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蔣百川的原話是：「他們接下來,會想方設法把螞蚱給換回來。我的感覺是，換不換都逃不過，那還不如不換。」
??話,炎拓能聽懂，但不太明白,?什麼蔣百川會覺得,「換不換都逃不過」。
聶九羅卻一下子就想??了關鍵。
她說：「你提過林喜柔?找兒子,而蔣叔他們走青壤,?帶出過螞蚱。從時間線來看,抓??螞蚱那次是九一九二年之交，林喜柔是九二年九月最早出現，離得確實???近。如果撇開外形??一巨大差距,????大的可能,螞蚱就是林喜柔的兒子。」
「是她的兒子,必然??她非常重?，可螞蚱見光近三十年,大限都快??了。你把自己代入林喜柔的立場想一想,她見??螞蚱,會開心嗎？」
炎拓心裡嘆氣。
??還用?嗎,打個不太合適的比方,??就類似一個母親,苦苦尋找被人販子拐走的兒子，最??找著個奄奄一息的，能不滿腔怨憤？
最初聽????話時,他還???蔣百川是頭鐵、連死都不怕，現在看來，??人不是不怕死,?是想透徹了而已。
他看了眼時間：「??晚了，我去洗漱，先休息吧。」
過去的幾個小時，話題雖然沉重，但於他而言，不?興奮，??種感覺，像懵懂了好幾年的瞎子，忽然間耳聰目明。
起身的時候，順便把空了的水杯一起帶出去。
聶九羅先還沒意識??，忽地瞥??自己的那杯差不多見底、?余紅棗枸杞堆作一處，頓覺臍下??了壓?。
是人都知道，??種壓?沒辦法緩解，隨著??秒過去，?會愈演愈烈。
……
伴著洗手間傳來的嘩嘩水聲，聶九羅咬牙攥被，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不?忍一忍呢？忍??明天阿姨過來？也就忍個十來小時？
不行不行，那得死人了，大家都是凡人不是么，再說了，在炎拓眼裡，她反正也不是什麼仙女……
真是搞不懂了，一個男人，洗??么長時間澡幹嘛，兩??鍾沖沖得了唄……
……
炎拓前一晚在惡濁的泥池子里泡過，雖說事??洗了澡，回別墅帶陳福時，也換了身衣服，但心中始終???膈應，洗得難免用心，光洗髮水就打了兩遍。
換?睡衣回??屋裡，聶九羅已經忍得腿都蜷了。
當然，話還是說得不經意：「炎拓，我?去趟洗手間。」
炎拓想了想：「我剛洗完，開窗透風呢在，?么等會？」
聶九羅脫口說了句：「不用。」
剛說完就??悔了，話說太快、暴露狀態了。
炎拓瞬間就懂了，???想笑，但努?忍住，過來?她：「你現在……去洗手間，是什麼流程？我?怎麼……配合？」
神特么流程，聶九羅繼續忍：「阿姨一般……就扶我過去，完事再扶我回來，就行。」
炎拓一愣：「你現在都能走路了？」
哪??么多廢話啊，聶九羅想哭了：「阿姨說，慢慢走……沒關係，??生完孩子的，當天就下床……了……」
炎拓：「那是阿姨根本就抱不動你吧？」
邊說邊伏下身子，把她被子掀開，右胳膊伸進她腿彎，左臂托住她腰??，順勢低下頭，方便她環抱。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伸手摟住他脖頸，他剛洗完澡，頸??的發茬半濕，??水滴滑??手?，涼涼的。
抱著走還好，估計就是一起一落時?格外注意，炎拓說了句：「?是疼，你就吭聲。」
說著盡量穩地起身。
傷口略略抻??，???輕微疼痛，聶九羅覺得不算事，略皺了下眉頭，沒吭聲。
洗手間里，窗扇半開，洗浴時的熱霧已經散差不多了，?余沐浴露的淡味兒。
應她?求，炎拓在洗手台邊把她放下，過來時忘拿拖鞋了，扔了條浴巾在地?踏腳，劉長喜的屋子不大，洗手間就更小，伸手可扶可撐，不用怕她摔著。
炎拓看著她扶穩洗手台：「我在外面，??事或者好了，叫我。」
聶九羅嗯了一聲，先把龍頭打??熱水，抽了紙巾蘸濕了擦臉，候著門關?了，才舒了口氣，借著流水聲遮掩，一步一挪地去??馬桶邊。
炎拓倚立在外頭牆邊，聽流水聲一直不絕，先還奇怪怎麼一個臉洗??么久，??來意識??什麼，趕緊大步走開，在客廳里?事晃悠，一會拿起杯子，看杯身塗鴉，一會拿起花瓶，看瓶底印鑒。
俄頃水停，聽??她說：「好了。」
炎拓開門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剛才那一出，??次見她，居然???局促，聶九羅也一樣，垂了眼，不自在地理了理頭髮。
睡衣???過??寬鬆，而且圖案偏可愛，不太適合她，不過??種反差，反襯得她柔弱而鄰家，炎拓想起之前夜入她工作室時，她一身珠光銀的絲緞睡袍、施施然落座……
??居然是一個人，真挺難想像的。
炎拓走過去，?她：「還是……剛那樣，怎麼來，怎麼回？」
聶九羅說：「你也可??扶我回去啊，就是慢?。」
炎拓笑笑：「算了，大半夜的，練什麼走路。」
他伸手過去，環住她的腰，聶九羅順勢偎進他懷裡，身體柔軟微涼。
那一瞬間，炎拓感覺，像熱戀的情侶偎依互靠。
下一秒，他笑自己多想：他和她，還……不算熟呢。
***
安置好聶九羅，炎拓研究那張單人摺疊帆布床，聶九羅看??他伸手把床架子撼了又撼，嘴裡還嘀咕：「??行不行啊？」
聶九羅躺得安穩，又一身輕鬆，生了閑心，樂得閑聊：「阿姨都行。」
炎拓仔細檢查承重架，試圖找出??沒??標註承重額：「阿姨多重？我多重？能一樣嗎，而且長喜叔是個節儉的人，買東西都便宜。」
自尊心還特強，不接受人家周濟，說什麼：??多大手，捧多大碗，我??都用得挺好的。
聶九羅手指絞著被角玩：「你不能老覺得便宜沒好貨，??時候也物廉價美啊。」
炎拓沒搭話，還真讓他找著承重標了：「限重75kg……」
聶九羅：「你多少斤？」
炎拓個子不矮，得??個183或者184的樣子。
「145左右吧。」
???看狀態，??時輕兩斤，??時重兩斤。
聶九羅心說，??可危險了，就算你純145，還得加?被子呢，冬天的被子，哪條沒四五斤？
「沒事，人家承重150呢，足夠了，你睡得禮貌?、別在?蹦迪就行。」
炎拓半信半疑，不信也沒辦法：也沒第二張床了。
關了燈之??，他??禮貌地躺了?去。
聶九羅豎起耳朵，聽床腿支架發出吱吱呀呀的晃響，覺得??床真是太可憐了，??不是響，是痛苦呻-吟啊。
她琢磨著，必??一塌，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塌。
不過，等了好大一會兒，都沒等??，聶九羅???遺憾地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得正熟間，耳邊突然「咯吱」一聲——大概是炎拓睡熟了、也忘了禮貌??回事，下意識翻了身——緊接著一聲悶響。
??是塌了？
聶九羅陡然睜眼，睡意全?。
果然，她聽??炎拓壓低聲音咒罵：「我去！」
真塌了？！
實在太好笑了，她忍住笑，裝著還在睡，憋笑??肚子疼，傷口都抻??了。
大概是怕吵??她，炎拓爬起來之??，也沒開燈，?是打起手機手電筒，一節節支起床架，嘴裡嘀咕：「什麼破床……」
支??一半，怕動靜太大，回頭看了看她。
好么，看似睡得四平八穩，怎麼連人帶被子都???發顫呢，??是在笑呢吧？
炎拓?語。
過了會，把打光移回來。
畢竟，他還得修床。
***
第二天早?，聶九羅睜開眼，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炎拓。
人不在屋裡，他比她起得早，那個帆布床已經摺疊起來了，委屈巴巴地靠牆放著。
一時間，真是說不清是人倒霉呢，還是床倒霉。
聶九羅又想笑了。
……
劉長喜天不亮就去店裡了，給炎拓留了張字條，說是阿姨大概十?鍾就能過來接班，他?是不著急，等阿姨來了再走也行。
也不趕??三兩小時，炎拓去小區外頭買了早餐，回來的時候，聶九羅已經醒好一會了。
炎拓?她：「洗漱嗎？」
聶九羅?了?頭，反?他：「昨晚睡得好嗎？」
炎拓偏不讓她如願：「睡挺好的，好久沒睡??么安穩了——在家老睡不好，果然還是在外頭心裡踏實。」
是嗎？
看他臉色??是誠懇，聶九羅也???不確定了：該不是自己日??所思、做的夢吧？
夢得還挺逼真。
……
洗漱完了，在床?支起小桌吃飯，聶九羅胃口不大，粥?喝了兩口，燒麥也?啃了半個。
炎拓注意??了：「不合胃口？阿姨做的飯呢，你適應嗎？」
聶九羅沒吭聲，頓了頓說：「炎拓，我想回家養傷。」
炎拓哦了一聲，低頭把剩了一半的包子填進嘴裡。
??心理準備，?是沒想????么快。
聶九羅解釋：「阿姨挺好的，但??我來說，??是別人家，待著不習慣，回自己家，會自在?。家裡??盧姐，跟我那麼久，??她在邊?，什麼都方便。還??，我??開私家醫院的熟人，去複查或者復健，不用遮遮掩掩的。」
畢竟是槍傷。
炎拓?頭：「挺好，挺好。你準備……怎麼回去？你??種情況，自己走不行吧？」
聽??語氣，沒??送的意思。
聶九羅說：「包個車唄，實在不行，我讓老蔡……就是我朋友，找個靠譜的司機來接我。」
她剛睜眼時，看天氣怪不錯，現在突然覺得，也就??么回事吧，說出太陽，又不是大太陽，光照懨懨的，軟耷耷。
炎拓幾口喝完了粥，扯了張紙巾擦嘴：「一客不煩二??，?么??樣，你先養兩天傷，等差不多能走路了，我過來送你回去。」
聶九羅想了一會兒，?可?不可地說了句：「也行啊。」
說完了，轉頭看窗外。
窗外??棵大樹，一?黑腦袋鵝黃腹的山雀正挪著小腳爪，在枝丫?走來走去，陽光從樹冠頂?漏下來，??漏一?，那漏一?。
其實，天氣還是可??的。
***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炎拓把聶九羅最關心的兩樣東西拿給了她。
刀和手機。
說來好笑，兩樣東西拿過來，都套著密實袋，像是呈堂證供，尤其是那把刀，能看得出刀身血跡斑斑。
炎拓說：「怎麼樣拿??，怎麼樣給你，我看??刀像是??年頭的東西，就沒幫你清洗。」
萬一??刀金貴，跟清洗溶劑起了反應、洗壞了，他可擔待不起。
至於手機，機身?多了不少劃痕，屏幕還裂了一道，於?聲處昭顯著機井房的那場廝殺??多麼兇險。
聶九羅沒急著充電開機，??么久了，再急的事也過去了，遲開個一時半會也?所謂。
她朝門外示意了一下：「你留著陳福，說是想從他嘴裡?出?什麼，是想?關於你妹妹的事？你確信他知道？」
炎拓相信自己的直覺：「十??八九知道，他們??些地梟，可能都是把我家裡的事情當笑話講的。就是??人性子死硬，寧死不說。」
說????兒，不覺苦笑：「狗牙真是死早了，如果是逼?狗牙，沒準??希望。」
聶九羅不置可否：「那陳福你準備怎麼辦？先帶著？」
「先帶著吧，早晚檢查一遍，防他詐屍。實在不行，快活過來的時候，再送他死一回唄。」
聶九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活而又死，死而又活，死死活活?窮匱簡直。
她說：「?么，??幾天把他留給我吧，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真醒了，幫你??看。」
炎拓一愣：「留給你？不行吧，你傷成??樣……」
聶九羅斜乜他：「傷成??樣怎麼了？??你把他綁好、嘴巴塞好，他就算活過來，不也還得在箱子里待著嗎？而且我?比你???用，你是關心則亂，我不一樣。再說了，你帶進帶出，就算林喜柔那些人沒察覺，你就不怕碰?警察臨檢嗎？」
***
一切交接妥當，離十?還差半個小時。
炎拓陪著聶九羅玩了三局飛行棋，因???飛行棋在她枕邊躺好幾天了，她好奇。
遊戲名叫《大英雄逃離魔窟》，玩法??簡單，擲骰子決定逃離的步數——逃生路?設置各種陷阱，一腳踏進去，基本就完犢子了。
三局，炎拓都輸了。
第一局，誤喝毒酒，七竅流血而死。
第二局，吃麵條噎死。
第三局，誤入美女蛇的毒窟，被美女蛇吞噬。
炎拓也是服了：「怎麼每次都是我？就算按照幾率，也該你來一回了吧？」
聶九羅說：「你運氣不好唄。」
阿姨進門的時候，兩人開始了第四局。
??一局開局不久，炎拓終於發現了聶九羅久贏不輸的秘密。
比如，她擲??個「5」，理應走五步，而第五步就是陷阱「被天?落石砸中，腦瓜破裂而死」。
她拿起棋子，說：「走了啊，五步。」
然??棋子走格，邊走邊數：「一、二、三、四、五。」
數是數了五次，手?動作也??花哨，其實走了四格，堪堪於陷阱前停住，還得了便宜賣乖：「好險啊，差?死了。」
第四局結束，炎拓又輸了，??一次死法是，遇??村落之花，??你笑了一笑，一時激動，心梗而死。
阿姨在廚房備餐了，又切又削，又煮又撈，刀聲篤篤，水聲鼎沸，一派熱烘烘生活氣象。
窗外的那棵大樹?，小山雀驚飛躍起，樹枝晃搖，盪起一樹光影碎金。
炎拓棋子一丟，起身告辭：「不玩了，??世道，老實人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