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回娘家,跟老媽說匿名簡訊的事結束了。玉蘭激動,問抓到了嗎,是誰。茉莉撒了個謊,說是一個賣保險的同學乾的,沒買她保險,她惱羞成怒,下此毒手。茉莉解釋完了,玉蘭不再追問。她又問女兒跟勁草的關係恢復得怎麼樣。
茉莉道:「地耕得勤著呢。」
玉蘭一笑,「能用就多用,就怕將來沒得用。」話越說越露骨,茉莉轉而問老爸的情況。
玉蘭道:「上海混熟了,老在外頭跑,隨他去。」
見完汪凌霄,茉莉一直想去看看榴榴。肚子已經有日子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孩子是鐵定要生了。茉莉不曉得自己去見榴榴還能勸她什麼。這女人真傻!
汪凌霄回去一定跟她通了氣。他們才是兩口子。她現在貿貿然闖過去,搞不好一場尷尬。可是,作為這麼多年的鐵杆閨蜜,茉莉又覺得自己對榴榴有提醒的義務。雖然汪凌霄說他跟榴榴有協議,但萬一他撒謊呢。
顧茉莉現在不相信任何人。
找個時間,茉莉上門了。榴榴還窩在她的福利房裡,結了婚,她的生活居所並沒有改變。她肚子比一般孕婦要大,開門的時候,一隻手端著碗水晶葡萄。看神態,她似乎並不曉得凌霄和茉莉見面的事。
還像往常一樣,閨蜜倆窩在沙發上聊了一會兒家常。同學朋友,過往今天。茉莉又傳授了些孕期經驗。榴榴媽來了幾天又回去了。房間太小,容納不下三個人。她老娘來了只能睡榻榻米。
聊著聊著,茉莉忽然沒頭沒尾一句,「你都知道了,是嗎?」還是老配方,還是老味道。茉莉的言下之意,弦外之音。
榴榴只顧著吃葡萄,「知道什麼。」
茉莉再下一城,「你也收到過匿名簡訊。」
沈榴榴表情凝固了。「是有,忘了告訴你。」她用笑容掩飾。但技術是那麼拙劣。她根本不太會撒謊。
「都是真的?」茉莉問得很虛。
「我不知道別人,我只管我自己。」沈榴榴答得巧妙。
茉莉只好稍微挑明,「你知道大表哥的真實狀況么。」
「有。」榴榴不看茉莉,語速很快。答得有點文不對題。但卻幾乎跟茉莉所說的最後一個字無縫對接。什麼叫「有」。呵呵,她希望茉莉閉嘴。
「然後呢。」
「沒有然後,我就想把孩子生下來。」
「你愛他嗎?」
「愛。」榴榴聲音微弱。明顯底氣不足。
「他愛你嗎。」茉莉翻過頭來問。
「那是他的事。」
「以後怎麼辦。」
「不想那麼多。」
「對孩子公平嗎?」
沈榴榴突然崩潰,語無倫次地,「你不知道你不理解你不明白……我跟你情況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家世存款工作容貌身材一樣沒一樣……我在婚姻市場沒有競爭力……太難了……我愛凌霄……我要跟他生個孩子……我這輩子不能沒孩子……男人沒有可以……孩子必須要有!」
閨蜜陡然而出的戲劇性的傾訴讓茉莉渾身起雞皮疙瘩。果然,她果然知道。知道還這樣做?這不等於光著頭往糞坑裡攮嗎。值得嗎。
「可是萬一……」茉莉還是擔憂。
「沒有萬一!」榴榴道,「他可以離開,他有這個自由,我有心理準備。」
「你們簽了協議。」茉莉一問到底。
「我不想說這些。」榴榴伸手捋亂髮。
「他在借你上岸你明白嗎。」茉莉苦口婆心,真想打醒她。
「互相幫助。」沈榴榴雲淡風輕。
茉莉吸一口氣,「這算什麼,重金求子?」路邊小廣告那種。
「我覺得我跟凌霄還是有感情的。」榴榴無比鎮定,「而且我不求長久。」
「人都是貪心的!」顧茉莉呼喊,「你現在不求長久,不代表生了孩子以後也不求,有了一,就想有二,一旦達不到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沒關係。」榴榴的嘴硬極了。
「選男人不能光看臉!」
「你不也是一樣。」
「那不一樣,有本質的不同,勁草他……」茉莉說不下去。話怎麼會說到這個地步,可不可笑,荒不荒唐?永遠在求證這些不著調的東西。做女人太委屈。
「反正你不後悔就行。」茉莉只能這麼收場。
什麼是婚姻。
離開榴榴家,茉莉開著車穿梭在這座大都市的大街小巷,腦子裡始終盤旋著這個問題。
過去她以為,兩個人相愛,到了一定階段,然後順理成章進入婚姻。婚姻是美好愛情的產物。可現在她才真心覺得,婚姻不但是複雜的,甚至是有雜質的。婚姻不是一杯清水,而是一灘渾水。即便是勁草對她,也不是那麼單純。
她對勁草是有愛情的,一見或者二見鍾情,她喜歡他的賣相。他呢,如果她顧茉莉不是家境良好,他會跟她繼續往下走嗎?說出去沒人信,雖然朱家圖顧家家境好,但買房子,人家又要獨立自主。這裡頭的矛盾的自尊心,非常微妙。你看三姨就能放下自尊,大大方方讓女方出房子。
交換。都屬於交換。
因此,凌霄和榴榴,本質上跟其他人並沒有區別,只是他們的交換落實到紙面上,談得更明白罷了。來來回回這麼多次,茉莉為了「破案」,跟這個談跟那個談,談來談去,案子本身她已然不感興趣了,印刻在她腦海的反倒是那兩個字:上岸。
茫茫人海,你上了我的岸,我上了你的岸,都有救了。有什麼不好呢。顧茉莉覺著,榴榴和凌霄的感情,不比愛情渺小。那是恩情。或許他們早就達成協議,看榴榴肚子那麼大,沒準是雙胞胎,孩子生出來,一人一個,乾乾脆脆。她有點好奇他們怎麼發生的關係。又是用什麼辦法製造了孩子……
進門,茉莉喊了兩聲,家裡沒人,她打給勁草。勁草說他帶囡囡看樂高呢。果果和他媽也在。茉莉問晚上吃什麼。勁草說不是去媽那麼。
「我不去。」茉莉反彈得很直接。她沒心情。
「是你媽那。」
「媽喊我們了?」
「你到底是不是媽的親女兒。」勁草反問,「今天媽生日。」茉莉看看日曆,這才想起來。勁草自誇,「怎麼樣,我這女婿夠意思吧,禮物都買好了。」
顧得茂不在家。玉蘭說他去見一個老朋友,台灣人,香港讀書,目前在上海居住。是位著名的投資人。勁草好奇,問爸去幹嗎。玉蘭說還想做點事情。
茉莉不高興,「爸還忙什麼,這個家哪還需要他累,安度晚年不行么。」
「讓一個有事業心的男人安度晚年,比殺了他還難。」玉蘭搖頭笑,「男人掙錢,不光是為了掙錢,而是要找一種對生活對命運的掌控感。」
茉莉對勁草,「聽到沒有。」
勁草嘿然,「爸那境界,我一輩子也達不到。」
囡囡把小蛋糕端過來,大人們連忙站起來。生日蛋糕是茉莉買的,不大,點一根蠟燭。是玉蘭不許買大的,說浪費,吃不掉。
雙手合十,玉蘭沒閉眼,願望許了。
茉莉問:「媽,是不是想去巴黎玩。」
「那倒沒有。」
「人到這個歲數,都有什麼願望。」茉莉好奇。
吳玉蘭道:「我的願望就是你們好,儘快再生一個,囡囡都跟我說,想要一個果果那樣的弟弟。」
茉莉糾正,「果果是哥哥。」
提到果果,茉莉有點不高興。當然,她不高興不針對果果本人,而是針對勁草的小氣。玩具為什麼不能自己買呢。為什麼一定要借別人的。回家路上,茉莉教育開了,但她絕對不是顯得自己在吃醋,她講她的理論,說女孩要富養,不能讓囡囡感到物質匱乏。勁草道:「不是我要借,是夏菁硬給,說果果玩不著,丟了也可惜。」
聽到沒有,他叫她夏菁,而不是果果媽,更不是小高。稱呼變了,說明態度變了。
茉莉的醋味真上來了。她拐著彎說:「家就這麼大,還塞玩具,媽那也是,東一個西一個,關鍵果果這些玩具拿回來還要消毒,多麻煩,萬一消壞了,還得賠人家……」顧茉莉喋喋不休著,朱勁草聽著,不說話。囡囡睡著了。教育得差不多,茉莉給婆婆打電話,請她方便的時候,把散在她那的玩具拿過來。
婆婆立刻表態,說一會遛彎就能送到。
勁草微微抱怨,「不至於那麼急吧。」
茉莉道:「不要拖。」
到家婆婆已經來了。茉莉正準備洗澡。勁草接了個電話。
「誰啊。」茉莉問。
「小高。」他改稱謂了。
「又什麼事。」
「玩具的事。」
茉莉火一下就上來了,「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回去么,我女兒倒要玩她兒子剩下的?」
「馬上送。」勁草似乎也有點賭氣。說著,他便把玩具收到一個購物袋裡,換上鞋,拎著出門。善亞從書房出來,問去哪兒。勁草說出去一趟。茉莉大著嗓門,「還玩具。」勁草不做聲,出門了。兒子不在,善亞也不願意再待,她跟茉莉招呼了一聲,臨走,才發現門口掉了一塊。可能是勁草沒注意落下的。茉莉說下次再說吧。張善亞卻說她回去正好路過,拐上樓一趟,能送到。
出門大約一刻鐘,善亞來電話了,口氣又急又躁,她讓茉莉趕緊到高夏菁家來。茉莉問怎麼了。善亞在電話里說不清,只讓她快點。
茉莉連忙安頓好囡囡,鎖好門,小跑著往小高家樓那邊去。七分鐘,到高夏菁家門口了。她家對門的趙姐站在當門口。趙姐五十多歲,單身,屬於那種特別熱心的大姐。她手裡拿著扳子。
「怎麼了。」顧茉莉路過趙姐,往裡去。
大開間,善亞站在門旁。勁草也是。勁草濕透了,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身體的形狀。十分狼狽。
善亞癟著嘴,不說話。
「怎麼了這是?!」茉莉問。
最裡頭,果果突然尖叫起來。大人們紛紛捂住耳朵。三秒鐘後,叫聲停止。茉莉快速走過去,蹲下來。高夏菁彷彿受傷的獸,躲再沙發那頭。看樣子好像剛被蹂躪過。頭髮全濕,胳膊上還有傷。眼睛通紅,眼神充滿戒備。
茉莉回頭,對勁草,「到底怎麼回事?!」
高夏菁突然指著勁草,眼中含淚,聲音顫抖,半天說不出話。
茉莉又盯勁草。她想到一種情形。但問不出口。她不敢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丈夫是那種人。這才多久,分分鐘就出事了?什麼男人?!
朱勁草還算沉穩,「報警了,我是受害者。」
茉莉還要詢問。善亞建議都別動,保留證據,警察會有公斷。
十分鐘後,民警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