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從波波姐那拿的。茉莉沒問爸媽,也沒跟勁草透露。不過,她認為波波姐也是挑著說的,應該有所隱瞞。茉莉的感覺是,波波姐在為亡父的名節負責。不過好在住址確定了,就可以順藤摸瓜。
為避免暴露,茉莉找海濤幫忙,讓他派了個做事穩妥的小孩,盯梢。終於找到高夏菁目前的工作單位。高還在金融系統。一家中型銀行。海濤查到高三個月前剛從匈牙利回來——她被外派歐洲一段時間。他還查到了高夏菁的入職時間。茉莉算算,正好是她對勁草行兇之後。
怎麼會這麼巧呢,行兇後,立刻找到了新工作,而且從一個大堂業務員,直接成為海外拓展部的主管,自謀職業也沒那麼好運氣吧。裡頭有貓膩。可是,抓不到實錘,就沒法跟高對質。她現在不能去找高夏菁。一旦打草驚蛇,萬一人立刻又消失了呢。
茉莉想得腦袋疼,但她又不願意跟勁草或者父母說。這日,榴榴帶囝囝找囡囡,茉莉忍不住跟她漏了點口風。讓閨蜜給她當狗頭軍師。
榴榴想了想,說:「有沒有可能是一種交換呢。」
「什麼交換?」
「要注意她入職的時機,是在陷害勁草之後,也就是說,她這邊陷害,那邊就入職了,像不像交換?完成任務,獲得獎賞。」榴榴打了個響指。
茉莉若有所思。
「她的新單位,跟廖伯伯,可能有交集么。」
茉莉說的確是廖伯伯深耕的領域。
「那就對了。」榴榴推理完畢,開始喝奶茶。
「你的意思是,廖伯伯授意高夏菁?」
「是。」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有人拜託他幫忙。」
腦中一道閃電劈過。茉莉渾身抖了一下。她下意識說出兩個字,「我媽。」說完她自己都嚇一跳。是,她懷疑過吳玉蘭,母女倆也鬧過不愉快,但過去她只是覺得老媽發發匿名簡訊而已,現在呢,這可是一大盤棋!是標準的恐怖片!簡直比《卧虎藏龍》里的碧眼狐狸心機還深!再往下想,吳玉蘭為什麼要這樣呢?離不開她?要拆散她和勁草,可既然如此,當初何必讓她找對象,何必同意她跟勁草結婚,何必等到現在才苦心拆散?!如果高夏菁陷害勁草真的是吳玉蘭運作,讓廖伯伯從中指使,那就太可怕了。
茉莉無法理解的是,強姦指認關乎一個女人的名譽,高夏菁會那麼容易「就範」么,換位思考,即便是答應幫忙換工作,她顧茉莉也不會幹這種事。也可能她理解不了單親媽媽的處境……顧茉莉僵在那兒,沒往下點評。如果是關吳玉蘭,那就是家醜,跟沈榴榴都不好再分析下去了。
誰知榴榴卻兀自分析道:「也許高小姐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一份工作,不是作惡的充要條件,但如果加上把柄,就合理多了。」茉莉忍不住開口,「高夏菁有黑歷史?」沈榴榴幽幽地說:「活在這個世界上,又到了這個年紀,誰沒有點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查!給我狠狠地查!
茉莉幾乎動用了所有可能的人脈,誓要把高夏菁查個底朝天。這其中,陳海濤出力最多,雖然來上海時間不長,但手段卻十分高明,尤其金融系統,他是很有點關係的。茉莉求助,海濤的話也丟得漂亮,「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嚯,茉莉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當初見面,一點曖昧沒有,如今卻隱隱約約有點粉紅色的味道了。可是,大敵當前,茉莉也顧不上羞澀,抓主要矛盾。沒多久,該用的勁都用上了,結論是:高夏菁可能有問題。她調進銀行,的確是廖川平牽的線。再往前,她做理財經理,似乎沒什麼大問題;更前一份工作,做保險業務員,好像給人返過點。這屬於突破行業底線,但時過境遷,證據很難拿到;更早一點,她做過會計,她所在部門的總會計師,和所屬單位的總經理,都被抓了。她卻全身而退。唯一出大問題的點估計在這裡。只不過,沒有證據,就沒法當面指認,或者說拿不住她。
千頭萬緒,顧茉莉捋不清楚。她想得入神,坐在沙發上發獃。勁草拿手在她眼前晃晃,「沒事吧。」他還知道關心妻子。茉莉說沒事。
勁草又問:「單位有事了?」
茉莉順勢說:「還不是米娜那個王八蛋。」
勁草憤然,「就沒人治得了她么,這人有黑底沒有,實在不行,舉報她。」
舉報。很好。這兩個字從勁草的嘴巴里說出,生生砸進茉莉的腦袋莉。她是不是可以舉報高夏菁呢——不是真舉報,是揚言舉報,詐她一下,如果她心裡有鬼,沒準會露出馬腳。
真等不了了。如果硬等確鑿證據,很可能一等就是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到時候局面成什麼樣,就又難說了。而且她顧茉莉的忍耐力實在有限。萬一高夏菁又跑了。那估計很難再找到她。或者她又外派了,出國了……不不不,還是應該立刻行動。
出擊前茉莉是做好了充分準備的。跟勁草打招呼,說要去馬當路,隨時聯繫。她又找來榴榴,讓她在馬當路高夏菁樓下埋伏。一旦有什麼情況,隨時衝上來——茉莉擔心萬一發生暴力事件,她不是高夏菁的對手,有了榴榴幫忙,放心多了。
「別跟大表哥說。」茉莉叮囑榴榴。沈榴榴請她放心,汪凌霄已經帶著孩子去黃山看奶奶了。
茉莉站在高夏菁家樓道門口了。幾次調研,她已經知曉高某人住在三樓一號門。說實話,茉莉有點緊張。良家婦女,從未做過這種事,她就是嘴巴厲害,真要撕起來,恐怕戰不過三個回合。
是下班時間了。這樓棟里多半住的老人。有人上下樓,都朝茉莉看看。顧茉莉背過臉,或者實在不好意思,就自言自語說是親戚。約莫六點鐘左右。樓梯口穿來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茉莉全身皮一緊。整個人半秒鐘調整到戰時狀態。
樓梯口一轉。高夏菁出現了。
美艷如昔。
顧茉莉稍息步站著。居高臨下,仿若天神,誓要在氣勢上壓對手一頭。
高夏菁站定了。跟著,果果也冒出頭。見到茉莉,他率先禮貌地叫了一聲阿姨。茉莉頓時收斂點氣場。對高夏菁她不留情面,孩子是無辜的。高夏菁拉著果果上樓。她打開門,叮囑果果先做作業。她說媽媽下去買點東西。跟著退出來,真像地下黨接頭似的,對茉莉點點頭,小聲說借一步說話。
弄堂口小馬路上有個藍梧桐咖啡店。顧茉莉有點意外,她氣勢洶洶地來了,打架的準備都做好了。高某人卻四兩撥千斤地要請她喝咖啡。茉莉佩服她的大心臟。也是,強姦騙局都能做出來的女人,還要什麼臉,還要什麼皮。跟這種女人比,她顧茉莉還是太過良家。
茉莉迅速給榴榴發了定位,又說情況有變,見機行事。高夏菁不徐不疾得攪拌著咖啡,一抬頭道:「你想怎麼樣。」
好笑了。
茉莉隨即道:「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么。」
高夏菁又說:「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沒法講理的,你找我,最終也不過自尋煩惱。」
「東躲西藏很辛苦吧。」茉莉怪笑著。
「我們是朋友。」
「我沒你這樣的朋友!」
高夏菁沉默一會兒,「茉茉,你聽我一句勸,你現在要管控的是你老公,你用腳趾頭想一想,你老公那種賣相,就算他心如止水,也會有人小姑娘往上沖的。」
「你承認了?」茉莉打斷她,反問。
「我說的都是事實,我是受害者。」高夏菁咬住了。
這女人。不見黃河不死心。那麼好,茉莉要拿出殺手鐧了。 顧茉莉呵呵笑。這笑容都是她演練好的,以表示不屑,輕蔑,「世界好小哦。」
「說小小,說大也大,」高夏菁口氣軟了,「放下心魔,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你抄《心經》么。」
還好意思說抄經。假慈悲。
茉莉繼續自己的節奏,「廖伯伯去世,你給了多少?」
重磅炸彈!高夏菁的臉色終於變了。
茉莉悠然地,「從那個小銀行發展到匈牙利外派,很辛苦吧。」
話音還沒落,高夏菁便站了起來,轉身,大踏步往外走。茉莉連忙追過去,捉住她胳膊,厲聲道:「做那麼多虧心事就不怕做噩夢嗎?!」
高甩胳膊,說跟你沒關係。
茉莉快速道:「我們家跟廖伯伯是世交你以為人去世了死無對證波波姐告訴我不少還有你過去那些黑底舉報你十次都不為過……材料我已經搞到了你試試看你就是孫悟空也逃不過共產黨的五指山……!」
共產黨都搬出來了。
此話一出,高夏菁情緒真崩潰了。
一轉臉,淚水奪眶而出,她對茉莉半哀求半嚷叫,「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不能受你們兩代人的欺負!」
這話怎麼這話耳熟,兩代人,欺負……是《雷雨》里台詞?好笑,你又不是繁漪。繁漪都沒你那麼混蛋!
茉莉一晃神,手上沒抓牢,高夏菁快跑出去,不顧往來車輛,橫穿馬路。茉莉想追,卻被車擋著,等車子過去,人卻不見了。
沈榴榴來了。她問茉莉有沒有受傷。
茉莉顧不上答她,腦子快速運轉著,兩代人?莫非……?邏輯線條搭起來了。事情明朗多了。只是,邏輯一通,茉莉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兩代人,顯然不是廖伯伯,茉莉估計,十之八九指向的是她老媽吳玉蘭。基本的邏輯走向是:吳玉蘭找廖伯伯,廖伯伯找高夏菁,高夏菁接受任務,設局坑害勁草,目的是搗散他們夫妻。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高夏菁最後願意和解。因為勁草根本就沒對她有任何想法!一切都是謊言,都是騙局!可是,吳玉蘭為什麼要這樣做?!
茉莉突然想到了她被搬到上海的閨房……那一片粉紅,現在看來,根本就是溫柔牢籠。這令人窒息的愛!這恐怖的母親!為了讓她離婚,煞費苦心!原來此前的懷疑都是對的!汪凌霄(或者劉陽)發匿名簡訊後,吳玉蘭將計就計,連連發消息挑撥,失敗之後,再下一劑猛葯,通過廖伯伯,恩威並施,動用高夏菁這顆棋子……茉莉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魂像被抽空了。
榴榴晃了晃茉莉胳膊,問她沒事吧。
顧茉莉這才回魂,「沒事,我回家一趟。」榴榴說我送你。顧茉莉說不用,她自己能行,因為她要回的,是江蘇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