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絳闕。
少典宵衣正在寢殿休息。
仿造地脈紫芝的事,說來簡單,但真要以假亂真,實在損耗心神。他閉目入定,因著神後留在霞族,拒絕再遷回蓬萊,這裡也沒有仙娥侍候。
他這些日子一直為了東丘樞的事焦頭爛額,也就沒顧得上尋她。
他盤腿而坐,好不容易達到天人合一,外面有人稟道:「陛下,魔妃求見。」
少典宵衣微怔,隨即道:「請。」但很快,他意識到不妥——自己身在寢殿。他忙又改口道,「前廳奉茶。」
前廳,雪傾心站在窗前,看落雪繽紛。
她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膚若凝脂、冰雪為飾,少典宵衣進來時,一眼驚住。她的背影,窈窕一如往昔,彷彿昨日重臨,歲月不曾摧折。
「傾……」少典宵衣差點脫口而出她的名字。
雪傾心回身,向他淺淺一拜,回憶排山倒海而來。
少典宵衣低下頭,直到心緒平復,他問:「今日前來,是有何事嗎?」直到這一刻,他仍不願稱呼她魔妃的身份。雪傾心淺淺一笑,眼中卻帶傷:「說來汗顏,今日傾心前來,乃是有事求助陛下。」
美人含淚帶笑,少典宵衣心中酸軟,這一刻,哪怕是要他赴湯蹈火,他也會一口應下。
果然,他說:「說吧。」
雪傾心這才道:「風兒假意投誠東丘樞,陛下是知道的。英招一直嫉恨我們母子,竟然……」她以絲絹輕按眼角,似是再也忍不住,低泣道,「竟然喂他噬魔蟲,他現在……他現在……」
她泣不成聲,少典宵衣皺眉:「噬魔?」他努力回想了一陣,說,「神族典籍中曾有過記載,魔族曾用此蟲處置極刑之徒。英招此人,實在狠毒。」
面前美人低泣,柔若無骨。少典宵衣有心握住她的肩頭,手剛抬起來,已經意識到不妥。他只得安慰道:「你放心,朕會儘快命人研製解決之法,以保風兒無恙。」
雪傾心以手掩面,微微點頭。她未說半句感激的話,但美人低泣,珠淚如玉,少典宵衣已經滿腔溫情。
果然,乾坤法祖隨即就接到命令——少典宵衣要他研製噬魔蟲的解方。
「噬魔蟲?」乾坤法祖皺眉,「此時研製解方,陛下莫非另有深意嗎?」
前來傳話的太陽星君摸了摸鼻子,說:「這……只怕是確有深意,只是不便明言了。」
這話已經說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乾坤法祖問:「神後還是不願回來嗎?」
太陽星君說:「東丘樞之禍初起時,陛下就已經派了幾撥人前去請過。娘娘這次……是真不願再和蓬萊沾上半點關係了。」
「她身為神後,豈能和蓬萊無關?」乾坤法祖眉峰緊蹙,好半天才說,「陛下這個人,看似冷硬,實則極念舊情。她若再不回來,只怕我們神族都要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太陽星君也為難,說:「可陛下發了話,我等身為臣屬,也不能違逆啊。」
二人相視,一併嘆氣。
可雪傾心的想法,顯然是對的。天界神族大多從氣凝神聚開始,就修習歧黃之術。他們要想研製噬魔蟲的解方,比魔族自然是便利萬倍。
不過三天之後,雪傾心就拿到了暫時壓制噬魔蟲的丹藥。
藏識海。
谷海潮悄悄將丹藥送來,嘲風還沒接呢,夜曇就一把搶過去。
「這是什麼?」她打開聞聞,當然了,以她對丹藥的了解程度,只能辨認出……這是丹藥。谷海潮對這丫頭真是半點好感沒有,當下沒好氣地道:「是魔妃專程帶給三殿下的葯,用以抑制噬魔蟲,你快還給他!」
「嗯?」夜曇眼珠一轉,已經拉長了聲音,說:「魔妃?這葯的丹色和丹氣,一看就是乾坤法祖所煉。喲,是雪妃娘娘命令天帝陛下研製的吧?」
她把「命令」二字咬得極重,嘲風一把搶過來,說:「好了,閉嘴!」
夜曇哪能閉嘴,她湊上前去,煞有介事地說:「四界危難之時,天帝陛下竟然還有如此閑情逸志,真是令人敬佩。當然啦,最令人敬佩的還是雪妃娘娘。不是我說,你這個未來魔尊的地位是穩了,將來天帝肯定第一個跳出來支持你。恭喜恭喜啊。」
嘲風被她「恭喜」得臉都綠了,終於跳將起來,從上向下,狠狠地給了她一記爆栗子。
夜曇捂著頭,哇哇亂叫:「怎麼怎麼,我還說不得了?對了,這個丹藥,我勸你最好還是慎服。」
嘲風和谷海潮都愣住,半晌,谷海潮問:「為何?」
夜曇說:「這葯雖然肯定是你母妃……」話剛起了個頭,嘲風就怒瞪:「不準再提我母妃!」
「好吧好吧。」夜曇只好改了口,說,「天帝陛下肯定是沒什麼問題,但是這葯是乾坤法祖所制。你別看他天天笑眯眯的,看起來很和藹的樣子,其實他算盤打得賊精,目光更是足夠長遠。他修醫道多少年了?要是在丹藥里動點手腳,你能發覺?這丹藥,現在肯定能抑制噬魔蟲,但會不會有其他的功效,比如讓你英年早逝,或者要長期向天界求取解藥,你也看不出來呀!」
「到了那個時候,天界肯定會支持你出任魔尊。因為整個魔族都會受天界掌控。那四界就徹底親如一家了。」她說得輕描淡寫,谷海潮和嘲風都聽得一身冷汗。
谷海潮擦了擦額角,說:「你又知道了。」
夜曇痛心疾首,說:「你最好還是信我。我跟他玩牌的時候,他高興就讓我贏個夠本,不高興的時候他起手就天胡!」
嘲風將丹藥收起來,一直等到谷海潮離開,他才問:「為什麼幫我?」
夜曇嘴裡叼了根草,一邊往山上跑一邊說:「快回去快回去,我姐姐該喝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