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崇發完短訊,隨手把手機扔身邊的頭盔里,然後環顧四周找了找,正好在長椅上看見一張被遺棄的、雪場附近餐廳開業宣傳單。
將宣傳團扯過來,團了團,往某排柜子門上一扔:「出來。」
「啪」地一聲,紙團落地,隨後柜子搖晃了下,從後面慢吞吞探出來個毛茸茸的顱頂,顱頂之後是光潔的額頭,然後是小姑娘賊兮兮明亮的黑眼。
她只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從柜子後面伸出只手,探出來撿起那個落在地上的紙團,又「嗖」地縮回去:「亂扔垃圾,你沒素質。」
「偷聽人講話,你有素質?」男人收回目光,動作緩慢地戴上了手套,「過來。」
藏在柜子後面的人出來了,身上穿著雪服,抱著自己的雪板,踩著不怎麼靈活的雪鞋吭哧吭哧跑到他面前——
今天因為沒化妝,衛枝把頭髮都紮成一團丸子頭在頭頂,毛茸茸的一顆發丸,發頂蓬鬆,襯得她藏在雪服衣領後面的臉只有巴掌大。
她倒是會長。
臉就那麼點兒,看著也是小小一隻,真上手碰了才知道其實她身上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不含糊全是肉……對於這點,他倒是比誰都清楚。
思及此,男人發現自己思想有點跑歪,及時懸崖勒馬。
清了清嗓音,目光冷冷清清掃過她眼底的黑眼圈:「鬼鬼祟祟躲在柜子後面幹什麼?」
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剛才最後那會兒想和老煙說什麼?」衛枝挨著他坐下,用手肘懟了他一下,「是想教訓他人不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嗎——」
「……」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沒說出口讓你聽見。
男人平靜地想著,薄唇一勾,哼笑:「想像力豐富。」
衛枝一點沒被他打擊到,相反的一臉興奮地用爪子捉住他的肩膀,一頓搖晃,眼裡閃爍著光芒像是繁星閃爍:「所以老煙很生氣嗎?他肯定氣死了吧!可惡啊剛才他背對著我都看不見他的表情……你是不知道,剛才在雪具大廳中央
我親眼目睹了他帶著那個狐狐,南風帶著白衣大佬相遇的狗血畫面——」
「那人叫戴鐸。」
「什麼?哦,名字還挺好聽。」
單崇微挑眉,然而衛枝的重點壓根不在這,她繼續晃悠他的肩膀,滿臉寫著高興:「你是不知道——哦,你可能知道——白……戴鐸那張嘴有多損,他當著老煙的面跟南風說『十天才學會c彎,建議你去警察局報警詐騙』——」
單崇:「?」
衛枝砸吧下嘴,此時還沒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一心沉浸在方才那幕帶來的戲劇感里難以自拔:「哎呀你是沒看到,當時老煙那個眼神兒啊,能吃人!」
單崇:「……」
單崇:「你還挺高興?」
一聽旁邊這人聲音森森的,好像突然又不太愉悅,衛枝抓著他胳膊搖晃的動作停頓了下——
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又在不高興個什麼勁兒,替老煙生氣?
以前怎麼不知道他對徒弟的愛護能到同仇敵愾的程度……
正納悶,就聽見他不急不慢的聲音道:「阿勒泰這邊警察局門往哪邊開我比你清楚,要給你指個路嗎?」
衛枝:「?」
單崇:「別人十天學個c彎,十天你連c彎都沒學明白,不值得和姜南風組隊一起去報警嗎,可能他們甚至會為你成立一個專案組。」
衛枝:「……」
哦,感情是戴鐸一句話罵完了單崇這邊整個師門,從上到下,連師父都沒放過。
一時間,小姑娘臉上的神情變得有點兒精彩,那種吃瓜再次吃到自己頭上,房子塌了還要坐在稀巴爛的廢墟里興高采烈的感覺……
又來了又來了。
怎麼每次一遇見戴鐸,畫風就變成這樣了啊?
衛枝試圖挽尊:「我不一樣。」
單崇:「哪不一樣,你缺條胳膊還是缺條腿?」
衛枝一臉認真:「您沒收費。」
單崇:「哦。」
衛枝:「嗯嗯。」
單崇:「太容易得到的都不值得珍惜,比如免費白嫖。」
衛枝:「……」
男人把
頭盔戴好,站起來,順手拎起兩塊板的同時,居高臨下地俯視還坐在椅子上還獃獃仰著臉望他的小姑娘,沉默。
稍一停頓,終於還是忍無可忍,用前所未有嚴肅的語氣道:「今天學前後刃c彎的鏈接,兩個彎連起來就叫換刃……太陽落山之前你必須學會換刃。」
「……」衛枝頓時覺得她這就是沒事幹給自己找事,巴巴地望著滿臉寫著不高興的人,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作死,問了句,「學會了有獎勵不?」
「有。」
她雙眼一亮。
「昨晚你喝醉成泥巴之後乾的那些破事、說的那些瘋話我不計前嫌。」
您還記得啊?
「…………學不會呢?」
只見單崇臉上放空了幾秒。
隨後他掀了掀唇角,嘲道:「那咱倆誰都別想活。」
……
衛枝踩著不情不願的步子,灰溜溜跟在男人後面,往纜車那邊緩慢移動。
今天的纜車挺熱鬧的,居然難得排起了隊。
站在隊伍的最後面,衛枝無精打采地嘆了口氣,正想感慨這是什麼人間疾苦,一抬頭,就看見排隊排隊的前方不遠處,站著戴鐸和姜南風。
她眼一亮,剛想打招呼,目光再一掃,整個人就「卧槽jpg」了——
在姜南風和戴鐸前面在兩三組,是老煙和狐狐。
現在,他們三組六個人,以a、d、g的順序,自然而絕妙地散落在隊伍的三個位置。
老煙和狐狐在最前面。
姜南風和戴鐸在中間。
衛枝和單崇在最後面。
於是在隊伍的最後面,衛枝一把抓住單崇,瘋狂搖晃他的手臂,男人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對視上她前所未有興奮的雙眼——
「……」
至少這種活蹦亂跳的眼神兒他從來沒有在纜車下面見到過。
畢竟如果有「站在纜車下面就開始不自覺嘆氣」這種比賽,衛枝肯定可以穩妥勇奪第一。
「怎麼?」他問。
衛枝不說話,只是唇角瘋狂上揚,用下巴點了點隊伍前方。
單崇抬頭,順
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此時此刻,老煙和狐狐正在聊天。
準確的說是狐狐單方面在說話,老煙時不時應兩句,但是長了眼睛的人都會發現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是「本人不在現場」。
雖然是在笑。
但基本每說三句話,他就下意識地側過身,餘光往身後不遠處掃一眼……他可能覺得自己挺隱蔽的,然而這孩子還是演技太差,站在十萬八千里,衛枝都被他心不在焉熏到。
而在老煙餘光所到之處,姜南風單腳穿著板,這會兒趴在欄杆上,在發獃。
「……」
單崇收回目光。
剛想讓小姑娘消停點,沒來得及開口,這時候,站在他們前面兩三組人,姜南風身後的戴鐸開口:「單腳上下纜車是會的吧?」
他這話成功讓站在他們後面的單崇閉上嘴,也讓在他們前面的老煙原本是在接著狐狐的話、聊著聊著直接整個人掉線,回過頭。
姜南風目光還落在遠處的雪山上,一隻手支著下巴,懶洋洋道:「不會。」
戴鐸沉默了片刻,用嘲諷的語氣問:「再問一遍,你那十天都學什麼去了?」
姜南風還是像沒骨頭似的,動都不帶動彈一下,靠在欄杆上:「崇禮山頂雪場有吊箱啊,你又不是沒去過。」
視線落在她挺翹的鼻尖,看著她滿臉無所謂,戴鐸平靜道:「這邊雪場吊箱經常不開,比如今天……我剛才讓你穿板上纜車時你怎麼不說你不會?」
「哦,」姜南風轉過頭對著他展顏一笑,「準備一會兒在纜車上問你的啊。」
語氣理所當然,一點兒沒覺得哪裡不太對。
「上纜車就是單腳滑行到劃線地方等著就。」
狗屁等到上纜車,不管她愛不愛聽,戴鐸直接開始他的教學,「下纜車的時候,注意纜車快到時,我會把欄杆推上去,到時候你就往你的主動腿——就是你的右腿方向稍微側身——等纜車離開懸空到達纜車終點站平地雪面,你的左腳頂著左邊固定器,保持你平時兩邊腳都穿板的姿勢站起來,然後不要著急動,這時候纜車還
在走……你就扶著纜車讓它推著你走,同時自己調整好基礎站姿,直到到出終點站的小陡坡,再鬆開纜車,放直板下,逐漸靠你的鞋舌往前刃施壓,你就能壓著前刃完成一個前刃單腳c彎轉過來,結束直板,完成下纜車……我說的夠明白嗎?」
他教學到時候還算有耐心,多餘的廢話不說,每個階段都分析得很清楚。
姜南風聽進去了,點點頭,正想說「一會兒試試」,就聽見前面隔著幾組人,有個活潑的女聲響起——
「老煙,你之前上課連人上下纜車都沒教嗎?噗,你是不是其實也好久沒教過零基礎了?」
姜南風猛地聽見這聲音,和聲音里提到的名字愣了愣,這才像是發現了前面隊伍里有熟人似的,臉上有點兒茫然地沖著聲音來源方向轉過臉去——
然後下一秒,就對視上了大男生那雙目無情緒的黑眸。
老煙遠遠地看著姜南風,眼裡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愧疚之類的任何情緒,沒有蔑視也沒有嘲弄,他只是安靜地與她對視上。
姜南風眨了眨眼。
下一秒,下巴被人用一根手指從側面勾住,她沒反應過來,於是輕而易舉地順著那手指的力道,腦袋偏轉向了反方向——
在她面前,年輕男人的丹鳳眼微眯,目光閃爍著懶散,他用教學時完全一樣的語氣淡道:「看他幹嘛,看我……問你話,我說的夠明白了沒?」
感覺到勾著自己下巴的手,提示性地往上抬了抬。
示意他在等待她的答案。
「你說那麼詳細,再聽不明白的都是傻子。」姜南風道,「一會兒試試就知道了。」
她說完,下巴上那隻手便挪開了,年輕男人懶洋洋用滿意的鼻腔音「嗯」了聲,身體一歪,並排著她靠在欄杆上,斜睨她一眼——
「別摔啊。」
「嗯,摔不了。」
氣氛不冷不熱,卻是恰到好處的和諧。
和諧到足夠老煙忘記自己還要上纜車這件事,還是纜車都快到了,狐狐催促他,他才回過神來,顯得有點兒狼狽地拖
著板蹭過去,倉促趕上的纜車。
從頭到尾他沒說一句話,直到上了纜車,他才用只有他和狐狐才能聽見的聲音,冷冷道:「我怎麼教基礎跟你沒關係,你愛學學,不學就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來了,辣么快的屬實牛批哦,眾人拾柴火焰高?
ps:老煙也不是教的不好,其實就是理念不一樣,風格也不同,下章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