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如往常一樣每天去找太后聊天,沒事的時候看看小公主,或者自己練練字讀讀書,做的最多的還是抄佛經。
芝蓉問我這麼喜歡抄佛經為何不去佛寺拜一拜。
我和她說佛寺要麼在山頂要麼在半山腰,爬上去就累死了,我才不去呢。
而且我也不是喜歡抄,我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一件事就很難再改變。
轉眼到了秋日,章景行問我要不要去狩獵,我想了想上次狩獵的慘痛經歷,擺擺手說算了。
章景行說也行,若是這次再有人行刺,我可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幫他擋刀了。
我說我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回來。
一同狩獵的原本應是皇家貴胄和文武大臣,但是到了章景行這裡,皇室的人都死光了,唯一的哥哥前幾年也死了,所以只剩下文武大臣一起來。
章景行說,這次獵到最多的,可以和他許一個願望。
他們去了大半天,每個人回來都帶了很多獵物,唯獨章景行….
章景行帶了兩隻兔子回來?
我….
我高興極了!
我和他說正好可以吃紅燒兔頭了。
他照著我的額頭就彈了我一下,和我說好好養著不許吃了。
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個折磨,我每天對著這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卻不能吃。
「紅燒兔頭,爆炒兔肉,兔尾湯… 」
我還沒說完,章景行就把兔子抱在懷裡,語氣溫和的安慰它「不怕,不吃你昂,宛兒姐姐會把你養的好好的。」
我贊同的點頭「養肥了再吃。」
章景行瞅了我一眼,問我今天中午要不要吃魚,我說要。
我讓芝蓉不要生那麼多炭火,怪熱的,章景行摸了摸我的手冷著臉,讓芝蓉再給我加一個手爐。
章景行借著我手涼的理由不讓我自己夾菜,他來喂我。
我嚴肅的和他說,我只吃一點點,不許一直給我夾。
他問我為什麼突然這樣說,我想了想懶得回答他。
本來吃的好好的,一吃到魚,我感覺氣味太重,沖的我直接吐了出來。
芝蓉趕緊給我遞上水,我漱了口還是乾嘔不止。
然後章景行激動的找了太醫過來,我一看,喲,還是那個庸醫。
我都想好了,他如果這次還讓我吃清水煮白菜,我就把他扔到池塘餵魚。
他在我的手腕上停了許久,久到我都以為他當著章景行的面在占我便宜。
然後他問我上一次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哪能記得住,芝蓉說是上上月。
那個庸醫就跪在我和章景行面前一臉激動的說「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娘娘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
我驚呆了。
芝蓉驚呆了。
章景行也驚呆了。
我回過神,拉著那個庸醫的袖子問他真的假的。
他一臉笑容的和我說「老臣行醫三十餘年,一個喜脈斷不會診錯。」
又轉身和章景行說兩月的胎兒不穩定,一定要細心照料,還說我體寒如今已是深秋,切不可著了涼。
說完自己去開單子了。
我看見章景行好像想來抱我,但是又不敢,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我只有在那次刺殺醒來的時候看見過。
宮裡的話傳的就是快,沒有半個時辰,太后就親自來了。
我趕緊去扶她,她高興的都流了眼淚,下令重賞鳳棲宮所有人。
第二日宮妃們早早就來了,笑的一個比一個開心。
我尋思著我懷的也不是她們的孩子,她們在那開心個什麼勁?
第三日長姐和父親一同來看我,我覺得長姐又要哭了。
果然…. 咦,沒有?
父親身體愈加不好了,我告訴父親要養好身子,將來還要抱外孫呢。
父親大手一揮,說這都是之前在戰場上落下的老毛病了,不礙事。
最開心的當屬章景行,他幾乎每天下了朝就跑來我這,我問他今年新年是不是不能出宮了,他笑著攬著我,說明年一家三口一起去。
我說要不新年宴就讓陳妃來幫我吧,給她個協理後宮的權力。
章景行說行,我又說要不晉她正一品淑妃。
他說有些快了,等新年宴結束。
我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陳依依的。時候,她美目一橫,說她每天照顧小公主已經很累了,哪有時間弄什麼新年宴。
我說得了吧,她要是天天照顧那怎麼小公主現在在她宮裡的於貴人那。
我覺得陳依依真的很適合治理後宮,她辦的新年宴比我辦的精彩多了。
我決定以後每年都讓她來。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瞪了我一眼,用嘴型說了句不可能。
沒關係,我就裝作沒看懂。
於是趁著新年宴,章景行宣布晉陳妃為正一品淑妃,有協理六宮之權。
因著我有孕不能受風,章景行早早就拉著我離開,讓她們自己玩去了。
我其實也想和她們一起玩的。
這個冬天,帶走了我的太后。
原本太后身子已經大好,但不知怎的,突然又惡化。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在和章景行做一場拉鋸戰,因為我實在不想喝安胎藥。
我倆趕到慈寧宮的時候,宮人們跪了一地。
張嬤嬤說,太后想先見章景行,我在外面等了一刻鐘,章景行讓我進去。
我跑到太后身邊,她讓我離的遠一點,小心過了病氣給孩子。
我哭著說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意這些。
太后拉著我的手,慈愛的看著我,讓我別哭。
「哀家第一次見著你,你方六歲,小小的一個人跟著若嬅向我拜見,奶聲奶氣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你別怪哀家把你從小扣在宮裡,哀家沒辦法啊,朝中只有你父親才能幫我們娘倆,可我,可我不敢把身價性命都壓在他身上,哀家只能把他的小女兒接進宮,做人質啊。」
我哭著搖頭,聲音哽咽「不.. 太后,宛兒不怪你,從來不怪你。」
「好.. 好孩子。」太后動了動手,摸了摸我的臉「哀家最對不起的事,就是你大哥的死,那年西蠻進犯,朝堂小人揭蓋而起,哀家實在抽不開身派兵支援,這才… 這才造成了你哥哥的死,哀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趙家啊。」
「成鄴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死在他國,是哀家的錯,是哀家的錯啊」太后拿手拍著自己的胸口,淚流滿面。
「不… 太后,不是這樣的」我哭的幾乎斷了氣,章景行扶住我的肩,眼眶通紅「太后,太后您答應過宛兒的,您說過您會長命百歲,一直護著宛兒的,這皇后的位子是您把宛兒推上去的,您要… 要對宛兒負責啊.. 太后!」
「宛兒不哭,不哭了」太后似乎是想笑,但她已經沒有力氣笑了「從今往後,景行護著你,定會安好無虞。」
「哀家老了,也累了,先帝臨死前和我說在天上等著我呢,我要去找他了,你答應哀家,一定和景行好好的,別… 別像哀家和先帝一樣…. 」
說完後,太后就閉上了眼。
我覺得這肯定是一場夢。
我確信我在夢裡。
因為我看見我自己了
六歲,因為想家躲在被子里自己哭被太后抱在懷裡。
七歲,字寫的歪歪扭扭,太后笑著說好看。
九歲,在雪地里摔了,太后趕緊把我抱起來,問我摔疼了沒有。
十歲,連夜抄的佛經,太后細心收好。
十二歲,被罰跪在雪地,暈倒後太后焦急的在房裡踱步。
十三歲,一身是血的回宮,太后給了章景行一巴掌。
十四歲,我說想出宮了,太后自己在屋裡默默哭了一夜。
十五歲,著鳳袍向太后請安,太后說我們家小宛兒真好看。
十六歲,和她說我不想做皇后了,她眼睛裡的慌張。
十七歲,我有孕的消息傳到慈寧宮,她急忙從床上爬起來看我。
同年,她倒下了。
陪了我十一年的太后,比阿娘陪我時間還長的太后,沒有了。
再也沒有了。
丟下我獨自在這個吃人的後宮浮沉。
「太后!」
我哭著坐起身,章景行一把把我抱住,身子有些顫抖
「趙宛兒,朕命令你,你不許有事,母后已經沒了,你想讓朕再失去你嗎?」
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個月,突然有一天,肚子里動了一下,我低頭看有些圓滾的肚子,又是一下。
「它… 它踢我了。」
這是我這三個月第一次開口說話,淑妃立馬紅了眼眶,罵道「我還以為你變成啞巴不會說話了,你還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個孩子啊,天天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你要我們怎麼辦?」
晚上章景行來看我時,我看著他好一會,他瘦了,瘦了好多。
「對不起」
他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轉身看我,我站起來踮腳親親他的嘴角,又重複一遍「這三個月,對不起。」
往後的日子,也可能有時候要對不起了。
章景行好像如獲至寶,眼睛裡的光又亮了起來,搖頭和我說沒事,只要我好起來就沒事。
那個庸醫說,我本就體寒,再加之傷心過度,積鬱於心,前五個月也沒有好生養著,此次生產,怕是會很危險。
這是我自十二歲那年摔碗後第一次見著章景行動怒,他高聲吼道「若是生產之日皇后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我覺得這個太醫實在是太可憐了,行醫三十餘載,到老了不僅要被我天天叫庸醫,這次更有性命之憂。
本是我自己犯的錯,卻讓太醫院賠罪,可沒有這個理。
我讓庸醫先起來,幫我好生養著就行,此次養胎許是要他多多費心。
嚇得他剛起來又跪下了。
唉,我這張嘴啊,多說多錯。
長姐來看我時,正巧趕上庸醫來和章景行說,茂山溫泉夏日清涼,而且溫泉有利於孕婦恢復,請皇后擺駕茂山安胎。
長姐和章景行說她陪我去。
父親率領趙家軍親自護送。
我走的時候陳依依抱著四個月的公主來走在宮妃最前面來送我,我笑著說又不是不回來了,不用這麼大陣仗。
她讓我趕緊呸呸呸
我笑著摸了摸小公主的頭「阿寧要乖,要努力長大,母后過幾個月就給你帶弟弟妹妹回來。」
沈昭儀的公主,取名章康寧,取安康長寧之意。
我和姐姐坐在去茂山的馬車上,車內很大,六馬同騎,也很穩,我靠在長姐身上問她我會不會像沈昭儀和宋庶人一樣難產而亡。
長姐溫柔而堅定的和我說絕對不會。
在茂山的日子很安靜,每天就是看看書寫寫字,佛經抄了一箱。
章景行只要有時間就會來看我,給我帶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小玩意。
我知道,他在給我解悶,其實我一點也不悶,茂山的寧靜可以讓我細細的想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
轉眼就到了七月,正是桃子成熟的時候,我吃了一個香甜的桃子之後,肚子就有些陣痛。
章景行早在半個月前就搬來茂山陪我待產,我才和他說今日是中元節,大著肚子不能去逛了,他溫柔的哄著我說明年帶我看。
調理了四個月我的身子好了一些,產婆一直讓我用力,用力。
我想和她們說我真的已經很用力了。
就在我快沒有力氣的時候,我聽見了一聲啼哭,耳邊是產婆欣喜的大嗓門喊著雙生子,龍鳳胎。
我覺得她們太吵了,想讓她們出去。
有一瞬間,疼得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我在想,沈昭儀生產的時候,是個什麼感覺呢。
沒有產婆,沒有太醫,也沒有家人。
她哭著央求我好好照顧她的孩子的時候,是該有多絕望呢。
我來不及細想,章景行就沖了進來,問我怎麼樣,我讓他看看孩子,他搖頭,說我沒事就好。
還說謝謝我,謝謝我沒有丟下他。
我沒有力氣說話,只能回給他一個微笑。
之後我就搬回了宮裡,但是我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庸醫說多養幾年就好了。
我想了想那苦的讓人作嘔的葯,害怕的搖搖頭。
大啟有了嫡子,取名承瀚,章景行下令封為皇太子。
大啟也有了嫡女,取名康樂,是我起的名字我想讓她一生安康快樂。
父親抱著他的外孫哈哈大笑,可能是聲音太大,把我兒子嚇哭了。長姐無奈的看了不知所措的父親一眼,把孩子抱在懷裡哄著。
一歲的康寧好奇的看著在搖籃車裡的弟弟妹妹,呀呀的叫著,突然蹦出來一個弟字,我們欣喜的讓她再說一句,她不理我們,轉頭看向康樂。
我的身子因著生產一直不見好轉,天天靠葯養著,陳依依摘了她種的葡萄給我吃,葡萄皮用來喂兔子。
章景行給我抓的兔子,我從沒管過它,它竟把自己吃的這麼好。
我笑著和陳依依說這下能做一大盆兔肉湯了。
陳依依斜睨了我一眼,說我趁早死了這條心。
我低眉順眼的說「淑貴妃教訓的是。」
—
景輝二十四年,我的康樂沒有了。
她生下來的時候就小小的一個,不哭也不鬧,捧在手裡就像紙片一樣,我精心養了一年半,她還是離開了我。
康樂的離開抽走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病的起不來床。
章景行每天陪在我身邊,朝政幾乎都不管了。
長姐和他說是我自己不想活了,他不信,依然天天讓我吃藥,和我約定將來的事情。
我乖乖喝葯,他說的事一個也沒有答應。
唉,他這個人啊。
同年的深秋,早飯過後我的精神還不錯,想出去坐坐,我讓芝蓉給我換上桃粉的裙子,芝蓉怕我冷,又給我披了個白色的狐裘。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套,像極了章景行偷偷帶我出宮那一夜。
我和小盛子說去把章景行叫回來吧。
這是第一次,他在上朝,我把他叫了回來。
也是第二次,他丟下眾臣,過來看我。
那年遇刺,睜開眼時看不見章景行的那種心慌,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
我以為他出事了,我拿命護著的章景行,若是還出事了,我會崩潰的。
不過還好,他回來了,抱著我讓我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我真真切切看見了他眼裡的慌張,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我面前哭。
我心軟的一塌糊塗。
趙宛兒你完了,早就完了。
從那年掀了桌子,被太后罰跪在雪地里,章景行來給你撐傘的時候就完了。
或是更早一點,第一年入宮蹲著地上哭,轉身看見他伸出的手,用同樣稚嫩卻故作老成的樣子和你說帶你去吃桂花酥的時候,你就完了。
「章景行呢」我抱著兔子,問芝蓉。
「陛下在您身後。」
我轉頭,就看見一身玄色龍袍的章景行立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讓他過來抱抱我,他輕輕擁我入懷,我和芝蓉說搬個美人榻吧,我有些站累了,想坐著等日落。
我和他說,大概就是今日了,我有感覺。
他沒理我。
沒關係,他經常不理我的,我都習慣了。
我和他說別叫那庸醫過來了,我不想這麼點時間還要喝那麼苦的葯。
我仰頭看他,只能看見他有點胡茬的下巴。
我記得太后曾問我心裡可有章景行,我說有。
但是太后沒信。
那時我說的是真話,我十四歲那年出宮,找不到心心念念的肉包子,找不到和我打雪仗的阿清,阿娘也搬到道觀不要我了。
我在家中看書,看見有意思的想說與他聽,但是他不在身邊的感覺,別提有多失落。
及笄那日他來了,我牽著他的手走,幼稚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宣誓主權。
父親問我,太后病了,你願不願意去宮裡照顧她,但這次進宮,是以皇后的身份。
我說太后待我如女兒一般,我願意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說的那句願意,是在回答第二句。
沒有人知道大婚那日我有多高興,我是他三媒六聘,以大啟最高禮儀,受萬民矚目,同享百官朝拜娶進門的皇后。
他走在我身側,我緊張到只問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問題就不敢再說話。
我還想問他,若是我做不好這個皇后怎麼辦?
若是後宮爭寵冤枉了我怎麼辦?
若是他有一天煩我了怎麼辦?
太多的問題要問,我怕一開口,就藏不住心中的愛意。
因為我怕,他那麼的優秀,世間彷彿沒有他做不成的事,而我,而我從小就被人說是傻的,我怕我配不上他。
我分明看見了我讓他去找別人的時候,他眼睛裡的惱怒,也分明看見了他寫下永結同好,護卿長寧八個字的時候,眼睛裡漫出來的情意。
我想,他也該是喜歡我的。
君言所誠,死生不離
承君一諾,至死不渝
我想寫好多好多庚帖,想告訴他只要他不棄我,我定不負他。
可我不敢,我怕讓他看見我如火般熱烈的真心之後,我在他面前,將無所遁形。
「章景行,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我知道。」
哦,原來他知道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以前。」
虧我還瞞了這麼久,真是討厭。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
「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比你還多一點。」
我笑了,覺得他肯定沒有我多,我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讓他不許哭。
「父親年邁,身上有傷,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啊。」
「還有長姐,她為了趙家,為了我,一生沒有嫁人,我死後你一定要善待她,她太苦了,太苦了。」
「依依是個好姑娘,她不會有那種外戚專權的想法,陳家也不會威脅到你的皇權,你別再提防著她了。」
「那我呢,趙宛兒」章景行低頭看著我,脆弱的好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你要我怎麼辦?」
「我嫁給你的第一年,就希望你長命百歲天天開心,祝酒辭的時候,我說過了的。」我抱著他,在他懷裡蹭了蹭「你祝我萬事勝意,我做到了,嫁給你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我都很滿意。」
我想和他說,宋妃是我害死的,我知道我賞給沈昭儀什麼東西她都會要一份,所以我在她懷孕的時候給她很多很好的補品,導致胎兒過大,也是我在她生產前夕告訴她她家裡的事,讓她提前動了胎氣。
她沒了一個孩子,所以上天要走了我的康樂。
她難產而亡,所以老天要收走我的命。
我想和他說我想哥哥了,西魯小公主送給我的那個哨,是大哥留給我的,她還告訴我,大哥說他有個幺妹,從小就乖巧懂事,在宮裡不哭不鬧,他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想這次打完仗之後親手送給我,和我說哥哥回來了,讓我別怕。
我想和他說,我日日抄寫佛經,虔誠的祈禱大啟能夠江山永固國泰民安,祈禱我的夫君不再像幼時那樣過的如此艱難,可我不敢去拜佛,不敢讓佛祖看見我做的壞事,也不敢讓佛祖知曉,我卑微又懇切的情意。
我還想和他說,我自六歲入宮,到現在十三個年頭,因為太后責罰我哭過,因為長姐操勞哭過,因為大哥和阿娘離世哭過,也因為終於見到父親哭過。
唯獨於他,從來都是歡喜的。
「章景行,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你。
恍惚間,我看見月亮升起來了,好像又回到了剛嫁給他的那年新年,他帶我出宮,我捂住他的嘴,只能看見他透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好看到我好像能從裡面看見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可以看到長河落日,淺草沒馬蹄,可以看見一身雪白,墊腳捂住他的嘴的小小的我。
我不會和任何人說,因為他說的那句我的眼睛裡從來都只有你,我心跳快的都要從我身體里蹦出來了。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好的情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