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的車隊快到了,文萱突然拉住茉莉,神色鄭重,「這婚……我不能結……」茉莉沒聽清楚。文萱又說了一遍。茉莉驚得魂去了三分,她做不了主,連忙善亞拉來。善亞頭髮恨不得著火,「咱不開玩笑!」
文萱為難,「二姨……不是……」
善亞吊著嗓子,「為什麼呀!」手已經推著文萱到門口,「文萱,你要不要結二姨不管,但你不能在二姨這掉鏈子,有話,過了門跟你老公、婆婆說,哪怕再離都行。」
「二姨……那個……我……」文萱滿面愁容。
善亞不容她多說,「箭在弦上,走著吧!」
吹拉彈唱逼近了。新郎被擁簇著進門,茉莉替牽牛捏把汗,這文萱要是硬著性子不肯結,老張家、老黃家的面子可算摔地上了。伴娘茉莉挽著文萱,一個勁兒小聲做工作,說有什麼意見回頭再說,大面場不能不顧,怎麼著也過了今天,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這種情況電影里多了去,都要結婚了,新娘跑了,原因是,不愛新郎,找真愛去了。可做人不能這樣呀!
黃牽牛進門,顧茉莉把一雙紅鞋遞給他。他半蹲下,拿過文萱的腳,一隻一隻給套上,周圍人起鬨。攛掇吻一個。牽牛把嘴探過去,文萱卻躲開了。眾人鬨笑。黃牽牛自我解嘲,說還不好意思呢。有粗蠻的親戚起鬨,說晚上再折騰!文萱臉紅了。牽牛背起新娘,大部隊跟著往外走。顧茉莉終於舒了口氣,她圓滿完成任務,眼看要出事,但好歹沒發生在婆婆家。
到門口,茉莉跟善亞對了一下口風。茉莉問要不要告訴三姨。善亞道:「出了咱的門,就是他們家的事了。」又說,「以後這種事,真不能多。」
熱鬧一整天。份子錢美亞收足了。事情呢,不出所料於當晚爆發。新娘不願意跟新郎同房,並且不承認這門婚事,說要重新評估。美亞家頓時炸了。
牽牛垂頭喪氣。
張美亞以為文萱是因為房子的事情不痛快,隨即罵,「都是心甘情願,沒一點強迫,沒房照樣能結婚,現在覺得吃虧了?把人當猴耍?!博士都這樣的?!素質在哪裡?!」老黃從來都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人,這回實在憤怒,替兒子抱不平,「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大姑娘遍地都是。」牽牛嘀咕,「都是你們,房子房子,過房子還是過日子。」美亞不快,恨不得拎兒子耳朵,「沒房子,怎麼過日子?!也是你,非要找博士,就幾個正常的?!找個本科可以了,不聽!」
善亞和茉莉趕到,黨文萱已然搬去酒店。美亞查案似的,問二姐,「頭天晚上正常不。」善亞看茉莉。茉莉連忙說正常。美亞又問都聊了啥,有啥意頭不。茉莉把頭天晚上說的話大致交代了。
老黃道:「那總得有原因吧。」
美亞道:「她就是覺得吃虧!彩禮陪嫁,不都在他們手裡,還有份子,都準備給他們,我們一分錢都不要!」
牽牛耍脾氣,「能不說了么。」又憤憤然,「天涯何處無芳草!」
美亞嘆:「這不造孽么,剛結就離,涮肉呢?!」
善亞只好安慰妹妹,一家人說好,這事兒對外不許透露。老黃建議他老婆去酒店問問。就算判了死刑,也得有個緣由。好不容易結回婚,哪怕離,也不能這樣窩囊。美亞氣沖沖收拾東西,要去當面說清楚,善亞攔著妹妹,「你去打架?」美亞擼袖子。善亞道:「你現在去火上澆油!」美亞火燎毛地,「那由著她?慣著她!」說著,她往茉莉身上看。然後又看看姐姐美亞。美亞也看茉莉。到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茉莉身上。
張美亞求茉莉走一趟,好歹探探底。茉莉推脫,可見牽牛的喪氣樣子,終於於心不忍。更何況,她對文萱的臨陣脫逃同樣深表詫異,去酒店問問情況,義不容辭。
街景不斷後退,茉莉坐在計程車上了。小城街道人不多,即便國慶,也只有菜市場門口熱鬧。黨文萱為何突然變卦呢。就因為她頭一天晚上的那些問話?喚起了女博士對愛情的渴望?又或者她的心根本另有所屬?如果是這樣,那她顧茉莉就犯下大錯了。只是,茉莉又很疑惑,作為一個女博士,高級知識分子,考慮問題做事情會如此魯莽嗎。出門前她忘了問牽牛跟女博士領證沒有。如果已經領了,那今天一鬧,可真就是離婚了。冤不冤。
到酒店樓下,顧茉莉才給文萱打電話。文萱毫不遲疑說了房號。茉莉感覺文萱彷彿正在等她似的。門半掩著,茉莉進房間。洗手間有吹風機的聲音。文萱應該剛洗完澡。文萱走出來,戴著眼鏡。她把隱形眼鏡去掉了。看著有點陌生。一見到茉莉,她便說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茉莉很有策略,「人就是應該跟著自己的心走。」
「是我不對,方便的話,麻煩替我向叔叔阿姨道歉。」
茉莉上前一步,拉過文萱的手在床邊坐下。
「三姨三姨夫讓我安慰安慰你。」
「我很好。」女博士露出強勢的一面。
「是對婚禮安排不滿意么。」
「沒有。」
「因為房子的事?」
「想多了。」
「那就是對其他方面有意見。」
黨文萱口氣嚴肅,好像在做開題報告,「我跟牽牛彼此還不算太了解,我們能否進入婚姻,適不適合進入婚姻,還需要評估,還好,證還沒打,這次酒席是個意外,份子錢我一分不要,算對阿姨的補償吧。」
「為什麼不合適。」茉莉問關鍵問題。
「說不清。」
「感覺、直覺?」
「也許吧。」
「是我那天晚上的話不妥當么。」
「茉茉姐,跟你沒關係。」
顧茉莉站起來,「我不為三姨三姨夫問,我自己首先就想不通,文萱,牽牛對你不錯,有感情,願意跟你過日子,除了家庭條件一般,他真不能算差。」
黨文萱不作聲,拿皮筋把頭髮紮起來。
「我跟勁草結婚的時候,因為房子,也談判了好幾個來回,」茉莉繼續說,「客觀說,你這婚結得有點委屈,我一個外人在旁邊看著,都覺得怎麼能讓女方買房,那不等於入贅了么。」茉莉咽了一口唾沫,「但房子現在也只有你一個人的名字,是你的獨產,所以談不上吃虧……」
文萱打斷她,「不是因為房子,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那是為什麼。」顧茉莉立了軍令狀,勢必要問出個子丑寅卯來。文萱說都先平靜平靜。顧茉莉著急說牽牛都快瘋了。文萱苦笑。
茉莉一低頭,看到床頭柜上黨文萱的手機亮了一下。
又熄滅了。
她腦中驀地叮鈴一響,接親那天,她隱約聽到文萱的手機來簡訊,黨文萱還低頭看了。看完之後,臉色似乎有點變化。只是當時情勢緊急,場面混亂,顧茉莉沒往腦子裡走。現在想起來了。簡訊。莫非……
想到這兒,茉莉直接問:「你收到匿名簡訊了么。」
文萱表情凍結,右眼下眼瞼微微發顫。
「收到了是么。」顧茉莉追問。
黨文萱嘆息。算默認了。
「消息看上去是錯發到你手機上的。」
文萱眼睛陡睜。茉莉的話令她意外。
「是不是從中能看出牽牛的生活作風問題?」茉莉繼續往下問。連上了。終於連上了。她現在懷疑給她和勁草發匿名消息的和騷擾黨文萱的是同一個人。而且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他們婚姻不得安生。
文萱還是不願意吐露真言。
茉莉十分懇切地,「我也收到過。」跟著,她遞上手機,把她存儲的匿名簡訊暴露在文萱面前。這下好了,她們似乎擁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成一國的了。茉莉的坦誠讓文萱打開了心扉。她讓茉莉先保證,不向任何人泄露,茉莉對天發誓後,她交出了匿名簡訊。這一次的消息簡單粗暴。直接一句話:牽牛喜歡男的。
又是同樣的伎倆!引發夫妻猜疑。只不過,這一次對方沒用小三發錯消息的策略,而是直接透露信息。直達「病灶」。試問,哪個女人收到這種消息不膽戰心驚。你可以把它理解為惡作劇。茉莉也這麼勸文萱。但文萱卻說:「你那是木已成舟,我這還可以防。」
是呵,懸崖勒馬,為時未晚,誰也不想嫁給一個「有問題」的男人。可這種事,求證下去,又似乎無解。因為即便他是,只要他本人死不承認,除非你捉姦在床,否則就毫無辦法坐實。
婚禮當然是不歡而散了。茉莉一方面勸慰文萱,讓她不要那麼快做決定,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好男人不好找,另一方面,又撫慰三姨家這邊,說文萱並不打算退婚。美亞問:「那這算什麼?!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茉莉只能說:「高級知識分子,心思多一點正常,給彼此一點時間。」茉莉又私下告訴牽牛,暫時不要跟文萱聯繫,不要起衝突。還說,問題在你身上,但這個問題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牽牛一頭霧水。
茉莉不好直說,只好拐著彎呵斥,「反正,等著!有敵人!提高警惕!」
牽牛悚然,一口氣不順,連著咳了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