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的好氛圍只維持到了第二日清晨。
迎春踮著腳尖進屋,側耳聽了聽沒有發現**有動靜笑著輕輕關上門,拿了花繃子坐到一邊繡起花樣來,小姐如今總算是無需那麼忙了,瘦了這麼多衣衫都得重做,雖說有綉娘管著這事,不過小件的都還是她們幾人做,而且夏季的衣裳她們也都做得來。
忙活一陣,看了眼漏壺,迎春皺眉停下手中的活計,這都辰時過了,往常這個點小姐都忙活許久了,就像小姐說的,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不容易改變,便是有所鬆懈也不該是這般。
越想越不安,迎春放下花繃子走到床邊,撩起一邊的帷幔搭起來,看著熟睡的小姐咬了咬唇低聲喚道:「小姐,該起了。」
花芷毫無動靜。
迎春不由得揪著胸口的衣服顫抖著伸出手去在小姐鼻端探了探,有氣,有氣的!
她重重的呼吸了幾口,繼續喚,「小姐,小姐,該起了,小姐,小姐……」
抱夏端著水進來未語先笑,「小姐今兒可是睡飽了?」
迎春回頭,滿臉惶然,什麼話都沒說淚珠子直掉。
抱夏何時見過這樣的迎春,嚇得把盆一擱就跑了過來,邊問,「怎麼了,怎麼了,小姐怎麼了嗎?」
「我,我叫不醒小姐。」
抱夏聞言一把頂開她,上前按著人中就是一通用力,見小姐真沒有半點反應她腦中空白了一瞬,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聲竭力嘶的喊,「來人,去請於神醫,快去請於神醫!」
一句話打破了院中所有安逸,原本還在笑著清洗衣衫的丫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等她站起來已經有小丫鬟風一樣跑了出去,抱夏又立刻安排了人往其他各院報信。
還要做什麼?她還要做什麼?抱夏扯了扯頭髮,回頭又往屋裡跑去。
對,她得守著小姐,她得在小姐身邊!
來得最快的是柏林和趴在他背上的曾寒,然後是攜妻準備出門去岳家拜見的花平宇,再之後是花平陽,花屹正則是被抬過來的,連續數日的奔波讓他一身酸痛得手腳都抬不起來,著急之下坐了人轎過來。
看著**如同熟睡的孫女,花屹正由人扶著坐到床邊厲聲喝問,「怎麼回事?昨晚誰守夜?」
迎春死摳著床沿人幾乎貼在了床架上,被花家大大小小著急的主子這人擠一下那人擠一下也沒讓開,聞言立刻回話道:「是奴婢,昨晚小姐回來後很高興,還讓奴婢備水泡了澡,之後就上床睡了,晚上奴婢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半點都沒有,早上發現小姐起晚了也只以為小姐是太累了,沒想著,沒想著……」
迎春泣不成聲,她沒想這麼多的,小姐終於把家人盼回來了,她只以為小姐是放鬆了才會久睡一陣。
「都是婢子的錯,婢子罪該萬死,如果婢子能再仔細一些就不會現在才發現,都怪婢子……」
誰也沒法責怪一個體恤主子的下人,花家的男人們尤其不能,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就是芷兒帶著她的丫鬟將這家撐起來的。
花屹正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回頭吩咐,「去大門口等著,於神醫到了立刻帶過來。」
「是。」
於神醫來得極快,也不需要他人引路,顧晏惜背著人騎馬而來,再直接背到了花芷床前。
不用催促,所有人立刻讓開了位置,屏住呼吸緊張的看著號脈的於神醫。
將斷欲斷的脈象讓於老直皺眉,他料到了情況不會好,可他沒想到會壞到這個地步。
「大姑娘之前表現可有異常之處?」
幾個丫鬟皆是用力回想,迎春搖頭,「不曾,小姐就是比往常高興了些……」
「她喝了酒。」花屹正突然打斷丫鬟的話,「可是和此有關?」
「喝了多少?」
「不多,加起來應該就一杯的量。」
於神醫想了想,搖搖頭道:「應是不能,酒少量喝一些對身體無害,恐怕還是老夫之前說的問題,大姑娘怕是鬆了那股勁了。」
眾人盡皆沉默,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循環,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家人回來,可家人回來又代表著她會不好,誰也不願去做這個選擇題,花芷甚至都沒給他們大家選擇的機會,不過一個晚上,她就那麼乾脆的倒了。
看著**被子里小小的一包,顧晏惜的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還請您想想辦法。」
於老苦笑,「老夫醫的是病,可大姑娘此時仍是病症未顯,這才是最棘手的。」
「您有一套救命金針……」
「不到最後一步不能用金針。」
顧晏惜明白過來,是了,那是救命的,是最後關頭方能用的,阿芷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這是好事,好事!
深呼吸一口氣,顧晏惜看向屋中其他人,「不用這許多人在此,老大人便讓大家散了吧。」
花屹正回頭看著一臉緊繃的長子,幾乎要哭暈過去長媳,衣帶都系錯的幺兒,幾房皆是一臉擔心的兒媳婦,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慌了神的孩子……他不知該叫誰離開。
嘆了口氣,花屹正顫顫微微的站起來,「都出去吧。」
朱氏揪著丈夫的衣袖拚命搖頭,眼淚隨著動作飛濺,她不要走,她要陪著芷兒。
花平宇露出些平時不顯人前的親密,強硬的攬著妻子的肩膀往外走去,朱氏本不願,可感覺到肩上的手在顫抖,她突然就捂住嘴痛哭出聲,那是他們的女兒啊!
除了留下侍候的迎春和抱夏,其他人見狀都陸續跟了出去,柏林和曾寒對望一眼,兩人就像結成了同盟一樣,找了個不打眼的位置蹲了下來,眼巴巴的看著床的方向,那模樣讓人心頭髮軟。
顧晏惜此時也顧不上他們,澀聲問,「我能做些什麼?」
「你陽氣足,在她身邊陪著吧。」好叫那些魑魅魍魎近不了身,咽下最後這句,於老從藥箱里拿出銀針扎穿花芷十指,血珠冒出,卻凝而不掉,他狠下心又一針下去,血才滴落成線。
註:放血是古代的一種治療方式,延用了許多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