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崇走了,全程就說了句「阿姨好,我是單崇」,他就走了。
在衛枝目瞪口呆的目送下,男人走的頭也不回,就連樓上下來倒垃圾偶遇他們的大伯可能台詞都能比他多一點。
——這是衛枝第一次品到「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的苦,呃,世態炎涼。
【少女嘰:你走的可真堅決,恨不得給你腳底下塞塊雪板。】
【崇:怕司機久等。】
【少女嘰:你在韓醫生面前蹬鼻子上臉陰陽怪氣到時候司機就可以等到地老天荒?】
【崇:那不一樣。】
【崇:那是你媽。】
【崇:……】
【崇:未來可能還是我媽。】
【崇:我怎麼陰陽怪氣?】
「……」
算了,瑪德。
她永遠說不過他。
盯著那句「未來可能還是我媽」不爭氣地臉更紅了,小姑娘縮著頭,鵪鶉似的跟在楊女士身後上了樓,一路臉紅得能烙個煎餅果子……進了家門,她發現家裡打掃的挺乾淨的,她走那麼久一塵不染——
床單換了。
走前收箱子急匆匆扔的一地都是的衣服消失了。
沙發靠枕好好的放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
家裡的水培植物水色清澈,一看就是有換過。
接著換拖鞋的姿勢,她腦袋快要埋進自己的胸里,頭都不敢抬,瓮聲瓮氣地問:「你怎麼來了?」
楊女士把手裡拎著的那些菜往水池裡一扔:「原本想說要不要給狗改善伙食,現在看來大可不必。」
狗:「……」
狗:「你不要這樣,瘋起來連自己都罵,我好歹是你親生的——」
狗:「……」
眼下的氣氛真的尷尬的能滴出水來,誠然不缺少那種能把媽媽當姐妹,一顆少女心說給媽媽聽的人存在……
但衛枝真的不行。
她藏著掖著,連官宣男朋友都只敢以發朋友圈「愛看不看,有緣就看」的形式。
這會兒她真的有點抓狂。
「我都二十二歲啦,哎喲,楊女士,求求你你不要把氣氛搞得這麼尷尬,我現在好像早戀被抓包一樣!」
衛枝跌坐在沙發上,拉過抱枕摁在自己的臉上,「我怎麼知道你會來!」
「你以為我想看嗎?」
臉上壓著的抱枕被一把抓走,衛枝頭髮有點兒亂,掀起眼皮子,面頰粉撲撲地望著她媽,後者叉著腰,「你是真的好意思!家門口!樓梯前!那鄰居來來往往的!」
「我不是尋思這時候上班、上學時間那裡沒人——」
「然後我就看見了。」
「誰知道你要來。」
「哦喲,衛枝,你不要給我一副你很委屈的樣子,你怎知現在我又何嘗不是想要找個醫生把腦殼敲開大腦掏出來用水沖洗一下!」
楊女士從她面前走開,惡狠狠地把蓮藕掰斷扔進水池裡,「你爸知道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要被你羞到腦溢血進醫院……」
「你還要跟我爸分享!」衛枝爬起來,撐在沙發靠坐上,瞪著背對著她站在水池邊的女人,崩潰道,「夫妻之間可以適當有一點秘密的!」
「你還知道羞!」
「我當然知道羞!求你不要講了!」
楊女士猛地轉過身:「所以那人是誰?」
衛枝一愣,反問:「他和視頻里長得不像嗎?」
楊女士舉起手裡的半截蓮藕想砸,想了想又算了,重新轉回身不想再看她的臉,一邊削皮一邊抱怨:「我聽說韓醫生去接你了,結果只接了南風,哦豁,老薑可高興了打電話問我怎麼回事,韓女婿不要啦要不要讓給他家當韓女婿……我是真的腦仁疼,然後一回來就看見你在家樓底下——」
「接吻,」衛枝麻木地說,「只是接吻而已。」
楊女士停下手上削皮動作:「你滑雪認識的?」
衛枝:「昂。」
好歹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渠道。
楊女士繼續手上削皮動作:「長得這麼好,你是他的第幾任?」
衛枝:「好像是初戀噯。」
楊女士發出響亮且不
屑的冷笑,以表達自己對這個回答感到的荒謬,同時,她手裡削好皮的蓮藕往乘著清水的盆子里一扔:「你小心被騙!現在長得好看的男人也不見得是什麼省油的燈——」
「我去告訴爸爸你說他長得丑。」衛枝拿起手機,「再說了,我有什麼東西可被人家騙的?他長得比我好看,比我會賺錢,生活習慣和作風比我好,又不愛亂花錢……」
「你才認識別人多久就知道這些!」
「用眼觀察。」衛枝說,「不像韓一鳴,我一點都不想觀察他。」
「我們觀察了他二三十年,用不著你觀察。」
「那你們觀察到他不上班時會和姜潮他們去會所,讓公主坐在大腿上——」
「衛枝,男人總是會——」
「單崇不會。」
一室沉默中,小姑娘撅撅嘴,用特別肯定的聲音重複,「單崇不會。」
首先,他捨不得那個錢。
其次,去會所無非摸摸公主小手,摟摟公主小腰……
這些玩意兒,上到五十大老爺們,下到十五六歲小姑娘,他上課時候基本都能有,而且他摸人家,人家還得倒給他錢。
多麼樸實無華的一個人。
楊女士聞言,沉默了下,把削好皮的藕扔砧板上,三兩下「咚咚」切成小塊,那乾淨利落的,像切的不是蓮藕,而是她親女的頭顱。
「我不管你了,反正你要是被騙了不要回來找我哭,」她說著,想了想還是沒忍住,「他是做什麼的?」
「國家隊退役運動員,現在時薪六千滑雪導師,國內某個大型滑雪俱樂部主理人,各種中外滑雪品牌贊助滑手——」
衛枝還在想還有什麼能吹的。
「拿過奧運金牌啊?」
「……我求求你哦,問這話之前先百度下中國單板滑雪有沒有拿過奧運金牌,問出來惹人發笑真的是。」
「我又不看冬奧會。」
「哦,那明年記得看,北京冬奧怎麼可以不看,先了解下到時候在你那些老姐妹面前也算走在潮流前沿。」
楊女士切著蓮藕,突然發現親女在聊
到這個男人的時候那叫個對答如流,如數家珍,還要和她抬杠——
以前說到這些事,她都是閉麥讓她一個人說個夠的,基本沒得互動。
舉著菜刀,她轉過身,正巧看見衛枝趴在沙發上拿著手機,明顯是微信界面在和一個人發微信,那個打字速度快的手指都快有重影了……
也不知道說什麼說的那麼開心。
提到韓一鳴,她就是要死不活的樣子,從來不會這樣,像個春心萌動的少女。
楊女士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直到衛枝聽見她切菜聲音停下來,抬頭茫然地望著她:「又怎麼了?」
楊女士:「我看他年輕的很,幹什麼就退役了?」
衛枝愣了下,沒想到她問這個……就那一下陽光猛烈的,她還能注意到人家「年輕的很」,但是介於楊女士語氣不是很有攻擊性,所以她也就謹慎地回答:「訓練時候摔了一次,家裡就不讓了。」
楊女士微微眯起眼,抓住了重點:「所以他身體不好?」
衛枝:「你回想一下他滑雪那個視頻以及剛才把我抱起來隨便放哪的樣子像身體不好?」
以上舉例兩個畫面,楊女士都不想回想,所以她重新轉過身切她的菜。
切菜聲中,衛枝繼續發她的微信。
【少女嘰:我媽問你拿過奧運金牌沒,給我嚇哭了,還好你練的不是乒乓球或者跳水,否則今天咱們誰也別想下來台。】
【崇:……】
【少女嘰:……】
【崇:被你說的我覺得我有必要復出一下,拿個金牌融了給你做求婚戒指。】
【少女嘰:一個常識,奧運金牌就沒有哪家用純金的。】
【少女嘰:另一個常識,求婚戒指一般用鑽戒嗷。】
【少女嘰:你準備拿個含金量不超過1的金戒指跟我求婚啊?】
【少女嘰:現在分手還來得及不?】
【崇:沒事。】
【崇:真有那玩意估計也捨不得融了送你。】
【少女嘰:……】
【少女嘰:我在為了你和我媽撕得血肉模
糊,你說話能不能有點溫情?】
【崇:好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瑪德。
渣男。
……
衛枝在南城老實呆了幾天。
她挺閑的住。
單崇離開的第二天,他開著視頻帶她看了眼廣州融創大冰箱長什麼樣——
廣州、成都、哈爾濱三大融創室內雪世界,是我國乃至全球排的上名號的三大室內滑雪場,雪圈親切稱呼它們為「大冰箱」。
而其中,在夏天非雪季,廣州融創大冰箱應該是全國最熱鬧、聚集大神最多的冰箱沒有之一。
這會兒雪季了,大家都散落在全國各地天然室外雪場,冰箱里沒什麼人,倒是前所未有的清凈。
單崇帶她走了一圈,假裝不經意地問了句她還來不來。
衛枝給與肯定的答案,但是又說不出具體哪天,現在她家裡對她感覺是「留用查看」的態度,這時候往外跑,少不了可能又要挨頓罵。
剛過了元旦,新年新氣象,她又不太想挨罵。
單崇見她猶豫,倒也沒逼她,反正等開課上完三天他上哪都行,不一定要她過廣州……就是這會兒突然分開,每天面對的只有背刺和老煙這種糙老爺們,有點難熬。
在一起的時候是衛枝粘著單崇,結果這會兒短暫分開反倒是她沒心沒肺地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該吃吃該喝喝,抽空更新她的兩個坑,倒也生活很充實。
除了新坑人氣還沒那麼高么,評論比較少,有時候某個讀者的評論就會特別惹人矚目。
比如——
第一章。
某粉絲:哦喲作者怎麼對推坡那麼熟悉應該推了不少坡?
第二章。
某粉絲:這男主重生的是個職業選手,來點有技術含量的不,上個中跳台fscord540°總不難,作者應該看得懂我在說什麼叭?
第三章。
某粉絲:瀉藥,圈內人,利益相關,匿了。所以這些比單板滑雪教材視頻還標準的發力方式解析畫手太太從哪搞來的……鴨?
眾所周知
,一句話的攻擊性並不會因為它有個「鴨」這樣的可愛結尾就變得沒得攻擊性的。
衛枝就感覺自己頭上懸了一把搖搖欲墜的達摩克里斯之劍,感覺這事兒以後單崇知道不定怎麼笑話她——
這就算了,如果她畫的在不專業,豈不是更惹人嘲笑?
她就後悔當時腦袋一熱開坑畫這麼個玩意兒,她一剛學會背呲box的選手哪會跳台怎麼跳,就偶爾聽單崇上課趕緊拿手機錄音幾句,現在單崇不在了,介於背刺這個看熱鬧的主要挑事者肯定也不會告訴她,她只能上網上找教程……
多麼心酸,她男朋友就是單板滑雪bigair跳台的神,她想搞點專業知識還要去百度。
然後還看不懂。
上網那些教程哪能說的明白一些發力要點呢,她不懂也不能問,留言問等up主回那得猴年馬月?
卡在專業知識不知道怎麼下筆,發力點不知道的話畫出來的人體骨架好像怎麼都很奇怪……
她萬萬沒想到,前所未有想念男朋友的一天竟然是因為想要白嫖他的專業知識。
當然這件事並不會告訴他。
這日。
坐在電腦前焦慮了起碼二十分鐘,她卡在一段男主需要裝逼的硬幹貨技術性台詞上,劇情上是男主和一個早就看不起他的隊友起了爭執,男主準備完成一個單板滑雪跳台動作里單項難度比較高的doublecork……
然後這玩意怎麼跳呢?
衛枝當然不知道。
嘴巴里含著顆草莓味的水果硬糖,甜滋滋地用舌尖頂了頂被糖蹭得發麻發甜的面頰,衛枝畫了擦擦了畫,頭髮都快一根根薅下來掉光了,最後她深呼吸一口氣……
人之所以為人,難能寶貴的品質就是知難而退,遇事低頭。
拿起手機瞪著男朋友的微信遲疑了一分鐘,還在安慰自己——
漫畫里也就跳個doublecork900°,等會兒就問他1080°好了,數據打個薄碼,以後問就是,我問的明明是1080°,
這900°愛誰誰去。
做好心理準備衛枝就撥通了單崇的微信語音,她和單崇其實也遵循一般情侶遠程聊天定律,就是能視頻一般都會開視頻。
這邊衛枝還在醞釀該找什麼借口提問呢,那邊視頻就被接起來了。
這會兒正是下午,單崇那邊在室內,看著不是融創,是幾個鐵架子背景還有不同的猛男在「呃」「啊」的嚎叫……
衛枝愣了三秒,反應過來男人在健身房。
他手上纏著繃帶,這會兒握著兩根彈力帶,掂量了下:「怎麼了?」
「……」
看看這冷淡的,不就是稍稍畫了個餅沒立刻動身廣州么,什麼叫「怎麼了」,搞得她像無事不登三寶殿似的。
衛枝心虛了三秒,甜嗖嗖地說:「沒事啊,就想你了……你在健身房啊?」
「嗯。」
男人隨便應了聲,就走動起來,衛枝感覺自己像個被他抱著的什麼小寵物,第一視角圍觀了健身房的各種猛男後,鏡頭一晃,她被放在了某個器材的架子上——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當攝像頭轉過來對準男人,衛枝整個人失去了聲音,因為她發現這會兒男人就下半身穿了條黑色的衛褲,上半身……
就很大方地什麼都沒穿。
接電話前他應該已經練了一會兒了,這會兒手臂肌肉都是充血鼓脹的狀態,恰到好處的肌肉程度,分布完美合理的肌肉線條——
感謝廣東地區並不寒冷的一月天氣,感謝健身房熱騰騰的高溫環境,此時此刻男人的汗水順著肌肉的線條溝壑流淌而下……
滴入他衛褲腰帶邊緣。
他後腰在動時,猙獰的手術傷疤下有一塊自然的脊柱凹陷,與衛褲褲腰行程全新神秘黑色百慕大三角——
汗液順著脊椎滴入那裡,然後不知所蹤。
「……」
衛枝已經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
《健身房日記》吧?
可能。
她死死地盯著男人,看他把彈力對手扔到某個器械上,轉身從鐵架上拿下來單
只啞鈴,另一隻手撐在器械的座椅上,俯下身。
他眼神平靜目視前方,下腰時,背部緊繃,拉緊的曲線就像是世界上最健美的豹,與此同時身上的褲子也因為他的這個下俯動作緊繃……
衛枝也沒摸過。
衛枝也不知道。
原來她的男朋友擁有美國隊長同款翹臀。
緊繃的大腿肌肉和臀部線條哪怕透過衛褲也相當清晰,當男人緊繃小腹與核心,執啞鈴的手做了一個拉提動作時,伴隨著二頭、三頭肌的緊繃,他的背、臀一塊兒產生了微妙的曲線變化……
衛枝「咔嚓」一聲,原本含在嘴邊的糖球滾到了右邊。
這微小的一聲聲音,卻不知道怎麼挨著某人的耳朵的,正做提拉動作的男人忽然一頓。保持著一隻手撐在器械上俯身的姿勢,轉過頭來。
隔著屏幕,與他的女朋友對視了幾秒。
在男人淡漠的表情中,衛枝嗅到了他不懷好意,咬著糖球,面無表情地率先開口:「看什麼看,我鄭重警告你,你要是敢關視頻我們就——」
分手什麼的,只要他關視頻夠快,她就威脅不到他。
衛枝沉默三秒,看了看手裡跳回微信冰冷綠□□面的手機,有那麼一秒就很想把男朋友裝進手機里然後打開窗戶把他帶手機一塊兒扔下去。
那邊彷彿還嫌氣不死她,還要扣字補刀——
【崇:要看來廣州看。】
【崇:隨便看,摸也行。】
衛枝:「……」
衛枝:「?」
純情男朋友學壞了,怎麼辦,急,在線等。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來啦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