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席,嘲風獨自飲酒。
旁邊不時有魔將的法寶擦過青葵身邊,她根本回不到自己的座位,只能慌忙躲避,差點被自己的衣裙絆倒。諸魔見她狼狽逃躥,個個哈哈大笑。
谷海潮左手拇指一頂劍鞘,就欲拔劍。嘲風說:「做什麼?」
谷海潮沉聲說:「魔族固然以勇為榮,但也不該如此戲耍一凡間女子。何況她還是未來魔妃。」
嘲風愕然,上下打量他:「所以呢?你是打算就這麼提劍殺過去,英雄救美?」他看看魔後,復又輕笑:「谷海潮,別人脖子上那叫腦殼,只有你脖子上只長了個殼。」
谷海潮怒瞪他,嘲風輕啜杯中酒,淡淡說:「你效命於我,你若去了,父尊就要懷疑我是否覬覦這位魔族儲妃了。別忘了,她本就是我舉薦的。」
谷海潮再看一眼那邊含笑不語的魔後,頓時驚出一聲冷汗。魔尊對這位三殿下已經極為不喜,自己差點為他惹火上身。
他不說話了。
嘲風說:「不過你這救美之心,還是可圈可點的。」他端著杯盞起身,行至魔族大祭司相柳身邊,相柳正跟幾個魔族長老談笑。見他過來,不由皺了眉。
嘲風挨了個白眼,卻絲毫不以為意,說:「祭司,嘲風有件小事,想麻煩您老人家幫幫忙。」
面對魔族史上唯一一個被貶為斥候的皇子,相柳顯然不是很想搭理:「何事?」
嘲風湊近他,小聲說:「實不相瞞,最近美人勞神,頗令人感覺力不從心。聽聞這位公主醫道高深,曾為人擅調理身體,令男子雄風大振,夜御十女不在話下。我人微言輕,跟這公主沒交情。不比相柳祭司位高權重。相柳祭司能不能幫幫忙,替我向這夜曇公主……求個方子?」
「荒唐!三殿下再敢多說一句,休怪我稟明魔尊!」相柳毫不留情地把他趕走了。但是他走之後,幾個魔族長老的眼神開始有點微妙。
片刻之後,魔族大祭司相柳親自上前,穿過諸魔的法寶與氣勁來到青葵身邊。
「公主初到魔族,風俗有異也是常事。還是先行回席吧。」他領著青葵,穿過瘋狂打鬥的魔族,將她帶回几案邊。
……
垂虹殿。
碧穹仙子進來的時候,正聽見一個女子的讀書聲。女子?讀書?碧穹皺眉——垂虹殿不是沒有仙婢嗎?
她走進去,只見整個垂虹殿纖塵不染。玄商君坐在上方,正在翻看人間水域的地圖。而殿中間,溯源鏡前,一個少女盤腿而坐,正在誦讀天規。
她青絲如瀑、衣裳濃紫,竟是這清冷宮闈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用說也知道她是誰。
——那個來自凡間的青葵公主。
碧穹眼中怒火一閃而逝,她不過一個凡人,卻連背個天規也可以待在垂虹殿里。而自己,只能被遠遠打發到文曲星君的天權宮去。
她行至殿中,行禮跪下:「碧穹參見師尊。」
溯源鏡前,夜曇握著羽毛扇,餘光剛掃了一眼碧穹,玄商君已經輕敲鎮紙:「專心誦讀!」
夜曇悻悻地收回目光,她咬牙切齒,卻只能大聲讀:「天規禁令第三條,不得私自下凡。」下面還有小細則,她一一讀來,「上神離開天界,須向星宿廳報備,獲得神君御批,持令下界並在規定時間返回……」
誰這麼無聊,啰嗦這麼一大堆!!
她念得想打瞌睡,玄商君問碧穹:「文曲照應得還妥當否?」
碧穹跪在地上,雙目只能隱約瞥見他的絲履。她說:「回師尊,文曲師兄十分細心,碧穹一切都已經安頓好,什麼也不缺。此時來,本是想尋青葵公主作伴。」
玄商君道:「不必。」
碧穹說:「師尊。公主初至,天規禁令必定不熟,若弟子伴她誦讀,也可為師尊分憂。」
夜曇一聽,頓時精神百倍:「少典有琴,我覺得你這個小弟子說得對!要不你就別這麼辛苦了,就讓她陪我……」
她後面說什麼,碧穹都沒聽進去——她居然直呼君上名諱!!
然而座上玄商君卻沒有想像中的盛怒,只是答:「多口。」
夜曇只得重新大聲讀:「天規禁令第四條,不得無故殺生……」
玄商君低頭繼續翻看羊皮地圖,說:「既然無事,退下吧。文曲會代師授藝,授你術法基礎。好生修習。」
碧穹不甘地起身,看看溯源鏡旁的「青葵公主」,悄聲說:「我下次再來找你玩。」
說完,飛快地離開了垂虹殿。
夜曇被天規折磨得想死,根本沒理會,只是說:「少典有琴,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熟背天規嘛對吧?你只要給我派一個會背的小仙娥,從旁提醒我不就行了嗎?」
玄商君說:「天道莽莽,投機取巧者,雖迅難達。莫要再使小聰明。」
夜曇哀嘆一聲:「聽你說話,我真想一頭撞死。要不我回天葩院去背?我看著你這張臉,真是什麼也記不住。」
玄商君說:「你想逃走。」夜曇不說話了,他打量羊皮地圖上新出現的水域,提筆圈劃,為龍王劃分地界。隨口問:「為何?」
嗯……夜曇說:「我……我思念父王。對!我思念我父王!我從小母妃早逝,我想留在父王身邊盡孝。」
她這話一出,蠻蠻噗哧笑出聲來——你要是不盡孝,離光暘估摸著還能得個壽終正寢。你要真留在他身邊盡孝,我看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周年。
但就是這麼一個瞎扯淡的理由,玄商君卻信了七八分。
她畢竟是個人間少女,年僅十五。思念自小寵愛自己的父親,理所當然。
他語重心長地說:「紅塵牽絆,斬斷就好。人族壽命短暫,生若蜉蝣,情如彈指。日後漫漫光陰,親情遲早要捨棄。」
然而這些大道理,怎麼可能說服夜曇?她沒好氣,說:「生命短暫就要捨棄?那你反正也是要殞落的,我能現在就把你掐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