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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所屬書籍: 梟起青壤

被自己砸得送西安去了?
熊黑還頗反應了一下:他拳頭重,掄出來就是柄大鎚,這些年,吃他砸過的人不少。
「昨晚那個?」
居然這麼巧?熊黑詫異的同時,還有點飄飄然:自己不砸則已,一砸,就砸了個瘋刀?
耳機里,林喜柔的聲音很篤定:「不可能。」
熊黑槍口提起來:「蒙我是吧?信不信老子給你打個對稱?」
蔣百川最初痛到亂滾的那股勁兒已經過去,進入另一個極端:死人一樣靜躺著,彷彿只要自己絕對靜止,痛苦也能相對暫停。
他虛弱地囈語:「真的,瘋刀通常都是和狂犬一道行動的,昨晚上,他們就是一起的,那個瞎子,就是邢深,另一個,就是聶……聶二了……」
說著說著,語聲漸弱,到末了,完全沒聲息了。
熊黑拿腳撥了撥他下巴,跟林喜柔彙報:「老頭兒沒意志力,痛暈過去了。」
林喜柔沒吭聲。
熊黑髮表自己的見解:「林姐,我看沒準他說的是真的,人家說富不過三代,又說開國的皇帝亡國的龜蛋,這纏頭軍,古時候可能是厲害,現在嘛……什麼狂犬,廢狗一條啊,昨晚差點被我開車軋死……」
說到這兒,心內很是遺憾:要不是昨晚炎拓壞事、他不得不離開,瘋刀狂犬一鍋端,妥妥雙殺達成。
林喜柔沉吟了一下:「就是有點太巧了。」
不過目前看下來,這些所謂纏頭軍後人,確實不足為懼。
熊黑侃侃而談:「無巧不成書唄,我也想不到那個瞎子能是狂犬,哎呦我去,狗家是絕後了嗎,就找不到個四肢健全的?」
林喜柔沒好氣:「你不懂,就別瞎嚷嚷。五官五感,每種感覺,都是要分走人的精力的。有得有失,一感作廢,其它四感會相應提升,狂犬是個瞎子,一點都不稀奇——但凡你們身上有味,他早嗅出來了。」
熊黑悻悻,頓了頓又請示:「那……林姐,這些人可怎麼辦啊?七八個呢,都綁了是不是陣仗太大了?」
雖說這些年,自己作姦犯科的事也干過不少,但那都是一個兩個、零星的,一下子七八個,還真有點沒底。
林喜柔:「先都帶去農場吧,分開了,逐個問。這個蔣百川,我得見見。地方收拾乾淨,這些人的東西,尤其是手機,都收攏回來,還有,最好留兩人在那,看看會不會還有人上門什麼的。」
掛了電話,熊黑自覺打了漂亮仗,真箇神清氣爽。
他四下看看,總覺得還漏了什麼事,下一秒想起來了:「那瞎子呢?還沒逮回來呢?這都什麼廢物!」
***
炎拓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外頭嘈雜一片,門開門闔,腳步聲此起彼伏,有人尖聲痛呼,似乎還夾雜著熊黑的痛斥:「叫什麼叫?這不有醫生了嗎?呂現,再叫,把他嘴縫了!」
他立刻披上外套出來。
外頭人不少,而發聲的果然是熊黑,豎眼叉腰,正對著手術室那頭叫罵,呂現顯然也才剛起,正匆匆換穿手術衣。
隔著人與人之間的間隙看過去,躺在手術台上的人眼熟,是熊黑下頭的,腰際捂著的紗布已經叫血給染透了。
熊黑罵罵咧咧:「多去廟裡拜拜神,霉運上頭了吧?一個兩眼全乎的,讓個瞎子放槍撂倒了!」
手術室很快關上了門。
炎拓笑著過來:「熊哥,什麼瞎子?」
熊黑這才看見他:「呦,回來啦?哎給我說說,你之前哪去了?」
他邊說邊窩進大沙發,又吼剩下的人:「該睡覺滾去睡覺,晃來晃去,老子頭疼!」
那幾個人都往對面走,對面是大宿舍,呂現這頭相對專業,又是藥品又是醫械的,他們習慣了即來即走,省得礙事。
炎拓揀了邊上的單人沙發坐下,順手去掀外套衣領,想先給他看看身上的傷:「是這樣的,我……」
熊黑使喚走得最慢的那個:「去,拿幾罐啤酒過來,冰箱里有冷盤沒有?弄兩碟來。」
炎拓放下手。
真奇怪,熊黑今晚是去辦事的,手下還受了傷,怎麼這麼高興?
他先按下自己的事不說:「熊哥,今天辦事很順啊?」
熊黑眉飛色舞:「那是當然。」
說著湊過來:「炎拓,這趟可是幫你報仇報徹底了……」
他做了個蕩平檯面的手勢:「一鍋,端掉。」
炎拓心頭一凜,滿臉茫然:「誰啊?」
熊黑不樂意了:「你不是缺心眼吧,板牙那伙啊。」
炎拓把外套攏了攏,更深地倚進沙發里:「吹吧你就,保不齊只是揍趴了幾隻小魚蝦,非說是連鍋端了。」
熊黑心情好,兼具實績在手,不跟他計較,反而得意洋洋:「我就說一樣,他們的頭兒,姓蔣的老頭,呵呵,老子親手崩了他半隻腳。」
炎拓哦了一聲:「一鍋端,男女老少都有?」
熊黑擺手:「沒見著女的,你是不是想起那個雀茶了?沒有,這趟沒她。嗐,女的能成什麼事兒。」
炎拓笑笑:「這話,說給林姨聽聽?」
熊黑一時語塞。
說話間,啤酒和冷盤都過來了,熊黑掰了雙一次性筷子,拈了一大筷塞進嘴裡。
炎拓盯著他上下咀嚼的嘴:不管是林姨還是熊黑他們,喝酒吃肉一如常人,到底什麼叫「雜食」呢?
正想著,熊黑抬頭看他:「你之前又是怎麼回事?」
事先打好的稿子不能用了,現編還真是挺考驗人,炎拓欠身拿過一罐啤酒,用力拉開拉環:「我啊……」
他忽然想到聶九羅,她可真是瞎話張嘴就來,這輩子,他就沒見過撒謊撒得那麼自然無痕的人。
他盡量說廢話拖延:「我當時不是往東頭走嗎,本來是想叫車,誰知道鄉下地方,司機都不接單……」
熊黑吃得呼哧呼哧,同時猛點頭:「那是,城裡車多,好叫車,鄉下不行。哎,你吃啊。」
炎拓:「我就一路走,一路嘗試,沒太留心道邊。突然間,就有兩人竄出來,把我給放倒了。」
熊黑筷頭暫停:「板牙的人?」
「我也以為是,還當是事先埋伏好的,有點慌,加上一開始沒防備,吃了點拳腳虧,好不容易覷了個空子逃跑,他們窮追不捨,還又叫來了兩同夥。我找了個犄角旮旯躲起來,給你打電話。」
熊黑點頭:「怪不得我聽你當時,上氣不接下氣的。」
「誰知道電話沒打完,那幾個人就追上來了,怕他們聽到動靜,只好先掐了電話。本來啊,可以躲過去的,但是我犯傻了,沒調靜音——你一個電話回過來,就叫他們給發現了。」
熊黑半張了嘴,沒想到這裡頭還有自己的事,沒錯,他是連著打了十幾通電話……
「我又沒長千里眼,我哪知道你當時還是那麼個情況呢?」
炎拓很體貼地隔空朝他摁了摁手:「沒事熊哥,大家自己人,雖說我後面吧,吃了一刀……」
他把外套下邊緣翻起,給熊黑看右小腹上那道抓痕,這一道不深,創口細,看起來跟刀撩得差不多:「但好在只破了點皮,沒大礙。再接著反正就是打唄,那幾個其實不經打,但架不住人多,我撂倒他們之後就跑了。其實當時,還存了個心思:我認為他們是板牙的人,想反過來偷偷跟著他們,要是能跟去他們的窩點,不也算意外收穫嘛。」
說到這兒,他仰頭灌了兩口酒。
截止目前,應該圓得還行、沒破綻。
熊黑說:「那你也該跟我說一聲……」
炎拓放下啤酒罐,抹了下嘴:「手機掉了,讓那幾個撿走了。」
原來如此,熊黑恍然大悟:難怪最後一次,電話接通了卻沒聲,再之後,就徹底關機了。
他說:「然後呢,應該不是板牙的人吧?」
「最後確定不是,就是打-黑棍撈偏財的混混,這我能饒得了他們嗎?後頭還挺複雜,不細說了,反正動我的一共四個,一個一個,我都給好好發送了。手機也折騰故障了,我拿去修了一下……」
他從外套里拿出手機:「喏,還給贈了個巨丑的殼。」
熊黑聽得嘆為觀止,末了指了指仍緊閉著的、手術室的門:「等他好了,你倆一起去拜拜吧,你這什麼運氣,接二連三的,盡碰到這種破事!」
炎拓苦笑:「不提了。熊哥,林姨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出了點事、手機又壞了,耽誤了。問我我也這麼說,細節什麼的就別提了,顯得我怪沒用的。」
他把啤酒罐底在檯面上頓了頓,和熊黑隔空碰杯:「恭喜你了熊哥,我這兒沒立著功,你那重大突破……對了,你說崩了姓蔣的半隻腳,槍崩的啊?這得讓呂現處理一下吧?」
熊黑一聲冷笑:「處理?他也配!爛著吧就。」
***
聶九羅晚上睡覺,手機都是關靜音。
但這一晚睡到半夜,愣是被手機屏上爍動不息的亮光給晃醒了,睜眼時恍恍惚惚,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拿過手機看,是個完全不認識的號碼,因著長時間無人接聽,自動斷了。
往前翻,這個號碼已經打了二十多次。
正納悶著,新一輪的屏閃又來了。
聶九羅遲疑著撳下了接聽:「喂?」
那頭居然是個口音挺重的男人:「你博社咧,等一哈。」
聶九羅一頭霧水:「啊?」
下一秒,那頭換了人、傳來邢深的聲音:「阿羅?」
……
四十五分鐘後,也就是凌晨兩點左右,聶九羅頂著漸小的雪、匆匆打車趕到目的地。
這是個位於城鄉之交的私人板材廠,按說這個點,正常廠家都不該開工,但私家作坊彈性大,年底有筆大單子急著交付,是以半夜了機器還在輪轉不休。
聶九羅穿過雜亂的場院,走進嘈雜而又簡陋的廠房,裡頭木頭味兒濃重,空氣中都飄著刨花屑,趕夜工的工人們好奇地瞅著她,有一個人給她指路,那意思是,往裡去。
她一路往裡,走著走著,邊上堆著的廢板材塊旁忽然立起一團東西,叫她:「阿羅。」
聶九羅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木頭疙瘩段成了精,再定睛看時,心裡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是邢深沒錯,沒戴墨鏡,臉色青白,嘴唇發紫,腳上只剩了一隻拖鞋,身上裹了條髒得看不出花色的毛毯,應該是好心的工人可憐他冷、借給他裹的。
聶九羅走近他:「什麼情況?」
***
邢深就著轟轟不絕的機器聲響,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他落地之後,察覺到亮燈,下意識就衝進了黑暗之中,匆忙間回頭一瞥,看到蔣百川已經被硬生生拽進了窗內。
「反正我也救不回他,能跑一個是一個。」
他發足狂奔,而螞蚱只會比他跑得更快,如一隻貼地疾掠的野貓。
沒多久,後頭就有人亮起手電筒追上來,邢深不依賴光,反而比對方靈活多了,過程中,對方放了兩槍,不過一來太黑,二來人在奔跑,手端不穩,所以那兩槍別說打中他了,壓根連近他的身都沒能做到。
逃至村外、靠近路道時,他聽到有車聲漸近,於是當機立斷,轉身貼地撲倒,覷准追趕者中的一個,抬手就是一槍。
那人猝不及防,應聲而倒,而另外兩個也大吃一驚,立馬趴倒在地,邢深就趁著這機會,爬起來向著路道疾沖,原本是想攔車的,雖說想讓螞蚱也一同上車相當困難。
然而運氣比他想像中要好多了,那是一輛拖板材的皮卡車,而因為板材太長,後車斗的擋板是放下來的,邢深用盡全力,扒住車邊一躍而上,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螞蚱也竄進了車斗。
開車的人有所察覺,但以為是有人扒車,所以非但不停,反而油門一踩、瘋狂加速,等那幾個追他的趕上來,路道上早已黑漆漆的、空空如也了。
就這樣,他被一路帶進了板材廠。
聽到這兒,聶九羅下意識看向左右:「螞蚱呢?」
邢深知道她在顧慮什麼:「你放心,進板材廠的時候,我就讓它下去了,躲在外頭呢,不會驚著人的。」
頓了頓又說:「逃得倉促,什麼都沒帶。好在我記得你的手機號,所以朝工人藉手機,請他一直幫我撥,毯子也是他借我的,就是給你指路的那個……你如果方便,幫我給他轉一兩百,意思一下。」
聶九羅嗯了一聲:「那蔣叔他們呢,怎麼樣了?」
邢深搖頭:「不知道,可能束手就擒,也可能把對方反殺了——後者可能性比較小。」
聶九羅翻出手機。
邢深猜到了她的心思:「如果你想給蔣叔發消息,我建議別,現在蔣叔的手機,未必在他自己手上了。」
聶九羅說了句:「我有分寸。」
她點開閱後即焚。
和「那頭」的對話欄空空如也,「閱後即焚」的好處在此時體現無疑,她在蔣百川的手機里是隱形的。
她想了想,網上臨時搜了張穿著暴露、搔首弄姿的坐台女照片傳了過去,然後鍵入一行字:年底優惠,單次一千八,包夜五千,老闆什麼時候再來啊?
那頭秒讀,但沒回復。
聶九羅盯著屏幕看了幾秒,說了句:「手機確實在別人手上。」
頓了頓又問:「地址在哪,總得過去看看情況。」
邢深提醒她:「對方人多,有槍。」
聶九羅還是那句:「我有分寸。」
她先過去向那個幫邢深撥電話的人致謝,再回來的時候,左右手裡都拎了方扁桶。
邢深問了句:「這是什麼?」
聶九羅回答:「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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