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出了咖啡廳就不說話了,像是被人剪了舌頭似的,一掃在咖啡廳裡面的活潑勁兒。
排隊上纜車的時候她也安靜如雞,於是在快排到他們的時候單崇忽然回頭,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一抬,把她雪鏡的鏡片取下來了。
嚇了衛枝一跳。
「你幹嘛?」
她仰著臉問他,一雙眼黑白分明地寫著莫名其妙。
男人捏著她的雪鏡把玩了幾秒,期間視線沒離開過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確定她沒悄咪咪哭唧唧什麼的,「啪」地一下又把她的「心靈窗戶」關上了,淡道:「沒事。」
到他們上纜車,看她拖著板在前面磕磕巴巴地單腳往前蹭,他順手扶了她一下――
上纜車時,又擔心她腿太短夠不著,親手把她拎上去的。
只是坐上纜車的時候,她又不怎麼配合了,剛剛坐穩就有點迫不及待地掙脫了他的手……他頓了下,但也沒說什麼,不著痕迹地縮回手,順勢抬手拉下保護桿。
餘光看見旁邊坐著的人腳一晃一晃的,她目視前方,好像看雪景看得很認真的樣子――就在單崇以為她就準備這麼當啞巴當一天贈予他難得的清凈,她終於憋不住了,突然毫無徵兆地冒出一句:「他們是不是其實都不太看得起我?」
衛枝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睛盯著山下雪道上的人,就彷彿雪道上有什麼人滑出了花樣。
單崇想問她這麼盯著看不恐高么。
「什麼?」他隨口答了聲,聲音有點漫不經心。
「我覺得他們都不太看得起我。」衛枝重複,聲音聽上去毫無情緒起伏,甚至有點麻木,「每個人聽見你在教我推坡和換刃的時候,都是一臉驚訝――有些人沒有惡意,有些人好像不太看得起我,覺得我是在浪費你的時間……」
她轉過頭,隔著雪鏡,望著男人:「教我推坡和換刃,給你丟人了嗎?」
――她聲音聽上去很故作堅強。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她就差把「快安慰我」寫在臉上了。
此時按照劇本,應當有男人寬容地笑一笑,告訴她任何人都是從零開始的,滑雪這玩意除了少數極其有天賦異稟或者是早先就接觸過其他板類運動的人,大家剛開始都是磕磕巴巴、連滾帶爬――
學的慢不要緊,慢慢學。
那些人其實也滑的不怎麼樣。
她早晚也會追上他們甚至是超過他們……
看,衛枝用腳指頭都能想到一萬種不太有創意的敷衍她的方式,所以她望著單崇,指望他說點兒什麼另闢蹊徑的好話――
鼓舞得她潸然淚下最好。
在她期望的目光中,男人沉默了下,然後說出來的話確實有點另闢蹊徑。
「你什麼時候突然有上進心了?」
「?」
「知道自己不行還不好好練?」他說,「技術都是雪道上刷出來的,要是你天天頂門進頂門出,我保證,在我的悉心教導下,今年雪季結束之前你也可以去嘲笑別人。」
「……」
衛枝猜測自己可能就是沒吃早餐才導致餓出了幻覺,覺得狗嘴可以吐象牙,眼前這人能說點兒什麼鼓舞人心的好話。
「你有沒有悉心教導先不說――」
「我怎麼沒有悉心教導了?」
「我也想努力,」她一掃之前的委屈巴巴,說,「我還不夠努力嗎?」
「象徵性的努力一下也好,明天起碼先努力地定個鬧鐘怎麼樣?」單崇說,「靠自然醒還敢跟我約每天早上九點?我懷疑你在找罵。」
「……那明天你不要給人上課嗎?」
「要。」
衛枝攤手。
單崇瞥了她一眼,就想給她扔纜車下面去。
他還沒搭腔,旁邊的人又有了新的主意:「你這麼忙,要不你找個人教我,付費也行那種?這幾天聽那些人說什麼『換刃誰教不是教』我都聽膩了……」
衛枝說這話也不是賭氣。
在相對不那麼熟悉的雪場,她是有點兒離不開人,單崇又那麼忙,不能老看著她,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找個靠譜的能教基礎課的――
「你給我找個靠譜的教我吧。」
她下定了決心。
這是真的要上進了。
因為她聽著他「頂門進頂門出」這種言論突然意識到,至少在某項擁有專業性的圈子裡,你不能靠菜征服一個站在此圈金字塔尖的男人――
就好像現在編故事都沒人再敢寫「犯錯不斷、愚蠢兮兮的女下屬得到霸道總裁的青睞」這種情節一樣……
要征服太陽,起碼你也得當個能和太陽肩並肩的東西。
隨便是什麼,哪怕是一顆靠著太陽狐假虎威發光的星星也好。
她一臉認真。
單崇想了想,也沒拒絕她,答應的那叫個乾淨利落:「行,我給你找個。」
然後他坐在纜車上,開始觀察雪道上的人。
衛枝轉頭看了他一眼,把頭轉回去,想了想好像哪裡不對勁,又把頭轉過來看著他,問低頭盯著雪道的男人:「你在幹嘛?」
「找能教你的人。」
「哪找?」衛枝懵了,「從纜車上?低頭往下望?雪道上找?」
「怎麼了?」
「……………………撿破爛的都沒你這麼隨便,」衛枝伸手拽著他的雪服拉扯了下,拉得懶懶散散坐在那的男人搖晃了下,「我說真的,要麼你讓背刺教我,或者那天那個穿白色雪服的!」
「……」
背刺就算了。
那天那個穿白色雪服的是誰?
單崇認真想了下「那天那個穿白色雪服的」是哪位,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這個形容詞和某個長相像個女人似的傢伙聯繫起來了……
瞬間就收了不正經的懶散臉。
他還沒忘記上回走之前,小姑娘盯著那人不捨得收眼,看完了拽著他說:教練,我想學刻滑。
現在他合理懷疑她鋪墊那麼久,又是生悶氣又是突然求上進的,是蓄謀已久――
感情是在這等著?
呵呵。
「你才是什麼貓狗都想跟著學,」男人拍開還拽在他衣服上的小爪子,面無表情道,「那人又不在新疆,教什麼教――」
話還沒落。
從纜車腳下雪道,一抹熟悉的身影遠遠而來。
滑得好的人總是非常顯眼,於是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寬敞雪道上顯得如此出類拔萃,修長的體型,靈活的平花技巧動作,臉上的雪鏡在陽光下反射著蒼蠅綠……
從雪道盡頭極速而來,那人雪板斜切雪道,留下深深雪痕,每一次的跳刃,半刃起跳都帶起雪塵一片――
到他們腳底下時,那人跳了個nollie360接板尾平衡,眼看著還以為他要摔了,人直接接了個press再接個ollie360,穩穩落地,捲起一片白色雪牆。
一片白色中,只有他腰間掛著的彩繩裝飾是唯一的色彩。
衛枝扒在纜車欄杆上,低著頭,脖子伸得跟屁股上的那隻王八一樣長,往下看得目不轉睛。
單崇:「……」
他拽著她的雪服帽子,把人強行抓回纜車靠背上,摁住。
單崇:「坐好。」
衛枝還拚命想回頭看:「剛才從我們腳下面滑過的那個白色雪服……」
有點眼熟啊。
單崇:「不認識。」
衛枝:「……」
衛枝:「哦。」
在男人冰冷的否認中,小姑娘默默把往後轉的身體轉回來,有氣無力地坐在纜車上,嘆了口氣,好像有多遺憾似的。
……
單崇發信息給他的獵犬讓他去山上掃雷看看有沒有奇怪的東西出現時,他的獵犬並沒有看見他的信息。
因為背刺正陷入一場奇妙的修羅場里。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原本單崇帶著衛枝走了,沒多久小熊就也走了,背刺看見落單的老煙和姜南風,就琢磨他倆是不是也約好了要上課……
正想跟老煙打招呼那他自己上山找花花那些人玩算了。
這時候,老煙往座位上一靠,然後當著背刺和姜南風的面,找到姜南風微信頭像,給她現場撥了個語音――
當然沒撥出去,系統一個巨大的紅色感嘆號,提示「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尚未將您添加為好友,您可以按此先添加好友」等一長串字樣。
一隻手捏著手機,掂量著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三秒後,老煙將它往桌子上一扔。
平日里總是臉上帶著笑的小奶狗此時唇角緊繃,眉頭蹙著,就像是從來沒有鬆開過……手機落地發出「啪」地一聲,他也冷笑。
「昨天背刺來問我,衛枝管師父要車鑰匙去機場接你,怎麼是她去,大半夜的,再怎麼著也應該是男生去接,」大男生聲音有點兒冷,「你猜我該不該去接你?」
背刺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整個shock住了。
他茫然地望著老煙,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確定這氣不是沖著他來的,實現立刻落在了現場所剩下的唯一一位人類身上――
後者原本應該是與衛枝同歲。
但是和那個看著總是一驚一乍又好欺負的小師妹相比,眼前這位氣場完全不同,雖然也年輕,但是眉眼之間總有一股成熟與穩重……
舉手投足,是完全不同的風味。
姐姐。
大姐姐。
隨便什麼。
面對老煙的質問,這位大姐姐穩如泰山,沒被嚇著也沒有心虛,只是慢吞吞抬了抬眼,沖在發火邊緣的大男生說:「我都刪了一個月了,你不也是昨天才發現的嗎?」
老煙眉一挑,剛想反駁,可惜沒等他開口,姜南風又勾唇笑了笑:「否則你早該來找衛枝問怎麼回事了。」
「……」
到了嗓子眼的反駁硬生生被吞回了肚子里,老煙臉上的表情差點沒掛住,一時間語塞……白皙帶著一絲絲稚氣的臉蛋從白轉紅,憋住了。
姜南風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也沒別的意思,那時候以為回去以後都不會再聯繫了,留著聯繫方式也不知道幹嘛……誰知道還有後面新疆這茬啊。」
輕飄飄地語氣,就跟這真的不算什麼事兒似的。
姜南風一邊說著將他發脾氣扔桌子上的手機撿起來,看了眼是開了十分鐘內免密碼解鎖的,就順手劃開解鎖,進入他的微信界面――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掃了他的微信二維碼,添加好友。
然後用他的手機,通過自己的信息。
一系列操作她也沒問過誰的意見。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界面顯示添加好友成功,很滿意地把手機翻過來把添加上好友的頁面給老煙看了看,然後抓過他的手,把他的手機塞回他的手裡。
「加回來不就好了,發什麼脾氣?」
那語氣,像哄小孩似的。
就好像他真的在無理取鬧似的。
老煙瞪著掌心裡的手機。
姜南風順手拿過他另外那隻手裡握著那杯沒怎麼動過的咖啡,喝了一口,搖晃了下紙杯,沖他笑了笑:「今天還是很困,我想回去睡回籠覺,明天再上課好不好?」
老煙一臉茫然。
然後在背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他反應滿了半拍,就擠出來個「嗯」字單音節。
姜南風抬起手,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
又轉頭,沖背刺笑了笑,笑容大概是「不好意思見笑了」的意思,然後她捏著老煙那杯咖啡,轉身離開。
過了一分鐘,當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廳,老煙微信得到三十二塊轉賬提示,正好是一杯冰美式的價格。
瞪著手機頁面上的轉賬,老煙沉默,點接收也不是,點退回也怪怪的……
把她好友刪了那更加顯得他好像怎麼著了似的。
擺了一早上的臭臉,最後發飆不成反被日,他現在真的憋得慌。
他回過頭,茫然地看了眼背刺。
對這一系列發展嘆為觀止的背刺終於忍不住對這出「渣男遇見渣女被先發制人慘烈翻車」戲碼發出人類最原始的感嘆――
「我艹啊,真的牛逼。」
……
下午,姜南風窩在酒店睡覺。
單崇給那個小熊上課,衛枝對雪場不夠熟悉,自己不敢上高級道(也被單崇三令五申強調不許去),就自己在下面練習了兩個緩坡的c彎――
教學視頻是單崇選好了發給她的,一個下午她就在底下的中級道滾來滾去,還好這個時候雪季初,新疆人不算多,她摔的再慘,也不算丟人。
最後在摔的鼻青臉腫中,算是勉勉強強練會了前刃和後刃兩個c彎。
前刃和後刃的兩個c彎連起來就是換刃。
下午四點多,單崇下課了,來中級道找她,驗收了她的一下午成果,看她顫顫悠悠地挫雪c彎,指點了兩句後,總算說了句人話――
「還行。」
也算是肯定了她的努力。
然後兩人一塊兒收板,準備離開雪場。
衛枝抱著自己的板,跟在男人身邊,一邊走,腦袋也不自覺地擰向他所在的方向,跟他抱怨他找的視頻講話速度太快,害得她剛開始聽的不明不白的,摔了很多次;
還有這邊的雪道上居然也有□□,有個差點撞到她,嚇了她一跳;
還有還有新疆這邊滑雙板的人好像沒有單板的多,和崇禮也不太一樣……
小姑娘撲騰著翅膀,嘰嘰喳喳。
背刺跟在後面,懶洋洋地評價:「像剛從大學下班的教授爸爸來幼兒園接女兒放學,女兒跟他講述一天幼兒園裡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兩人齊齊回頭。
背刺:「……」
背刺:「晚上吃什麼啊?」
衛枝:「烤全羊。」
背刺睜大眼:「誰說的?」
衛枝:「我說的。」
單崇低頭看向她,她回望:「不來么,我定了位置了。」
單崇想了想,說:「來唄。」
……
回到酒店換衣服後,大概六點半在衛枝定的飯店集合。
這家餐廳很有名,衛枝好不容易訂到最後一個包廂,推門進去發現人基本都到了,偌大個桌子坐了一圈的人,不僅是單崇、背刺他們那一群,還有早上那個網紅小熊,以及花宴的朋友狐狐。
花宴在微信里瘋狂滴滴衛枝――
【sakura宴:下樓遇見了!!!她們問我們是不是去吃飯非要跟來!!!啊啊啊不好意思,狐狐那份錢我給!】
衛枝都沒來得及回她。
小熊就主動跟衛枝打了個招呼,笑著說:「不好意思,剛才在樓下遇見了就說一起吃飯……上了車才知道是小姐姐請吃飯呢,我們這份我們自費啊!」
衛枝笑了笑,掃了一圈桌子上――單崇低著頭和背刺他們打遊戲,隔著他兩個人才有個位置――她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把椅子拉出來,才淡笑了下,說:「沒事,幾個人吃不是吃,哪有那麼小氣?」
這話反而顯得小熊見外了。
畢竟桌子上也有幾個本來和衛枝不熟的人,她這話整得他們也挺尷尬。
小熊被這麼明裡暗裡的回了句嘴,笑了笑,不說話了。
衛枝坐下,然後看見姜南風在微信里給她比了個贊――
【薑汁:可以,雖然師娘暫時只是個夢想,師娘風範倒是來的巨快,贊贊。】
【薑汁:一桌子人她一個人要aa,有病啊,難道還把一千多除以人頭給她算個人頭費?那別人的你是收還是不收!】
【少女嘰:……】
【少女嘰:別貧。】
【少女嘰:你和老煙怎麼樣了?這一桌子吃飯呢我還怕尷尬,上午專門給你們留了機會,希望你有珍惜。】
【薑汁:沒事了啊,甚至約了明天的課。】
【少女嘰:???進展這麼快?好友加回來順便約課?】
【薑汁:不然還去雪場大海撈針重新找人教么,不夠費勁。】
【少女嘰:牛批,不愧是您。】
【少女嘰:贊贊。】
兩人微信聊了一會兒,就上菜了。
一隻羊,再點點別的主食,也確實夠十幾個人一塊兒吃。
餐桌上氣氛挺好的,本來雪圈就擁有容易交朋友的氛圍特性,大家吃吃喝喝一會兒就熟悉了,包廂的氣氛熱絡起來……
來自五湖四海的雪友天南地北的聊,也沒什麼誰嫌棄誰剛學換刃,誰是大佬就高人一等。
衛枝通過大家的聊天才知道小熊和狐狐本來就是朋友,這次狐狐過來新疆直接跟她住的一個酒店……
小熊原本是想通過狐狐和花宴約單崇的課,但是不知道怎麼的花宴就拒絕了,後來是老煙幫忙搭的線。
對此,花宴的解釋是:「這雪季崇神一半的課時我拉來的,他讓我歇歇――是叭,崇神?」
飯桌上單崇話少,就吃了點東西,存在感不高,偶爾有人像花宴這麼叫到他,他就「嗯」一聲或者敷衍地笑笑。
衛枝一邊聽他們聊天,從她的位置餘光正好能瞥見他的一舉一動――
一晚上他一滴酒沒碰,問就說是要開車回家。
單崇沒碰酒,衛枝倒是趁著興緻上來陪著新交的朋友一塊兒灌下肚子不少,這邊的酒挺上頭,小姑娘白皙的臉上這會兒浮著淡粉色的血色。
只是她喝醉了不會撒酒瘋,就是拿著手機,一個個把通訊錄里有的沒的電話都撥一遍。
那邊接通,她就掛掉。
樂此不疲。
連順豐快遞都不放過。
衛枝忙著打電話給順豐快遞時,桌子上還是小熊在說話,說到上課的事,就笑話狐狐:「上次在崇禮,這人好不容易約到崇哥的課,還跟我炫耀……完了沒一會兒就說自己被退課,準備開始回爐滑行――那傢伙哭的呀!哈哈哈!」
狐狐紅了臉,就要跟小熊干酒堵她的嘴。
狐狐攘搜鄣コ紓骸拔葉妓狄謊的價格讓崇神繼續教我滑行,他又不願意。」
被點名的人抬了抬眼,沒說話,反而是攘宋樂σ謊邸
後者此時下巴放在餐桌上,本來是一邊玩兒通訊錄,一邊偷瞄他,猝不及防被抓了個包,她茫然地「啊」了聲,眼巴巴望著他,沖他燦爛笑了笑。
男人頭疼地收回目光,「教基礎費勁,」他說,「不想教。」
狐狐早就見識了他的油鹽不進,也早就放棄。
正好這時候小熊在旁邊說:「沒事兒,崇哥不教基礎,那這一桌子哪個不是大神……老煙,你呢?」
她隨便點了個自己熟悉的,老煙這會兒正擱和背刺聊天,聽見自己名字就轉過頭,小熊沖他笑:「明天你給狐狐上幾節課唄,給她板正下基礎滑行,正好她也會點平花,跟你還能進階一下……」
老煙沒說話,就保持著半轉身過來的姿勢。
狐狐上下打量了下老煙――要說崇禮雪圈,公園看單崇,那平花這塊,老煙名聲確實響噹噹――再加上他長得確實不賴,白白凈凈的,平時想上課的話,也是大把人排隊等著約。
狐狐挺滿意,就笑著跟他舉杯:「明早開始?」
衛枝一臉莫名地望向姜南風。
還沒等對方給她個回應,就聽見老煙在那邊懶洋洋地答了句:「好啊。」
衛枝眉頭一皺,把腦袋從餐桌上拿起來了。
正欲發作,腳下被人踢了一腳,她轉頭看向姜南風,後者沖她剋制地笑了笑,做了個口型,沒事。
衛枝差點憋出內傷。
其實姜南風真的無所謂老煙這種鴿子行為。
無非就是還在氣不過刪好友的事,這會兒想給她下馬威。
她不動聲色,表現自如,和花宴他們有說有笑,從頭到尾除了桌子下面給衛枝那一腳,就像沒事的人一樣。
衛枝不行。
她眼裡揉不得沙子,看不得這種事,再加上她雖然自己就是小小個的看著不怎麼頂用,但是大是大非面前,就是護犢子――
她快讓老煙氣死了。
在她直勾勾的眼裡,老煙臉上「渣男」倆字成了烙印……
然後一個連坐,她連坐在旁邊,本來應該算是無辜的單崇也嫌棄上了。
再加上喝了酒,這會兒腦子昏昏沉沉,沒一會兒她就站起來說「我出去洗手間」,然後拉開椅子往外走,倒是沒真的去洗手間,就是準備出去找個地方,給單崇扣字,把他的徒弟罵一頓,然後讓他賠個能上課的正常人來――
走到外面剛拿出手機。
被外面寒風凍得一哆嗦,小姑娘一抬頭,就看見餐廳外面的台階邊上,蹲著個人。
那人大概二十歲出頭,是個年輕的男生,身上穿著白色的背帶褲雪服,白色的衛衣打底,一身白……腳上踩了雙草綠棕色nitro的當季新款刻滑鞋,鞋鬆緊開著的。
他蹲在那,面朝著街道,吞雲吐霧。
從後側方看去,過於精緻的五官讓他看上去偏向於陰柔俊美,黑眼圈很重,一副睡不醒的模樣,煙霧繚繞間,使他更顯蒼白――
這人長得挺眼熟。
衛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他是誰,但是目光下移到他腰間掛著的彩繩裝飾,白色的雪服里唯一的一抹彩色,讓她至少認出來,這人就是今天上午在雪道上那個大佬。
她猶豫了三秒。
心裡有了主意。
「咔嚓」一下把正顯示與蠟筆小新對話頁面的手機屏幕鎖了,往兜兜里一踹。
……
戴鐸正蹲在外面躲懶外加吞雲吐霧。
突然,鼻息之間除了煙草味,突然鑽入一股違和的果味甜香夾雜著酒精氣息,他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旁邊就以同樣的姿勢「唰」地蹲下來個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淺色的毛衣,白色羽絨外套,半張臉蛋藏在高領毛衣後面,她抱著膝蓋挨著他蹲,肩挨著肩,小小一團。
像是蹲在電線杆上的白鴿,正休閑,旁邊突然撲騰著翅膀蹭過來只圓滾滾的肥啾。
「今天上午在雪場,會刻平下高級道那個,是你嗎?」
她聲音響起,帶著一點兒醉酒的溫吞。
「……」
戴鐸眼皮子挑了下,露出個輕慢的表情,剛想說「不是」,就聽見肥啾說:「上課嗎?多少錢都可以,我賊拉有錢。」
戴鐸:「……」
戴鐸:「?」
叼著煙屁股,沒想到蹲在路邊抽個煙都能有生意找上門的戴鐸整個愣住――
這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