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也許無心,但聽者卻必定有意。
霧茫茫的心「咯噔」跳了兩下,懷疑「小叔」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但旋即又覺得不可能,她這病也就家裡人知道,還有就是吳用。但如果吳用敢向外泄漏自己的病情,那他的行醫執照就別想要了。
不過霧茫茫旋即又想到,她爹去求情的時候,指不定順嘴就把自己的「精神疾病」給說出來博同情了,這事也未必不可能。
霧茫茫正愣神,冷不丁又被路青青推了一下。
路青青在心底直嘆息,平時見霧茫茫也挺機靈一姑娘的,怎麼今天頻頻走神?
雖然路青青也知道她小叔那張臉,在這比顏值的世界裡,的確容易讓女人走神,但霧茫茫不應該啊,難道虧還沒有吃夠?
霧茫茫此刻已經回過神,轉頭悄聲問了路青青一句,「財神爺姓什麼啊?」
路青青這才拍額想起,居然忘記給霧茫茫說這茬了,「路。」
霧茫茫趕緊補救道:「路先生,上回的事情都是小的的錯,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萬別生氣,為了小的實在不值得,氣壞了您的身子,傷在您身,可疼在我心吶。」
霧茫茫這是又扮上了,如果再配上馬蹄袖和一聲「喳」,那可就是活脫脫一副萬歲爺跟前小太監的模樣了。
她其實也知道眼下這局面如此說話,指不定更是火上澆油,可若是她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行,那她也就不用看心理醫生了。
據吳用說,她這種狀態是一遇到自己想逃避的局面,就用演戲來對付,因為演員永遠是在扮演別人的角色,而自己其實並沒有真實的經歷,那也就不用為局中人的生活又哭又笑,要死要活了。
戲一cut,情緒也就收了。
霧茫茫話音還沒落下,坐在財神小叔右手的一個男人就笑出了聲,「現在的小姑娘,說話都這麼有趣嗎?」
如果不戴有色眼鏡看霧茫茫,那她這種表演癖也的確可稱得上一種變相的幽默。
因為這一聲笑聲,霧茫茫格外感激這位剛才她壓根兒沒留意到的男人,他不僅化解了她的尷尬,而且也算是緩和了氣氛。
霧茫茫留神一看,才發現這位發出笑聲的男士其實長得挺英俊的,是那種硬漢型的英俊,留著小平頭,看著非常精神,眼角的笑紋雖然泄露了他不算年輕的年齡,但也預示著他是個很愛笑的人。
愛笑的人通常都比較好相處,也通常運氣都不壞。
霧茫茫眼尖地觀察到整個牌桌上,就他面前堆積的籌碼最多。
這樣的男人霧茫茫本不該忽視的,根本就是她心目中的mr.right的形象。
看他的舉止十分文雅出身必定良好,看他的手工定製皮鞋就知道經濟實力也一定不凡,體魄又是一副讓女人格外有安全感的模樣,不說以一敵四,但撂倒兩、三個小混混還是可以的。
這個男人既滿足了美人對英雄的愛慕,也滿足了拜金女對坐在寶馬里哭的嚮往。
可就是這樣近乎想像中的男人,剛才居然被她給忽視了。
怪只怪,財神小叔太搶眼了。
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卻全身都是戲。
所以霧茫茫雖然為那位笑聲很好聽的紳士閃了閃神,但很快注意力就又全部回到了財神爺的身上。
「青青,你現在越來越沒譜了,什麼人都往這兒帶。」路隨淡淡說了一句,眼神就在此回到了牌桌上。
只留下霧茫茫,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臉燙得可以煎雞蛋了,腦子裡彷彿也沸騰得開了花。
無地自容大約就是眼前這種情形。
霧茫茫小姐長這麼大還從沒聽過這種話。
她其實也是被嬌養大的孩子,雖然小時候父母不怎麼管她,但是在錢財方面對她一向大方。
霧茫茫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是班上的「白富美」,全班的冰淇淋、生日蛋糕都是她包了的。
身後一堆小跟班,一直到大學,都是這種群星拱月的狀態。
即使不說她荷包里的藏不住非要往外蹦的銀子,光是霧茫茫那張臉就足夠她享受比別人更多的優待了。
好歹霧茫茫也是g大的校花,在校園bbs上還被評為歷屆最美校花。
直到今天,霧茫茫才被一盆冷水潑醒,原來在有些人面前,其實她什麼都不是。她引以為傲的容貌、家世,在對方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看來真得開始內外兼修了。
路隨輕輕的一句話,就讓現場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寧崢有些同情地看向霧茫茫這個小可憐。
像他們這樣的人,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驚艷這種感覺很多年前就消失了。
但此刻,寧崢看著霧茫茫,卻沒來由地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漂亮得驚人。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前端扎了一半在牛仔褲里,是現在自以為新潮的小姑娘的普通打扮。
牛仔褲故意做舊,膝蓋和大腿上磨了好幾個洞,姑且也可以稱為新潮吧。
白色帆布鞋,鉚釘雙肩包。
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對他們這些努力想返老還童抓住青春的男人具有相當的吸引力。
不過最吸引寧崢的還是霧茫茫的神情。
她臉上先是有些茫然,被這樣羞辱彷彿還沒回過神來。
繼而是怒火中燒的羞慚,偏偏眼神十分倔強,努力想表達一種「我不在乎,你說了不算,是你有眼不識金鑲玉」這樣的表情。
但實際上,小可憐的自尊已經被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一臉受傷,卻又偽裝成「你傷不了我」的堅強。
這樣的局促、害羞,火亮的眼睛,緋紅的臉頰,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脯,都讓人覺得驚艷。
但驚艷歸驚艷,同情歸同情,當著路隨的面兒,寧崢卻也不願意反駁他的話。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路青青聞言雖然臉色變得很難看,還有些恐懼,可居然沒有就這樣拉著霧茫茫離開,反而繼續求道:「小叔,茫茫是真心來道歉的,她已經知道錯了。」
霧茫茫也沒料到路青青會這樣講義氣。
絕對稱得上義薄雲天,沒想到她們之間「互相點贊」的情誼,竟然讓路青青這樣儘力幫她。
其實霧茫茫早看出了,財神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在座沒人願意冒著得罪他的危險而駁他的話。
路青青能做到這一步,比堵機槍、炸碉堡的勇氣也少不了多少了。
寧崢見狀,不得不幫著路青青再給路隨遞個台階,否則兩個小姑娘肯定得被嚇壞了,「小孩子家,瞧著挺可憐的,不如給她們一個機會吧?」
路隨看著寧崢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寧崢雖然沒讀懂路隨笑容里的意思,但已經知道路隨並沒有跟小姑娘計較,不過是不喜歡被人打擾而已。
說來也是,路隨本來就喜靜,日子過得跟苦行僧一樣,連欲都禁了。
每年去一趟西藏,每回大家都以為他回來時准得一身喇嘛裝扮,但他居然還活在塵世里。
「來來啦,幫我摸一張牌。」寧崢側頭對身邊的女伴道。
漂亮的女伴伸出剛做過指甲的手,扭腰擺胯地摸了一張牌,肢體語言豐富得令人嘆為觀止。
但然並卵,摸起來一張無用的牌,打出後還被對門兒給碰了。
寧崢的女伴嘟了嘟嘴巴,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無妨。」
梯子已經遞給了霧茫茫,她的命運,或者她爸爸小傢具廠的命運就全靠她的牌運了。
寧崢摟著女伴的肩膀對路隨道:「讓小姑娘幫你摸張牌如何?」
路隨不置可否,但身子卻往椅背上靠了靠,讓出了一定空間。
路青青輕輕推了推霧茫茫,在她背後低聲道:「小叔不喜歡被人碰。」
霧茫茫萬幸今天自己穿的是t恤、牛仔褲,有利於她身上的任何部位或布料都不會碰到財神小叔。
霧茫茫走到路隨身邊,挺胸收腹,恨不能收得前胸貼後背,連呼吸的熱氣都不敢吐出來,只能屏息伸手,沒有任何多餘的肢體語言,以閃電般的速度摸了一張牌。
彷彿深怕別人不許她摸牌似的。
這番乾淨利落,不僅讓寧崢輕笑出聲,就是坐在路隨對面不苟言笑的陸廷都笑了笑。
霧茫茫也是打麻將的人,上大學的時候經常給同寢室的姑娘輸生活費。
雖然帶著點兒故意,但牌運從來不佳也是事實。
此刻,霧茫茫都不敢翻過來看牌,只用大拇指在扣著的牌上摸了摸,應該是張「萬」,但具體是多少就摸不出來了。
霧茫茫垂下眼皮偷瞄了一下路隨的牌。
好傢夥,萬子清一色不說,還是龍七對,手上已經三張九萬,就單吊另外一張九萬了。
但看桌面上打出的牌裡面,一張萬子都沒有,可見其他三家都要萬子,就這麼著,都還敢做這樣的牌,真是好膽氣。
「趕緊翻過來讓我們看看啊,今天路隨可是輸了一輛車了,就看你能不能讓他翻身了。」蔣寶良蔣大狀道。
霧茫茫實在沒辦法,反正也摸不出到底是幾萬,是龍是蟲就看這一張了,她閉上眼睛以破釜沉舟之勇將牌翻轉過來放到桌上,手心戀戀不捨地離開牌面。
周遭一片寂靜,霧茫茫等了五秒都沒有動靜,不得不掀開眼皮半眯著眼睛掃向那張牌。
「哇,是九萬,是九萬,真的是九萬誒。」霧茫茫一下就笑著跳了起來,抱著路青青開始又蹦又跳。
路隨推倒牌。
寧崢笑道:「看來小姑娘挺旺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