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法。
茉莉先自查。
勁草是搞大數據的,保不齊用數據的方法跟蹤她。月子期間,家裡請保姆,攝像頭他裝的,那麼,有沒有可能他在她身上也放置了什麼設備呢。
皮包整個翻開,每條縫隙都查仔細。
沒有。
手機格式化,避免有定位什麼的。
沒有。
再查書房。翻箱倒櫃,看看有沒有任何,跟竊聽,跟追蹤有關的東西。
茉莉真佩服自己,調查起來,必私家偵探還帶勁。可惜,翻了一圈,什麼也沒有。
勁草回來,女兒在哭,他抱著女兒站在茉莉面前。「你耳朵聾了?」
茉莉坐在書房。「剛哭。」
冷戰繼續。勁草轉身要走。
「等會。」她說。
勁草回頭。
「放下。」
勁草一放下,囡囡就哭。茉莉沒辦法,只好親自動手,把女兒哄好了,又餵了奶,才又找到勁草。
「我們談談。」
「不用。」
茉莉著急,「不行,我有話要說。」
勁草坐在飄窗上,一條腿撐著地,「說吧。」
茉莉準備好了,「從結婚到現在,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是相互信任的,多吧。」
「當然,我很信任你。」
「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也沒必要有秘密。」
「理想情況是這樣。」
「所以,」茉莉說得很慢,她仔細措辭,「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勁草一愣。還是嘴硬,「你又沒錯。」
「見陳海濤沒告訴你,」顧茉莉直呼全名,這種情況下,說「海濤」是危險的,顯得太過親密,「我的錯,我真誠地向你道歉,」頓一下,「但是,」茉莉話鋒一轉,微笑還掛在臉上,「這確實是個突發事件,我沒往腦子裡過,不是故意瞞你。」
勁草低頭,看地面,鼻孔噴氣,像飛機屁股似的,隨時能衝上天。
茉莉又說:「但你也必須對我誠實呀。」
勁草哼哼,「我全透明。」
茉莉發問:「那你怎麼知道這事的呢?」
「不小心碰到了。」
「在哪裡看到的?」
「商場。」
「我們是在學校見的面,」茉莉直接戳破他,「是誰告訴你的?」
「沒誰。」
茉莉不再裝白兔,進而厲聲,「你到底在替誰隱瞞,你怎麼就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這件事情的核心,根本就不是我去見了誰,而是誰在你這嚼舌根子,這是要拆散我們你明白嗎?!什麼居心?!什麼目的?!何其歹毒!很恐怖的!」
勁草穩住大局,「你想多了,根本沒這人。」
茉莉恨得眼睛冒火。他還死不承認!
「朱勁草,撒謊起碼要能自圓其說曉得伐?」
勁草憋了一會兒,才說:「表弟看到了。」
好了,招了。
表弟,哪個表弟。茉莉在腦子裡過了一下。勁草在上海有個表哥,還有個表弟。都是姨家的。「黃牽牛?」她問。勁草不吭氣。算默認。
這不有病么?!什麼親戚?!是男人么?東說西說老婆三調的做什麼?!十個八個蹄髈有你的份?
「把他電話給我。」茉莉怒氣正熾。做了這麼多年大小姐,哪能受這氣。這不無聊么。黃牽牛她一直就看不慣!就那他還照牌實理地在大學當輔導員?!能教出什麼好孩子?!自己道德品質首先就有問題!
「能翻篇么這事?」勁草壓著火,他想息事寧人。
「我跟你說我跟你們家人我就是八字不合!」茉莉怒懟。囡囡在小屋又哭了,連她都覺得,父母的爭吵,很是恐怖、無聊。
哄好女兒。屋子裡安靜了。既然水落石出了,小兩口理應和好。其實說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當晚,勁草就從次卧搬回主卧,又在茉莉身邊安營紮寨了。不過茉莉要擺擺姿態的,她是受害者,她不能立刻原諒他。要有過渡,要有台階。
周末,茉莉開車,長途跋涉,帶女兒囡囡回娘家。沒叫勁草。她媽吳玉蘭敏感,見女兒帶著囡囡回來,沒有男主人的身影,立刻問:「吵架啦?」茉莉當即否認。
玉蘭就是這樣,過度關心,一點小事都能放大,把事情複雜化。結婚之後,茉莉對媽媽,是選擇性彙報,小家裡的事,也的確不適合讓她全知道。她長大了,該獨立了,不再是過去每個月例假都要向媽媽彙報的小女孩。老媽猜疑,她就打消她的猜疑,「他加班。」可茉莉媽明顯不信,還在自說自話勸道:「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合,姿態低一點,都能過去。」
茉莉只好用發火終止話題,「真沒事!」
場面尷尬。如此不耐煩,哪裡像沒事呢。可女兒急眼,老媽也不好繼續往下說。玉蘭只好換話題,「茉茉,那個房子,到期以後不要往外租了,房貸我們幫你還。」
提到房子,又是一場氣。結婚前,茉莉家意見,男女方合資買房,一人出一半,寫兩個人的名字。可朱家堅決不允許。勁草爸媽的意思是,存了大半輩子錢,就為了給兒子買房子結婚,體體面面地,還請親家諒解、成全。茉莉爸媽忿忿,說這是存心不想讓兩家融合。還有話吳玉蘭憋在心裡,只對顧得茂說了,「人家這是為離婚作打算呢,給自己留後路。」茉莉爸一怒之下,給茉莉也首付了一套。租出去,以房養貸。如今玉蘭提不租,茉莉問她有什麼打算。
吳玉蘭道:「你爸要退居二線了,退休之前,我打算帶他去上海,住下來,好好查查他那個腰椎。」
茉莉擔憂,忙問情況。她愧疚,成家之後,對父母關心得少。玉蘭卻說只是老毛病,但打算好好查查,看看用什麼治療方案最好。說著,玉蘭又用手比比女兒的腰,笑道:「該注意啦。」
產後,顧茉莉一直沒瘦下來。按說她不是易胖體質,但一來年紀大了,二來,她也實在沒毅力鍛煉。可老媽這麼一提醒,茉莉對著鏡子,越看自己越不舒服,回到上海,立刻就近報了個瑜伽班。每周兩次,課都在晚上。第三次課,茉莉無意中從鏡子里發現,教室那頭,有個女人正拿著手機對著她這邊拍。剛開始沒在意。可那女人似乎不知收斂,長時間舉著攝像頭。而且,茉莉可以確認,就是在拍她。因此好幾次,這個方向,只有她一個人在做動作。其他學員散步在別處。老師在中間。終於,茉莉決定出擊了。練完一套,她快速走到教室那頭,那女人來不及躲。顧茉莉脫口而出,「拍好了嗎。」那女人立刻訕笑著,「囡囡媽媽,我是果果媽媽。」
哦?女兒同學的家長,她怎麼不認識。「我是看您練得特別好,想錄一段,回家跟著學。」茉莉反擊,「真榮幸,我能比教練水平還高。」果果媽媽又說:「果果跟囡囡關係很好的。」茉莉沒深究,放人了。
練完到家,茉莉就問勁草,認識一個叫果果媽媽的嗎。她盯著勁草看,他臉上的每一條肌肉的微微顫動,她都要看清楚。那都代表某一種情緒。也許他撒了謊。相親認識的,火速結婚,說實話,她對勁草了解不透徹。「認識。」勁草答得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毫無破綻。
「然後呢。」茉莉煞有介事地。
「什麼然後?」
「怎麼認識的。」
朱勁草回頭,詫異地望著妻子,「你去接過幾次孩子?」茉莉噎得差點咳嗽。她接孩子的次數是少。
「果果還幫囡囡佔過位子呢,天天在校門口接孩子,認識幾個家長,不過分吧,」勁草又說,「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個信息,果果媽媽離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你是不是又該浮想聯翩了,」怪笑笑,「我請你對自己有點自信。」朱勁草在外面給人印象從來都是「沉默是金」,在茉莉爸媽面前也是,但跟茉莉單獨相對時,人家伶牙俐齒著呢。
茉莉不示弱,「她偷拍我。」
「為什麼。」勁草問。
「我哪知道。」
「會不會你看錯了。」
「抓了個現行。」
「然後呢。」
「她說要學我的瑜伽姿勢,」茉莉一口氣,「問題是,我才練多久,能比老師練得還好?」
「你有基礎,而且你身材好。」勁草嬉皮笑臉。
「嚴肅點,」茉莉道,「你老婆要被人害了,你也這樣?玩世不恭,作壁上觀。」
勁草走過去抱住茉莉,「你什麼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人能把你怎麼著?也許是看你好看,想拍兩張,你不也在大街上偷拍過霍建華么。」
「那是明星。」
「要麼就怪我。」勁草突然往自己身上攬。
「什麼意思。」
「怪我在外面老誇你。」
「真謝謝了。」茉莉掙扎。但很快又安於勁草溫暖的臂彎。
「那人家就好奇了呀,」勁草講他的歪理,「整天誇得跟一朵花似的,這女的到底什麼樣呢,碰到了,剛好拍一個,留作證據。」
這個理由茉莉接受。論姿色,論氣質,論談吐,論一切,她都比那個果果媽高太多了。只是,她必須提高警惕,離婚女人,一個人帶著兒子,八字眼,很會裝可憐,一看就是懂得討男人喜歡的主兒,不得不防。何況又是這個年紀,如狼似虎。
茉莉警告丈夫,「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背著我去弄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立馬我拿刀……我拿刀我就……」話有點粗,也有點狠。茉莉沒說下去,具體內容,讓勁草自己去完型、去領會。反正就是吃不了兜著走就是了。
勁草嘖嘖,「瞧你,你不應該叫茉莉,應該叫仙人掌。」
帶刺。
茉莉冷笑,哼哼,虧得有這一身刺,不然,還不被你們玩得團團轉。她走到窗口,抱起手風琴,勁草出去了。茉莉兀自拉了起來。琴聲悠揚,飄得滿屋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