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枝拖著板上纜車,坐穩了,單崇把欄杆拉下來,她趴在欄杆上晃腿,還不忘記心滿意足地感慨:「吃撐了。」
單崇看過來。
她面無表情地補充:「瓜。」
她真的覺得自己幹了件天大的好事兒——
這件事說要有啟發還是昨天,她在纜車上說再找個人在單崇沒空的時候教她,當時他嘴巴上答應的挺好,但實際明顯就是沒怎麼放心上,壓根就懶得幫她找備胎……
這些大佬教基礎課時候很不耐煩的,這是沒錯。
但是眼看著人都要教出來了,讓他們再拱手相讓,估計也是不太情願,很有那種皇帝老子挑女婿,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差點意思的架勢在。
單崇是這樣的話,那老煙肯定也是。
——就跟前男友分手了似的,要想要前男友夜不能寐,握緊拳頭,痛哭流涕……那前男友一米七五,下一任就不能是一米七四,前男友開賓士,下一任就不能是開本田思域。
所以找人頂替老煙,要隨便找個莫名其妙的人來教還真不行,就非得找個和老煙差不多甚至比他還厲害的,讓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少搞騷操作,這年頭,誰是誰的備胎還真說不定。
做人,那就得不蒸饅頭爭口氣。
姜南風他們的纜車就在衛枝他們前面兩三個,衛枝稍一探頭就能看見他們,而此時此刻她撐著腦袋望著前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對戴鐸的滿意。
這氣氛有點熏到單崇。
所以他問:「你能不能坐好?」
語氣不是太好。
知道他脾氣其實不怎麼好,衛枝也不怕他。
慢吞吞轉過頭看了男人一眼,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沒想過找他來教我,我當時就想著要給南風找個和老煙差不多或者比他厲害的人,雖然並不抱有多大希望,原本想要讓你幫忙找的……」
這就是她那條「你得負責」的微信來源。
她吞咽了口唾液,把話說完:「結果剛出門,就看見他蹲在那,簡直是困了有人送枕頭。」
單崇不是很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所以呢?」
衛枝:「所以你不要一聽見戴鐸的名字或者一看見他的人就皺鼻子。」
單崇聞言,剛想說老子看見他就煩跟人類看見粑粑會下意識皺眉頭沒有任何區別,你說破了天他也就是那麼個存在……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她用特別自信的聲音說:「你別吃醋了,南風換個教練,又不是我要換,關你什麼事啊?」
單崇:「……」
在過去二十幾年的記憶中,單崇很少有別人講話他接不上的時候,他也萬萬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
他直接把戴好的雪鏡往上一拉,露出毫無波瀾的漆黑瞳眸,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讓她看清楚他現在有多冷靜。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吃醋了?」
他是真心發問。
「沒有嗎?」
「沒有。」
「那你給我找個你上別人課的時候能頂替你教我的。」
「……」單崇說,「你今天學會換刃,在接下來的十天二十天甚至三十天都是花式熟練換刃的過程,我不在的時候,自己練就行,要什麼挺頂替我的人?」
「哦。」
衛枝就發出一個單音節,但是氣氛到位了。
單崇伸手把她的護目鏡摘了下來,就看見她雙眼裡閃爍著名叫「你看吧」的光,看得他很想打人。
於是「啪」地一下,他又給她把那個護目鏡裝回去了,眼不見為凈。
「我不知道你看上戴鐸哪點,他也是個玩公園的,就是也稍微會點刻滑和平花,跟老煙這種專攻的根本比不了,」他說著,停頓了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帶上個人感彩,「而且他那張破嘴,狗都嫌,總有一天死了就是因為他的破嘴會發出聲音。」
「還行吧?」衛枝猶豫著,還要頂嘴,「我覺得他嘲笑老煙教學質量有問題的時候說的話挺動聽的。」
「……」單崇服了,「你是不是真覺得他沒連你一起罵進去?」
「沒有。」衛枝說,「我會下纜車啊?」
「……」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纜車還真就快到山頂了。
姜南風她們先到的,從衛枝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她穿著一邊固定器的腿拖著板在空中晃悠,然後逐漸到坡上,戴鐸推起了欄杆,姜南風的板在雪面上拖動。
然後纜車到了平地,她另外一隻腳卡在固定器上。
她慢吞吞站起來,被纜車推著走,直板,穿著固定器那邊腳帶動著後腿一塊兒逐漸給前任施壓——
一個漂亮的c彎,她跟著戴鐸身後,在纜車坡下面停穩。
這纜車下的挺好。
姜南風剛到,衛枝他們也到了。
按照順序,她也是慢吞吞把屁股挪出去一點兒,然後再繼續慢吞吞站起來。
然而就在她鬆開纜車的一瞬間,她左腳滑了下沒踩穩,在放直板階段前腳掌呲溜出去了,後腳下意識往後刃壓想要剎車——
這一前一後,整個人晃得,眼看著就要摔個狗吃屎。
就在這時,腰間多出一雙手,從後面一把扶住她的腰止住了她後倒的趨勢。
她胡亂踩在固定器上,滑的亂七八糟,然而卻因為身後的力道足夠有力,沒摔,且隨著身後那人的力道順利地在纜車坡下滑出一道c彎,停住。
眉心一陣「突突」亂跳,她驚魂未定。
身後,耳邊近在咫尺的位置有男人平緩的呼吸。
衛枝回過神的同時,原本放在她腰間的那雙手順著力道的消失撤走,她回過頭,就看見單腳踩著板的男人立在她身後,不急不慢地抬手,往下拉拽了下自己的手套。
隔著雪鏡,他懶洋洋地抬眼掃了她一下,面無表情地說:「『我會下纜車啊『。」
衛枝:「……」
衛枝被他激得燃起了戰鬥欲。
衛枝:「這次怎麼沒摸了下我的腰就像見了鬼似的?」
垂了垂眼,遮去情緒,男人表情都沒什麼變化:「因為昨晚該摸都摸遍了,審美疲勞。」
衛枝:「……」
單崇:「順便,你昨晚踢掉的鞋子還在我車上,今天散夥前記得來拿。」
衛枝:「…………」
真想不通《灰姑娘》這個故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讀的時候還覺得怪浪漫的……而到了現實現在她一想到自己的鞋掉在暗戀的男人車上,臊得都想死。
媽的。
……
下了纜車,果斷路過艾文大道,衛枝看都沒再看那條雪道一眼。
在另一條雪道前面找到了姜南風和戴鐸,衛枝穿著板千辛萬苦地蹭過去,跟她湊在一起,兩人嘀嘀咕咕。
看小姑娘眉飛色舞,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是在講老煙壞話。
單崇看見戴鐸在那邊,就故意放慢了挪動速度,等他過去兩人就是不咸不淡地互相看了一眼,已經算是可以做到的最有禮貌的打招呼方式。
衛枝和姜南風湊一塊兒說說笑笑,她正彎著腰穿板,頭盔上被人從後面輕輕拍了下,就聽見男人說:「不著急,他們先走。」
衛枝剛想問他是不是對戴鐸過敏,連他呼吸過的空氣都不能接受。
這時候就聽見男人聲音換了個方向,對著她身後不遠處的某人說:「她們湊在一起,五百米休息一次,一次十分鐘。」
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衛枝看見戴鐸。
戴鐸彎腰穿好自己的固定器,沒搭理單崇,但是顯然是聽見他說話了,於是看了眼衛枝和姜南風,對後者說:「好了沒?」
戴鐸畫風和老煙不太一樣。
說一不二的。
姜南風不能指望他能跟自己一起蹲在山上一塊兒看個落日夕陽,嘆了口氣,拍了拍衛枝的肩膀先走了。
此時此刻在他們腳下的雪道雖然不是艾文,但也是個正兒八經的高級道,衛枝見姜南風前面半段推了兩三米的坡,戴鐸背著手跟在她後面:「纜車上怎麼跟你說的?c彎呢?」
姜南風放板,乾淨利落地完成了個前刃c彎。
「前刃轉過來以後別看山上,別往下掉,看你的滑行方向……保持前刃落葉飄,擰板,擰,再接個後刃c彎。」
伴隨著他的指令,姜南風的板就是橫向斜切走的,伴隨著半刃吃雪越來越深,滑行速度變慢到她可控範圍,她再擰板,放直板,又掉轉過來,完成了個後刃c彎——
兩個c彎第一次嘗試連接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s彎,俗稱換刃。
她動作穩,節奏好,戴鐸這樣要求高也沒耐心的都覺得鬆口氣,沒莫名其妙接來個老大難的學生就好,這個說什麼都聽得懂,聽懂了動作也能做的出,十分省心。
「還行。」他簡單地誇了句,「就這麼換下去吧。」
衛枝在山頂上聽著他上課,越聽越覺得這個枯燥冰冷上課風格非常耳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男人,後者正彎著腰,懶洋洋地用手套掃板子上粘著的雪。
頭也不抬,一副冷艷高貴的樣子。
戴鐸帶著姜南風一刃一刃地從山上換下去,直到消失在衛枝的視線範圍內。
等兩人的背影消失了,早就穿好板的小姑娘站在雪板上原地不安分地蹦躂了下,回頭沒好氣地問身後的人:「這下好了嗎?」
等清理完雪板上的雪了,再順手加緊了下固定器,單崇才不急不慢直起腰,問:「姜南風不是也剛學c彎嗎?」
衛枝:「對呀。」
單崇:「剛才她那個就叫換刃。」
衛枝:「怎麼了?」
單崇:「剛學會c彎,用語音控制一下就能直接連接起來換刃,換的節奏和姿勢都沒什麼毛病,不開肩不往下掉,兩個c彎大小也很勻稱……你這朋友早十年接觸滑雪,明年冬奧會沒她我都不想看。」
衛枝:「……」
男人用的語氣輕飄飄的。
衛枝:「?」
衛枝:「什麼意思?」
單崇:「你看看人家。」
這句話真是點燃了炮仗。
從在崇禮開始就內卷,推坡卷,c彎卷,連怎麼摔到了站起來也想卷——
現在到了新疆,好了嘛,直接誇別人了!
站在出發點踩著雪板的肥啾急了,撲騰著翅膀,恨不得啄花他的臉,「你怎麼能夸人家!」
看她在拚命蹦,雪板踩得腳下的雪「啪啪」作響,但是因為不會更多的平地花式動作也只能在原地蹦,過又過不來……男人心情就惡劣的有點好,護臉下他勾了勾唇角,故意道:「你別吃醋。」
這是在把纜車上她的大放厥詞還給她。
正等著她氣急敗壞地否認,他都準備好詞兒再笑話她兩句……
誰知道不遠處,氣急又過不來的小姑娘抓了把雪團了團扔他臉上:「就吃!你不許誇別人!」
「啪」地一團雪不偏不正砸他臉上,正好在鼻樑,雪團四散,還有些順著護臉的縫掉進他的護臉里。
冰涼的雪花落在唇瓣,還有些碰見溫暖的皮膚立刻化成雪水,順著他面頰弧線從他下巴滴落。
「……」
上一次有人敢用雪球砸他還是2004年,那時候他小學四年級。
單崇環顧四周,恨沒找到掃帚,又不想幼稚地拿雪球扔回去——
於是在衛枝目瞪口呆的目光下,踩著雪板邁開步伐往她那邊來,三兩步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對著她屁股上的烏龜就是一巴掌!
他手勁兒很大,隔著烏龜衛枝都被拍疼了。
她「噫」了聲彎成蝦米,又顧不得屁股上的疼,順手抓著男人的袖子:「剛才那個是什麼!你踩著板走過來那個!好可愛!教我,教我!」
單崇:「……」
踩著雪板往前跳躍挪動,就是基礎平花動作的小招,俗稱企鵝步。
這人想刻滑想平花,就沒聽過她想公園。
單崇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被她氣死。
單崇:「不教。」
衛枝:「為什麼!」
單崇:「不高興。」
衛枝:「……」
……
衛枝就來得及在高級道熱身了一圈,就被拎去中級道學習換刃了,在她把中級道的雪道用自己的胸掃了一遍、吃遍每個角落的雪是甜是咸時,隔壁高級道,單崇口中的天才少女姜南風已經開始練習回山。
所謂回山,就是在中高級道能夠連續挫雪換刃之後的練習項目。
基礎滑行分為挫雪滑行和立刃(走刃)滑行,立刃滑行顧名思義,就是把板刃立得更高——
在過去新手階段,滑雪板在雪道上的滑行痕迹是板底又寬又淺的一道像是掃把的痕迹,而進階到走刃,滑雪板會因為高角度立刃,在雪地上的接觸面只有板刃,滑行的軌跡就會是一條又深又細的線。
一般人來說,挫雪換刃到走刃入門還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練習時間,一般新手剛學換刃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
包括不限於躲重心、開肩或者下盤不穩,或者換刃換過來以後往下挫雪變成單純的推坡而不是向下斜著落葉飄形式……
這些毛病姜南風都沒有。
每一個刃換得都很穩當。
戴鐸也有點驚訝姜南風一天的時間能從挫雪換刃練帶走刃入門。
並且更堅定了老煙是在浪費時間這件事。
「走刃滑行能讓你的速度更快,控制更強,滑行姿態也會相對穩定,」戴鐸帶姜南風第一趟,「我先給你演示一下。」
說著他就出發了,直板下坡,然後身體下壓,摺疊,當他的力量都壓在後刃——
在姜南風看來,他幾乎整個身體都貼在雪面上,手拂雪而過,胯部無限接近地貼在雪面上,雪板在雪道上自然而然地往後刃方向轉彎,並且當一個刃走完,雪板的前進方向甚至是往相反的山上走了半米——
「這就是回山,我做的動作比較誇張,你剛開始學的時候暫時只用做到我這個程度的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戴鐸說著。
「想立刃高,就不止是把腳背綳直翹起來,」他站在山下,原地跳了個180°,面朝山上的姜南風,「和挫雪換刃不同,在腳背翹起的基礎上,腳背要主動勾起。」
他沖姜南風招招手,示意她走一個後刃。
姜南風下來了,走刃橫切雪道速度很快,下來時候差點兒沒剎住車,是戴鐸拉住她的。
「到這階段就別擰板了,乘著板走,一個刃走完,施壓給下一個刃,板自然而然就會往那個刃走——」
「這樣會很快。」
「快有什麼不好,只要你走刃的刃夠深,你就可以控制住板。」
「老煙說滑行要穩當……」
「單板滑雪是正規體育項目,但是目前來說,只有跳台和平行迴轉項目是常規賽事項目,而更多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這些東西,」戴鐸打斷她,「你只需要知道怎麼滑的好看,有個性,成為雪道上別人眼裡的大神——」
戴鐸看不上老煙,因為老煙雖然專攻平花和刻滑,但是他偏向於歐美傳統體系,也就是普羅大眾都能接受的,穩定滑行,穩定花式,親近自然。
而戴鐸更偏向於另外一種滑法,這種滑法速度快、對平花技巧要求更高,相對於穩定滑行,他們更在意滑得好不好看,看上去技巧是不是更高,更精進……如今單板滑雪,這種高速平花在日韓那邊更為普遍。
兩種滑法都是刻平,但是因為理念不同,各自為營,永遠無法說服對方。
戴鐸覺得老煙跟姜南風在挫雪換刃上磨嘰那麼久是浪費時間,也是因為理念不同——
在第一種傳統滑法里,人們認為,挫雪滑行和立刃滑行並非一定是進階關係,在一段滑行中,需要根據地勢的不同而使用不同的滑行方式。
比如山林,大山,野雪(非機壓雪道),這種地形一般都不會再立刃,而是普遍使用挫雪滑行。
在這種體系里,立刃滑行就相對顯得不那麼重要,而且他們需要隨時控制速度,講究速度上的收放自如,隨時可能剎車。
而第二種,從山上高速、安全下來,給停留在雪道兩邊的萌新一個瀟洒又模糊的身影,留下掉落一地的崇拜,酷,好看,炫。
就像是籃球有傳統籃球和街頭籃球,基本的規則基本一樣的運動,卻也可以分支出風格打法和細規則完全不同的兩種玩法。
「如果一個人天資平庸,那麼他可以甘心淪為普羅大眾中不起眼的那一個,去整他所謂的親近自然,」戴鐸說,「但如果就這點追求,為什麼不去玩悠悠球,玩什麼極限運動?」
姜南風就要被他洗腦了。
想了想,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他,畢竟他說的她也不是很懂,只是覺得「悠悠球」和「極限運動」的區別又很有說服力。
看了戴鐸一眼:「我恐速。」
「我看著,摔不了。」戴鐸語氣很平靜,「只是回山,難度就跟落葉飄是一樣的,只不過立刃更高的落葉飄。」
姜南風聞言沒反駁什麼,只能暫時強行克服對速度的恐懼,在高級道一遍遍地練著後刃走刃——回山的過程。
「身體往下壓,腳尖翹起來,核心繃緊,用你的胯去找地面——鎖胯,意思就是你的胯摺疊角度與雪板夾角始終不變。」
「你的雪板現在最多立到45°,如果你重心夠放下,就可以立得更高。」
「停下以後看看自己走的痕迹是不是一條線。」
姜南風回頭看了眼,雪道上歪歪扭扭一條雪痕,有線也有挫雪:「有點難。」
「要不怎麼說『一刃難求『。」戴鐸淡道,「別著急。」
姜南風換下一個後刃,身後的聲音不斷響起——
「後刃的時候,為了幫助穩定滑行,可以適當開肩,挫雪換刃的時候負責的教練會要求你們不許開肩,但是在刻滑里,微開肩滑是被允許的。」
「不對,開肩不是讓你胯也轉過去。」
「腳背勾起來。」
「核心散了。」
「不對,再來。」
戴鐸的教學方老煙完全不同,不再有人追著後面念叨「姐姐慢點」「前面有雪包……鴨」,她摔了也不會有人笑著伸手拉她起來,讓她保存體力——
遇見雪包,戴鐸會告訴她,摔是因為立刃角度夠了,身體重心卻沒放下來。
他不會拉她起來,但是會滑到她前面,堵住她前面的路不讓她繼續往下呲溜,耐心等她自己爬起來才走。
「重心,重心,肩打開,胯鎖住,別動。」
在又一次的下山中,姜南風努力按照身後的聲音將身體下壓摺疊,有那麼兩秒她的身體已經低到前手幾乎就要碰到雪面——
刻滑不一定手手摸雪面,但是手摸著雪面,那就已經是在刻滑入門的邊緣蠢蠢欲動
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跳加速,風吹起她的頭髮,雪景後她微微眯起眼,有一絲絲的興奮!
雪板的速度很快,橫向橫切,就在她剛想要停下等待下一個單線練習,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小心」!
她條件反射回頭看,一眼看見個熊似的大哥穿著單板,放著平板俯衝下來,一邊沖一邊喊著「小心」,整個人往後躲重心,一看就是不知道怎麼剎車的!
他「嗖」地一聲從戴鐸旁邊滑過,就聽見男人短暫罵了聲「草」!
她嚇了一跳,而那人轉眼已經來到她的面前,也來不及想魚、雷怎麼跑這邊高級道了,為了不同那人撞上,腳下橫切並沒有在應該的適當位置剎車,橫呲出去直接撞到了雪道旁邊網子的一根杆子上!
「啪」地一聲!
背部傳來的劇痛讓她好一會兒趴在地上直不起來,身下是撞倒的網,不遠處是有個男聲充滿愧疚地說著什麼「對不起」「對不起」……
下一秒,從她身後伸出來一條胳膊,撈著她的胳膊肘將她撈起來,「沒事吧?」
年輕男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和教學的時候一樣,剛剛過了少年期的青年音裡帶著一點點的磁,不低沉,但悅耳。
除了背疼,在姜南風試圖站起來時發現因為整個人摔飛出去時腳上還穿著不可扭曲的滑雪板,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地姿勢不太對,她不自覺用手撐了下,這會兒整個左手動一動都疼——
「嘶!」
她皺起臉,擺擺手,示意戴鐸撒手。
「左手好像擰了下。」
戴鐸立刻放開她,「那人可能趕著去投胎,」他嘟囔,「讓速不讓道聽過沒,你為了躲他自己撞網?」
姜南風疼得牙打顫,還要跟他解釋自己的菩薩行為:「剛才我那個角度看,那大哥的體型就是『小男孩『他爹。」
「小男孩是誰?」
「投隔壁島國的那顆□□。」
「……」
「就讓那大哥撞上來我也不會好到哪去,可能現在已經散架了。」
「他要真撞你起碼是他的全責,你可以管他要醫藥費和療養費,骨科一顆鋼釘算多貴知道嗎?」
戴鐸一邊說閑話轉移她的注意力,伸手將姜南風的板摘了,想看她的左手是不是擰了又不敢隨便動手翻看,猶豫了下,「醫務室?」
「感覺沒骨折,就是擰著了。」
「那送你回酒店?」
「行。」
姜南風沒怎麼猶豫,「您能別跟我說話了嗎,我現在疼的打哆嗦,再說話都怕咬著舌頭。」
她臉蛋煞白,戴鐸眉頭也皺的死緊,就是剛才那個□□沖的太快,他都沒來得及拉住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
這傻姑娘就自己撞網了。
無語至極。
一隻手扛著姜南風的板,戴鐸挪了挪雪板,在她面前蹲下來,然後微微回頭:「上來。」
姜南風顧不得疼痛,呆愣住:「你背我下去?」
戴鐸:「還有別的選擇嗎?別的姿勢你抓不住我,一會兒再摔一次?」
姜南風:「……你還要抱著塊板。」
戴鐸:「那板不要了?這板也不貴三千多,雪具店算二手打折二千出頭,你但凡說一句不要了我馬上扔掉。」
姜南風:「………………我意思是你抱著板能背得動我嗎?」
戴鐸:「我再瘸一條腿也能抱著板背你下去。」
……還要危言聳聽。
姜南風知道再反駁他也是浪費時間,畢竟他蹲在那,背對著她的背影非常堅定……於是只得慢吞吞爬起來,爬到他的背上——
戴鐸果然腋下夾塊板,背上背個人,還能穩穩滴小迴轉帶人下山。
下巴放在他雪服衛衣的帽子上,嗅著對方雪服上的淡淡洗衣液香,姜南風也是萬萬沒想到,第一次體會到滑雪那種速度上來後的速度與激情………………
居然是在別人的背上。
」被老煙知道不知道該怎麼笑話我們。」她突如其來靈感,感慨一句。
」為什麼?」呼呼風聲中,戴鐸不解問道,「又不是我放直板給你干廢了,他憑什麼笑話?」
「我還是第一次上網子。」
「剛才那情況,換單崇來也護不住,他算個屁,」輕飄飄的男聲混雜著風聲,傳入耳朵,「你讓他還不一定能帶著你下山,到時候叫救援隊,更丟人。」
「……」
……
到了山下,戴鐸隨便把自己那接近萬元的板往雪具大廳門口一扔,扶著姜南風回酒店。
姜南風看了看他扔地上那塊板,猶豫了下,沒把那句」你就沒朋友來幫忙看下嗎」問出口。
腳從雪鞋解放她才發現左腳好像也扯到了一下,於是耷拉著胳膊瘸著腿她一瘸一拐地往酒店走,到了房間,爬上床,坐下給自己噴雲南白藥時,她才想起衛枝還在山上等著她一塊滑完去吃飯……
「我口袋裡手機,解鎖密碼120120,你能替我打個電話給衛枝嗎,告訴她一聲我傷著了。」
坐在床上,姜南風一隻手捏著雲南白藥,另外一隻手耷拉著,顯然是沒手操作。
戴鐸原本站在房間中間遠遠看著她,不說話也沒轉頭走,更加沒來幫忙……這會兒被她使喚,反應慢半拍地看了她一眼。
「勸你換個吉利一點的解鎖密碼。」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姜南風的手機從她雪服外套拿出來。
姜南風繼續低頭噴葯。
他拿著電話上了走廊,蹲在走廊慢吞吞解鎖屏幕,結果剛解開,一個微信電話就打了過來——
微信昵稱不認識。
蹲在走廊上的年輕男人微微眯起眼,認認真真地看了看這人的頭像,然後判斷,這人應該是老煙。
他沒怎麼想就劃開,接了。
微信那頭沉默了幾秒,老煙帶著疲憊和些許沙啞的聲音傳來——
「姜南風,下山沒,出來聊兩句……你在哪?」
戴鐸盯著手機屏幕中間的那個頭像看了一會兒。
彷彿在認真思考怎麼回復。
過了一會兒,當對方半天沒得到回復又問了句「人呢」。
他才不急不慢動了動唇。
「酒店,床上?」
……………………………………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