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商君聽到這話倒是微微一怔,終於略略恢復了一點理智:「碧穹?她果真如此說?」方才碧穹確實同她在一起,果真是霞族居心叵測,惡意攛掇嗎?
夜曇見他怒火緩和,立刻說:「當然啦!不然人家怎麼可能猜得到陛下和神後的喜好嘛!人家初來天界,誰都不認識,當然是想要得到神帝和神後青睞的呀……」她眼淚在眼睛裡打轉,眸子明亮得令人心驚。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能完全怪她。想不到碧穹小小年紀,卻如此攻於心計。竟然想讓她宴上出醜!玄商君側過臉,一直沒有看她——她那肩、胸、腰、腿,哪裡是能看的?他沉聲說:「一刻鐘之內,梳洗乾淨,換上常服,隨我前往蓬萊絳闕赴宴!」
夜曇不敢再惹他,乖乖地換了衣服,洗乾淨臉上妝容。這下子,她看起來又乾乾淨淨、乖巧可人了。夜曇擔心玄商君余怒未消,她帶了幾分討好的甜笑:「少典有琴,我好啦,我們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不行,此女狡詐反覆,到底是不是霞族挑撥尚難定論。但今後若不能嚴加管束,定會再生事端。玄商君抬手,食指在她額心一點。
夜曇只覺得額間一燙,她啊了一聲,猛退一步:「什麼東西?」
她抬手去摸額心,那裡卻什麼也沒有。玄商君沉聲說:「此乃虹光寶睛,是吾修行之初,以本命精元煉製的法寶,平素用以規正行止、約束己身。如今我將它渡於你,助你摒棄雜念,專心修行。此後,你但凡有違天規,此法寶便會略作提醒。你要及時糾正,以免行差踏錯。」
「聽你這麼說,我怎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夜曇嘀咕了一句,又摸摸額頭:「略作提醒?怎麼提醒?」
玄商君說:「到時便知。走吧。」
夜曇跟著他出了天葩院,外面還有霧霾飄飄浮浮,令人視物不清。
夜曇用蠻蠻羽扇掩住鼻子:「這麼大的霧霾,看來天界環境也不好嘛。」
旁邊飛池小聲說:「君上乃星辰之靈,方才他一定是極端震怒,影響星辰顫動,天界方才降下塵霾。」
夜曇好像有點明白了:「也就是說,他氣得掉灰了?」
飛池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夜曇悄悄說:「不是我說,他真是太小氣了,你說我不就穿錯一件衣裳嗎?多大點事呀,就要把我永遠壓在王屋山下,還要對外宣布我死掉了!這麼難伺候的人,平時你在他殿里,一定經常受氣!」話剛說到這裡,夜曇只覺額頭如被火燙,她哎喲一聲痛叫,捂住了額頭。
飛池剛想說話,就看見她額心肌膚變粉,像一顆粉色的美人痣!
這是什麼?!
夜曇捂住額頭:「啊啊,燙死我燙死我!」
前方,紅線月老手持紅線輪,正向玄商君行禮。玄商君回身,就見夜曇捂著額頭,雙手在額心亂擦。
這又是幹了什麼?他回身行來,右手在她眉心一點,夜曇覺得疼痛略緩,這才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你快給我摘了!」
玄商君說:「持有虹光寶睛,需清心明志、端正言行。只要你心性扭轉,它對你修行有利。」
夜曇給燙得淚眼汪汪:「可我什麼都沒做啊,這個東西一定是壞了!你快給我摘了!」
旁邊飛池小聲說:「公主,法寶都有靈性。興許是這法寶是君上的東西,不喜歡別人說君上壞話。」
「什麼?」夜曇瞪大眼睛,她摸摸額頭,轉而扯著玄商君的袖子:「神族不是總說公平公正嗎?你這法寶分明是徇私偏袒啊!!我不要這麼個偏心眼兒的東西,你把它給我摘了!!」
玄商君拂開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都不想理她。
天外霧霾盡散,風動雲霞,光濃如酒。
諸神自四方趕來,步上漫漫雲階。夜曇看見眼前長階延伸入雲,沒有盡頭一般。她轉頭問:「他們不是神仙嗎,為什麼不飛上去?」
她不胡鬧的時候,玄商君還是願意為她解惑的:「長階之上,就是蓬萊絳闕。為彰天威,只准步行。」
「彰顯天威?」夜曇不屑,嘀嘀咕咕,「我看就是大家都活太久了,又沒什麼事干。吃飽撐的,沒事找事,才會立下這麼多破規……哎喲……」矩字還沒出口,她雙手捂住額頭,這回發燙的原因她倒是清楚——誹謗少典氏,大不敬嘛。天規禁令上寫了。
她淚眼汪汪地看玄商君。
玄商君無奈,是真無奈。反正也燙不死,自己受著吧。他拂袖而去。
夜曇只覺得額間如著火,她雙手捂額,嗚嗚叫痛。飛池急得不得了:「公主,這法寶若是聽不得您說君上不好,那它定然是喜歡聽些稱讚君上的話,不如……您試試?」
「我稱讚他?!他渾身上下能找出一丁點兒優點來讓我稱讚嗎?」夜曇心頭火起,但無奈額心燒灼之痛漫延。小命要緊,她只得試探著說:「少典有琴真是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咦,好像真的好了點?!
夜曇趕緊接著道:「他為人方正,稟性善良,行事大度……天吶,我說這些話真的不會天打雷劈嗎……」她喃喃念叨,但這虹光寶睛顯然智商不高,它聽到讚美玄商君的話,熱度果然慢慢下降。
夜曇沒辦法,只得一邊扇著蠻蠻扇,一邊爬雲階,一邊碎碎念:「少典有琴盛顏仙姿、紫芝眉宇、高風亮節……」她搜腸刮肚,把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詞全都給念了出來。終於,額間虹光寶睛不再發燙。
夜曇欲哭無淚:「蠻蠻,我有點想吐。」
蠻蠻「嘔」了一聲:「我也快了……」
彼時正值殘陽夕照,一人一鳥痛苦地靠在蓬萊絳闕的雲階之側,腳下霞光陸離,華彩浮沉重疊,光影聚散搖曳,美好而虛無,正如一場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