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磊彷彿思考了一下,再開口,聲音顯得十分疲憊,「小男,咱們非得如此嗎?咱能好好說話解決問題不?」
「成。」蔣近男答應得也挺痛快,「我也說得挺明白的了,我要離婚。在這個前提下,其它問題咱們都可以商量著解決。」
朱磊嘆了口氣:「這結婚需要兩個人同意,還需要戀愛和互相了解,離婚也得一樣吧。小男,你這是在為難我。」
蔣近男那句「你到底想要什麼」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有些事,欲速則不達。
他們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兩人對對方的了解堪稱透徹,朱磊像讀過蔣近男的想法一樣道:「小男,你別想的那麼容易。我實話告訴你,我不同意。反正到了這份上,我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就看怎麼著吧。你要不怕丟臉,去法院起訴也成。」
蔣近男微微一笑:「沒關係,我不著急。你剛也認了,這房子是我爸媽名下的,咱話既然說到這份上了,那就麻煩你月底之前搬出去。起訴離婚除了麻煩點,我還真不覺得丟人。只是一旦走法院流程,財產分配肯定就公事公辦了,經濟上你搞不好還得吃點虧。」
說完蔣近男扔下朱磊,自己去卧室拿東西。卧室里亂七八糟的,被子沒有疊,臟衣服扔得到處都是。蔣近男搬出去後讓做清潔的鐘點工阿姨跟朱磊結工錢,沒過兩天阿姨跟她說朱磊讓她別去了。當時蔣近男還想朱磊這應該是接受了離婚的走向,能省點是點。現在看起來,這錢是省了,活也沒自個兒干。蔣近男恍然想起從前上大學的時候朱磊是他宿舍最愛乾淨的那一個——男生宿舍的衛生,誰看不下去誰打掃,朱磊總是第一個看不下去的。
蔣近男心有觸動,不由嘆了口氣。她退出卧室,朱磊還坐在沙發上看體育節目,就像剛才的對話只是夜晚的一個插曲,不足掛齒。只是當蔣近男轉動門把要打開大門出去時,朱磊問:「你是不為了那天跟你吃飯那兔崽子所以要跟我離婚?」
蔣近男差點樂了,她轉過身來,臉上就帶了點譏諷:「咱們的婚姻沒個第三者就不能失敗了嗎?」
下得樓來,夜風一吹,蔣近男剛剛最後那句懟出來的一點點快感立刻消失殆盡。朱磊也沒說錯,現如今她確實是個前程茫茫的奔四女人。蔣近男把頸上的圍巾裹緊了些,快步走到自己車旁。她沒去鄧佩瑜那,也沒去找顧曉音。白天她給自己在中國大飯店訂了個房間——在朱磊還沒搬出來之前,她想自己呆著。鄧佩瑜當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其實顧曉音也不能。離婚是一件如此孤獨的事,了解婚姻的人不了解她,了解她的人沒結過婚,也許這世上有那鳳毛麟角般既了解她又結過婚的人——鄧佩瑤也許能算一個,但鄧佩瑤也不會支持她離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所以她必須是孤家寡人。
蔣近男覺得沒有酒的孤家寡人委實是可憐見了點。於是她把剛脫下的外套又穿上,下樓去超市買紅酒——酒店的小冰箱里其實也有,但標價太貴而蔣近男今晚是自掏腰包,不能做那個冤大頭。事實上,早先訂酒店時蔣近男就已經賢惠了一把,國貿這一圈七間酒店,蔣近男權衡半天,選了設施服務都可以只是因為陳舊而價格排名倒數第三的中國大。她現在到底是要單身養娃的人了,不能不稍微算著點。
她拎著瓶紅酒往回走,自覺像是《亂世佳人》里的郝思嘉,也許用不了多久,她也會到不喝一杯就睡不了覺的地步。誰知道呢?蔣近男忽然生出了種「不然我就踩著香蕉皮走到哪算哪吧」的豪邁,又或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還未及細品,她的電話響了。
「小男,」電話那頭是鄧佩瑤,「姥爺的治療方案你怎麼想?」
「小姨,您還在醫院嗎?」
「不在了,我剛走,在回家路上。」
蔣近男稍稍放下心來,「小姨,您怎麼想?」
鄧佩瑤輕嘆一聲:「剛才我跟你媽商量了一下,你媽的意思還是覺得應該保守治療,畢竟姥爺年齡大了,相對來說吧,心態也比較脆弱,隔壁床老爺子走了,他面上不顯,但除了那天早上,他這兩天明顯吃得不如原來香,還跟你們交代後事……」鄧佩瑤忽然就哽咽了,蔣近男在電話這頭心裡難受,也沒法說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沉默。
「但我還是不甘心……」未幾鄧佩瑤收拾情緒又道,「姥爺的身體一向那麼好,雖說年紀大了吧,但是跟同齡人比,身體硬朗得多,就這麼放棄等……」鄧佩瑤終究說不出那個字,「我不甘心……但彭主任也說了,萬一化療不好……我們要替他做了這個決定,結果是錯的,幾十年後我怎麼去見他?」
「小姨,」蔣近男儘可能溫柔地說,「沒有錯的決定。彭主任後來也說了,這化療也有劑量多少之分,現在的醫生,如果沒有八九成的把握,根本不會冒風險讓你做,所以如果到時候彭主任讓姥爺化療了,就說明姥爺的指標是可以的。」
「你說得對,小男。」鄧佩瑤像是從蔣近男的話里獲得了精神支撐,「咱們確實也不需要現在就做決定。唉,我確實有點沒沉住氣,昨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姥爺走了,早上醒過來枕頭濕了一大片。唉,肯定是隔壁床老爺子給鬧的……」
蔣近男已經回到房間,電視靜音開著,手裡拿著酒杯,慢慢聽鄧佩瑤講醫院裡的事。鄧佩瑤每天在醫院裡和姥爺朝夕相對,辛苦不說,精神上的壓力也可想而知。她做小輩的不能分擔,至少可以聽小姨說說,給她分散點注意力。
鄧佩瑤和蔣近男東扯西扯,講了小半個小時。等蔣近男終於掛上電話,發現程秋帆給她發了好多條信息。前面都還在談工作的事,最後一條他問:「最近你忙啥呢,感覺十次有八次找不到人,這可忒不像您從前的風格了。」
蔣近男心煩,只覺得程秋帆怎麼忽然就磨嘰上了。對付磨嘰的最佳方法是單刀直入使其閉嘴,於是蔣近男回了一條:「忙離婚。」
果然程秋帆好久沒再回復。蔣近男打開電視的音量,又給自己倒上一杯,看了一集毫無營養的綜藝。臨睡前她發現程秋帆十五分鐘前其實回了一條:「為啥離婚呢?」
蔣近男想像王菲那樣回「關你什麼事兒啊」,多洒脫。但記者會上的王菲沒喝酒,蔣近男喝了,微醺中她想到臨出門前朱磊的那句話,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我老公今天還問我是不是為了你這個兔崽子離婚的。」
發完她有點後悔。即使是她和程秋帆這麼熟的關係,這話確實也有點過了。不過發就發了,萬一程秋帆下回提起,她就說自己喝醉了胡說。蔣近男想清楚了這層,把手機擱在床頭柜上,上床準備睡覺。伸手關燈時手機又亮了起來,居然還是程秋帆。
「那是因為我嗎?」程秋帆問。
「我操,你丫有病吧。」蔣近男嘟囔著,惡狠狠地扔下手機,關燈睡覺。
新的一年也是卡點更新的馬老師。昨天我和友人爬山,在紫羅蘭山山頂上偶遇熟人,熱情擁抱寒暄一二,伊竟然道:「你爬什麼山還不快滾回家寫更新。」
端的是,人生何處無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