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音在食堂佔了個四人位,回絕了三撥人的拼台要求後,沙姜雞帶著個姑娘姍姍來遲。看到顧曉音,沙姜雞滿臉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臨出門老謝被領導叫去了,他讓我們先吃,他趕得及就來,趕不及下回再約你。」
顧曉音臉上難掩的失望被沙姜雞看在眼裡,一時不知道是該為謝迅高興還是可惜,只好把話題岔開去:「介紹一下,這是楊思墨,我女朋友,在兒科ICU工作。」
姑娘羞澀一笑:「叫我妙兒就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顧曉音連忙和姑娘打招呼。三人坐下還沒夠十秒,楊思墨站起身來:「我去買砂鍋,曉音你吃什麼口味的?」
顧曉音起身:「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不用,」姑娘又羞澀一笑,「你們聊著,我去買就行。」
顧曉音還在猶豫,「三個砂鍋你端不了吧。」
「沒事,她可以的。」沙姜雞替女朋友作了答,「她手上的力氣有時比我都大,我現在面臨嚴重的家暴風險。」
楊思墨嫣然一笑,輕輕在沙姜雞胳膊上擰了一把,「就你貧。」
「哎喲哎喲!」沙姜雞發出幾聲誇張的嚎叫,「快來人啊,有人謀殺親夫啦。」
周圍有人投來八卦的眼光,楊思墨明顯臉上有些掛不住,沙姜雞卻像渾然不覺似的。
「那麻煩你幫我買一個牛肉砂鍋吧。」顧曉音道。
楊思墨如蒙大赦,「沒問題,你也要牛肉的對吧,多加一份牛肉?」她問沙姜雞。
「沒錯,辛苦娘子。」
楊思墨飄然而去,顧曉音不由八卦心起:「女朋友很漂亮啊,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要看你問的是什麼時候認識,還是什麼時候到手的了。」沙姜雞弔兒郎當地回答。
「看來你還費了點勁才追到人家。」
「非也非也。」沙姜雞連連搖頭,「像我這樣的黃金王老五,顯然是她費了點勁才把我拿下。經過小師妹我怎麼還能去追女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呀喂~」最後那幾個字被沙姜雞用拖長的音調念出來,倒真有點歷經滄桑的意味。顧曉音怕觸及他的傷心事,連忙改換話題:「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沙姜雞瞬間收拾情緒,好像剛才那一點心事的流露只是顧曉音的幻覺,「說到這個還得感謝你表姐。妙兒是兒科ICU的護士,我是去看小真的時候認識她的。」
「原來如此!」顧曉音恍然大悟。小真出生,到現在也不過是幾個月的事,然而從那以後,樁樁件件的事接連發生,倒像是過了好些年。
沙姜雞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及了顧曉音的心事,這幾個月,對老謝和對她來說,都挺不容易的。「其實吧……」
「真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沙姜雞剛衝動開口,謝迅到了。和一個醫生約會,他/她遲到簡直是理所應當的事,顧曉音甚至沒有多想哪怕一點點,倒是沙姜雞奇道:「這麼快?」
謝迅沒答他的話,只問:「你們都點了吧?」
沙姜雞回過神來:「妙兒幫咱點的,大概齊該回來了。」
「那我去點下我的,順便幫妙兒把你們的拿回來。她一個人哪端得了三份砂鍋。」
沙姜雞還是那句:「她可以,她力氣且大著呢。」被謝迅白了一眼:「你別瞧著人老實就欺負人家……」
「嗨,她願意……」
謝迅沒再跟沙姜雞羅嗦,自個兒往砂鍋窗口去了,顧曉音見狀,忙起身前去幫忙。
沙姜雞也沒惱,可沙姜雞自己才不會去幫這個忙。他掏出手機,給醫務科小江發了條信息。對方回得也快,謝迅那幾個還沒回來,回信已經來了。沙姜雞看了一眼,皺著眉頭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顧曉音喝了一口砂鍋的湯,有點燙,不過非常鮮美。
「怎麼樣?不錯吧?」楊思墨笑著問,「承包這個窗口的廚師據說是從安徽來的,用當地做法鹵牛肉,香腸也是安徽香腸,鹹鹹的,煮在湯里特別鮮。」
確實。顧曉音恍然大悟,這風味跟小時候她在安徽吃的非常像,要說美中不足,大概就是沒加鵪鶉蛋和皮肚。我怎麼沒早點發現這個好東西,晚上就給爸媽各點一份,他們肯定喜歡。
顧曉音想著,心情不由愉悅起來。本來兩個年輕的女生湊到一起就容易話多,楊思墨又活潑得很,因此很快和顧曉音熱絡地聊起來,倒把兩個男人撂在了一邊。
「你說這砂鍋是安徽的?」沙姜雞忽然發問。
「是呀。窗口的阿姨親口告訴我的,如假包換。」楊思墨不假思索答道。
「怎麼跟我在南京吃到的砂鍋口味一模一樣,就是少了皮肚。」
謝迅和顧曉音交換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裡讀出了「這州官竟敢如此明目張胆放火,還不就地法辦」的訊息。那蒙在鼓裡的百姓還無知無覺,天真地搶答道:「你傻了吧,南京又稱徽京,那可不是白叫的。我有一南京的閨蜜,有次坐網約車,正趕上她媽給她打電話,說了幾句之後司機問:『姑娘,你是蕪湖的吧?我家對門鄰居是蕪湖人,說話口音跟你一模一樣。』」
顧曉音知道自己不該插話,可到底沒忍住:「蕪湖真就在南京邊上,離南京的高淳縣比高淳離江寧還近哪……我們小時候去采石磯春遊,經常遇到南京學校的學生。」
「咦,曉音你竟然是蕪湖人嗎?世界真小啊!」楊思墨立刻好奇地探問。
「我媽是北京人,之前一直在安徽工作,我在蕪湖出生的。」顧曉音如實答道。
「哦,原來如此,我說呢,楚生說過你和老謝是小學同學,我剛還納悶難不成老謝是在蕪湖上的小學?」
楊思墨有一點和沙姜雞很配,顧曉音想,兩個人都能說。估計永遠不會冷場,也不會有心事說不出口的遺憾。前兩天鄧佩瑤還把她拉到一邊,問她現在和謝迅什麼情況,「從你辭職天天來醫院開始,謝醫生來探視也來得勤多了。你倆和好了?」
當著媽媽的面,顧曉音支吾了好久也只說出一句:「不算吧。」她和謝迅好像進入了一種奇怪的關係里,要說只是好友,兩人似乎都不甘心,但要複合成戀人,又差了那麼一點點火候。也許雙方都害怕再次失敗,一心求穩。顧曉音發現她不知何時喪失了剛認識謝迅時的想像力,她現在無論如何想不出一個情境,能讓她在那之中一擊而中,把謝迅再次拿下。她也不是不想邁出那一步,她就是邁不出去,像一個面對數學考卷最後一題無能為力的差生。
她也不埋怨謝迅沒邁出那一步,謝迅可能也跟她一樣吧。這是兩個差生之間的共情。顧曉音這麼想就釋然了——算了再等倆月,聖誕新年的時候再說。那時候人比較脆弱,既容易說服自己也容易拿下別人。這是顧曉音得出的結論。
因此她和謝迅吃著飯,該聊啥聊啥。倒是楊思墨一會兒從自己的砂鍋里挑點肉給沙姜雞,一會兒又從沙姜雞的砂鍋里挖個啥,不亦樂乎。
是戀愛的酸腐味道。
砂鍋吃完,楊思墨挽起顧曉音的胳膊,「我們科室就在全科樓下,咱們一起走。」
她們像兩個高中女生一樣走在前面。
「我覺得楊思墨真挺好的,適合你。」謝迅忽然道。
「前一句話我同意,後一句話我也同意。」
「那你丫也稍微上點心哪。」
「我覺得我挺上心的呀,」沙姜雞無奈道,「妙兒就一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工作在北京,我是想千里奔襲表個忠心,這不也沒那機會嘛。」
多說無益,謝迅決定閉嘴。
但沙姜雞可不想閉嘴:「今天院辦到底說啥了?」
「沒啥,就說他們還在跟病人家屬協商。人家手裡握著監控錄像,責任是沒跑的,如果醫院不打算丟卒保車的話,先跟家屬談好賠償,然後再處理我們吧。」
「丟卒保車?!」沙姜雞驚道,「院里難道在考慮這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