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茫茫做什麼都喜歡人多,像路隨這種一個人出來喝粥的事,她絕對干不出。
那喝的不是粥,喝的是寂寞。
「是。」路隨答道,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掃了霧茫茫旁邊的空位。
「我不是一個人,和朋友一起來的。」霧茫茫解釋道。
「嗯。」路隨敷衍了一聲。
其實餐具就擺在哪裡,何許解釋,多此一舉,倒越發顯出霧茫茫的刻意來。
恰好此時去洗手間的林醫生回到了座位上,霧茫茫更樂得和醫生先生說話。
路隨身上那種冷淡的氣場以及「是、嗯」之類的敷衍之詞,讓霧茫茫和他說話只覺得痛苦。
跟機器人交談都比他好。
「霧小姐,我剛才想了想,關於孩子的問題其實不必過於著急,人的想法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不如我們暫且放下這個話題如何?」林樂濤道。
霧茫茫深表贊同,但剛才林醫生在一兒一女上的態度其實還挺堅持的,不知緣何就改了主意。
但是霧茫茫喜歡林樂濤這種開放性解決的思考態度。
林樂濤看著霧茫茫點頭,心裡不由鬆了口氣。
他雖然對霧茫茫身上的諸多缺點有些異議,但她的睫毛又翹又長,剛才他從洗手間出來,看見她低頭垂眸倒茶水的文靜模樣,看到那蝴蝶翅膀一樣撲閃的睫毛,不知道為什麼心就漏跳了半拍。
更何況,霧茫茫的牙齒的確長得很漂亮,也很健康。這說明她的生活習慣不差,至少刷牙這方面很講究。
「不過我平時工作非常忙,不知霧小姐是否介意?」林樂濤問道。
霧茫茫搖搖頭,當然不介意啊。
林樂濤滿意地點點頭,「但是霧小姐長得實在太過漂亮,以至於不管是誰娶了霧小姐,恐怕都不放心將你放在家裡。」
霧茫茫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林樂濤,心想這人是損她還是誇她呢?
旁邊傳來低笑,霧茫茫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娛樂路先生,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但是霧茫茫此刻可笑不出來,想著將來她要是不紅杏出牆,都對不起林牙醫今天這番話。
「霧小姐別生氣,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你生得這樣漂亮,即使你不願意,別人也會來招惹你。」
這話說得還不錯,霧茫茫對林樂濤的評分又高了一點。
「所以,霧小姐能否到我的牙醫診所工作?」林樂濤問。
牙醫診所?霧茫茫不由又聯想起了護士服,那可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她正想搖頭,又聽林樂濤道:「我知道專業不符,不過霧小姐可以做前台,只是安排預約和接聽電話等工作,很簡單的。」
連人的工作都要管,管得也未免太寬。
「如此一來,不僅我能天天看著你,霧小姐也能天天看到我,彼此都很放心。」
霧茫茫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端起已經涼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淡淡地道:「其實如果我要紅杏出牆,即使在貴診所做前台,也一樣能瞞天過海。」
林樂濤知道自己大約是刺傷了眼前這位小姐的自尊心,他其實不過是實事求是地說話而已。
霧茫茫一把挽住旁邊路隨的手臂,對著林樂濤道:「你看,我這位親愛的,天天不工作就在家看著我,今天還不是逮到我出來和你相親呢,不過我們家親愛的風度好,知道我是被逼無奈才出來相親的,謝謝你的信任,親愛的。」
霧茫茫微微仰起頭,「吧唧」一聲給路隨的臉上香了一口。
「對不起,林醫生。」霧茫茫臉上的情緒立即變得有些低迷,「我爸媽嫌棄我親愛的家裡窮,不同意我們倆的婚事,硬要棒打鴛鴦,我也是不得已的。」
林樂濤的視線自然而然轉向神色平靜的路隨,目光很容易就落在了他的腕錶上。
霧茫茫撅起嘴看著路隨道:「親愛的,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帶這種a貨出來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貨。」
到這兒,路隨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慢慢拿起面紙擦自己的臉頰。
霧茫茫趕緊從自己包里掏出卸妝濕巾,「親愛的,我幫你擦啊。」
路小叔今日出人意料地異常配合,以至於霧茫茫心裡都開始打鼓了,她一時沒忍住這不又沒管住自己么。
林樂濤看著兩人之間的那股子親昵,自覺成了多餘之人,留下兩張老人頭直接走人。
其實林醫生的風度真也算不錯了,這種情況還不忘埋單。
霧茫茫一邊給路隨擦臉頰一邊遺憾,覺得還是挺可惜的,如果林醫生不堅持讓她去當前台,也不攻擊她的道德底線就好了。
林樂濤一走,路隨就將霧茫茫的手給甩到了一邊。
圓桌對面的小情侶剛才看戲可真是看爽大發了,這會兒還直愣愣地看著霧茫茫和路隨呢,那女的一臉興奮,顯然是在等著霧茫茫和路隨這對鴛鴦撕逼呢。
這演戲呢,最要命的就是有觀眾愛看,只要別人愛看,你就停不下來。
霧茫茫這會兒眼淚都出來了,一顆接一顆的,珍珠一樣晶瑩,把對面那戴眼鏡的男青年看得都替路隨心痛。
「你別這樣。」霧茫茫委屈地哽咽著,可憐兮兮地拿手指去抹眼下的淚滴,「我也是沒有辦法,我爸媽威脅我不來相親就不給我零花錢,那咱們還靠什麼生活。」
對面的年輕男女心裡集體恍然大悟地「o」了一聲,原來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路隨剛要說話,就被霧茫茫用手心捂住了嘴巴。
霧茫茫哭著道:「我不許你再去干以前的工作,那些老女人都是變態的。」
對面那女生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魅力堪稱一流的男人以前居然是牛/郎!不過倒也真有些本錢。
路隨一把拉開霧茫茫的手,「你這是演上癮了?」
瞬間齣戲。
霧茫茫真是太遺憾了,對面的那對男女真是難得的好觀眾,那表情生動得,一看就讓人激動。
不過路小叔不是好惹的,霧茫茫的理智總算回來了一點兒,不由又開始後悔自己再度侵犯了小叔的名譽權。
只不過這回,但願蔣寶良能手下留情。
霧茫茫偷偷拿眼去瞧路隨,小叔怎麼這麼平靜?不打算告自己了?這回的詆毀比上次好像更嚴重呢。
看來果然是人熟了就不好下手。
霧茫茫心裡偷笑,心裡有些變/態的快意。
吳用在聽到霧茫茫講述這段戲的時候,仔細觀察著霧茫茫的表情,她臉上的那種陶醉,就跟嗑了葯一般。
「這樣貶低他,你很高興。」吳用道。
霧茫茫先是一愣,然後就果斷點了點頭,「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著也許某個平行世界,路隨也許在當鴨子,我就覺得很開心。」
「我這是仇富嗎,吳醫生?」霧茫茫問道。
吳用搖了搖頭,「這位路先生是否平時對你十分冷淡?」
冷淡?這是當然的,幾乎達到了無視的地步。
所以她還是在主動吸引他的注意力么?
就因為他像當初的霧老闆和柳女士么?
無視自己。
想想還真是悲哀。
可是這世上無視自己的人可不止他們,為何其他人的態度她卻不在意呢?
這個答案實在太過顯而易見,以至於霧茫茫不得不摸著良心承認,小叔的魅力還是閃到了她的眼睛。
這種難題有很多解題方法。
第一是克制然後無視,但很自欺欺人,可能病情還會加重。
第二則是以毒攻毒,兩/性魅力總是會隨著距離的接近而減少,或者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
不過還有一種解答方法,那就是順其自然,太刻意了反而顯得自己很上心。
霧茫茫覺得對路隨這種成功、成熟的男性上心,那就是虐心。
她更傾向於找個有腹肌和人魚線的單純小鮮肉,可柳女士和霧老闆大概真看不上對方的財力。
「後來呢?」吳用出聲喚醒了陷入沉思的霧茫茫。
後來?霧茫茫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明白吳用問的是路隨,這位可是上回給她發律師函的主兒。
不過霧茫茫可沒打算滿足吳用的好奇心,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哎呀,時間到了誒,吳醫生。」
以前都是霧茫茫賴在吳用的辦公室不肯走,想蹭心理醫生的收費時間,但這一回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至於那天晚上的後續么?
路隨的飯菜剛剛上桌,但顯然沒有邀請霧茫茫共進晚餐的打算。
霧茫茫等了半天,也不見路隨有其他任何表示,這才不得不拿起林醫生留下的錢付了帳。
但其實霧茫茫走出粥店的時候,心裡跟貓爪一樣。
路隨怎麼會那麼配合自己演戲呢?
對自己有興趣,可是又感覺不出啊,竟然不懂打蛇隨棍上地邀請自己陪他共進晚餐。
所以,求解不出啊。
晚飯時間,本城車流的高峰時段,打的就別想了,連打車神器這會兒都不管用。
狹窄小巷,連調轉車頭都不可能,進來就是「堵死」兩個字,大家又不是傻瓜,都不肯到這裡來。
霧茫茫看了看自己腳上的三寸高跟鞋,嘆息一聲抬腳往最近的公交站去。
但這片小區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公交車居然晚上八點就收車,霧茫茫看了看錶,開始權衡是等待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末班車,亦或者是繼續往前走。
就在霧茫茫腳痛得舉棋不定的時候,就見路隨騎著超級拉風的摩托車飆到了公交站前。
「路隨!」霧茫茫將雙手放到嘴邊成喇叭狀,用了自己有生以來的最高音喊話。
淑女、儀態都見鬼去吧,霧茫茫已經被高跟鞋折磨得要發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次進鞋店在平底鞋和這種昂貴而折磨人的高跟鞋之間,總是選擇後者。
或許諸位先生在選擇不好看而耐cao耐用的女人和好看不好用的驕氣美人之間選擇時,也會有霧茫茫這種困境。
摩托車的速度在小巷子里不可能太快,所以路隨在霧茫茫前面十來米的距離處停下了車。
霧茫茫果斷脫下高跟鞋拿在手裡,然後赤腳跑到路隨的面前。
「路先生,能不能送我去最近的地鐵口?」
作為正常人的時候,霧茫茫還是很有禮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