貴的守在柳林外,晚了她倆會擔心。儘管知道柳林中有機關,但是小蝦不在,也不安全。
不棄嘆了口氣。她摸著脖子上那顆刻有朱九華的黑玄珠,泫然欲泣。鞦韆慢慢的落下來,如她的心情,越來越低落。
「不棄。」身後柔柔地響起陳煜的聲音。
不棄下意識的回頭,身體傾斜,差點從鞦韆上摔下來。身後柳樹下靠著樹站著的人可不是陳煜?
回眸之時鞦韆已回落至陳煜身旁,隔得近了幾乎伸手就能抱住他。不棄臉上漾起了笑容,只等陳煜拉住鞦韆。
淡淡的光線映進她眼眸里,蕩漾著的風情萬種柔媚情愫歡喜無限嚇了陳煜一跳。這是自不棄離開之後,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她。短短七八個月,不棄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像剝了粗糙外殼的荔枝,白嫩滑爽誘人食慾。長長的紗裙像托著一個夢,而陳煜有些近鄉情怯。他伸手推了一把鞦韆。
鞦韆又猛的騰起離他越來越遠。不棄扭著頭一直看著他,眼眸中的情緒變得不解激動憤怒。這會兒她像什麼呢?陳煜費解的利用這短時間的遠離思考著,鞦韆盪進了模糊的暮色,不棄清亮的眼睛像天際閃動的星星,孤獨的閃爍。
他輕輕躍起,在這一刻,陳煜覺得擁有輕功是件無比美妙的事情。他輕鬆的追上了鞦韆,摟著不棄跳上了一株柳樹。
柳林讓他想起了莫府後固的松柏林。只是這一回,他沒有再掩蔽自己的面目,沒有離她一丈開外,而是將她抱進了懷裡。
胳膊被她使勁擰了下。隔看薄薄的衣衫,不棄使勁的擰了他一下,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然後抱住了他的脖子哽咽看說:「我恨你。陳煜,我恨你。」
他撫摸著她的頭髮,扶看她的臉。四目相對,陳煜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準確的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涼而柔軟,而陳煜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嘴唇上血液在歡呼奔騰,讓他有種想狠狠的咬她一口的慾望。
「痛!」不棄發出模糊的聲音,用眼神斥責他粗魯的吮吸。
陳煜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她肉肉的嘴唇,抬起頭,將她的腦袋壓在了懷裡。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棄小心將手印上去,手心被胸腔有力的心跳震得一下一下的,她輕聲說:「我都忘了你長什麼樣子。我記得起莫若菲,記得雲琅,偏偏記不得你長什麼樣子。」
她拾起他的手,手指划過他乾淨修長的指尖,一下又一下。陳煜猛然收緊了手掌,將她的手攏在了掌心,輕聲說:「丫頭找你來了。」
不棄抬起頭,撅起嘴,惱怒不甘的往身後看。果然,風裡隱隱傳來甜兒和杏兒的呼聲。
陳煜抱起她落在地上,摟著她低聲說道:「小蝦受了傷,有元崇照顧不用擔心。我要回東平那。有事去大門口的胭脂店。」他的聲音沉穩,眼睛溫柔,對她微微笑了笑,轉身就走。
不棄慌亂地扯住了他的衣角,手輕輕搖了搖,腦袋也輕輕搖了搖。
陳煜驟然想起不棄初進王府的那晚,也是這樣輕扯住他的袍角,絆住了他的腿。他已經看到甜兒杏兒走到了鞦韆旁,焦急的聲音近在眼前。而不棄的眼神讓他不忍,他握住她的手拉著她飛快的往前跑。
不棄臉上的笑容噴涌而出,明朗的沖身後大喊了聲:「我內急!你們別過來!馬上就好!」
陳煜一愣,飛快的將她抵在一株粗大的柳樹上悶笑著用力抱著她。
不棄踢了他一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難道他還能找出更好的理由?
「小姐,你小心點,當心林子里有蛇!」
不棄埋在陳煜朐前吃吃的笑了。
倦烏歸林,柳林深處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聲。不棄用腦袋在他懷裡噌著玩,低聲說:「我一直都想你抱我。你從前……」
「小姐?!」
甜兒的聲音讓陳煜果斷的拉開不棄的手,低聲道:「等我回來。」
他飛身掠上了柳樹,朝不棄打了個手勢。不棄戀戀不合的抬頭望他,看著枝葉間那張眉目硬朗的臉,篤定的眼神不動。
陳煜嘆了口氣,腳尖輕點,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墓色中。透過長長的柳枝,他看到不棄迴轉了頭,退了出去。和兩個丫頭漸行漸遠。
陳煜默默的坐在樹杈上,望著柳梢上升的一彎新月微微笑了。小蝦今晚不在,這裡就由他守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