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人還是規規矩矩各回各家,躺在兩個酒店兩張不同的床上,規矩得像是小學生。
也不是單崇想那麼規矩。
下午衛枝從通風管道找到自己的貼身小物時張牙舞爪,最後幾乎是用趕的把男人趕走——他什麼時候被她趕過,多多少少又是一項全新的體驗。
晚上只能視頻一下聊以慰藉,好在視頻她還是接的,還穿著她那身睡衣,她把手機放在自己的側面,一邊工作一邊和他聊天,選的位置很討巧——
從他的方位,既看不見她在畫什麼,又正好能看見她抬著胳膊趴在桌子上時的側面。
小姑娘的手臂光潔細膩,綠色弔帶邊緣伴隨著她每一個轉身或者站起來,圓滾滾的弧線便變得生動起來……
單崇很想問她有完沒完。
是不是非得被人摁著原地辦了才知道什麼叫不見棺材不落淚。
但是當時的氣氛又不允許他這麼干——
小姑娘一臉嚴肅在跟他白嫖大跳台的知識點,這回他也不問她探究這麼多這輩子也跳不出來的動作是要幹什麼了,她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答完看她很認真用手機備忘錄記下來。
然後又匍匐在繪板上繼續畫她的。
到了晚上一點多,衛枝打著呵欠跟他說晚安,掛了視頻通話,她去睡覺,單崇……
拿起手機驗收她工作成果。
《異世修真的十八種姿勢》更新了。
今天更新的內容大概是這樣的——男主陪著女主去客棧吃飯,然後在天字型大小雅間,外面是車水馬龍、攤販叫賣,人們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女主憑欄倚靠在窗邊,眼神懶洋洋的,就是眼角泛著紅……
原來是吃飯前,男主先把女主給吃了。
只是吃了一口,又壞心思地不肯真的餵飽她,等小二敲敲門要上菜,他從她裙底出來了,親了親女主的唇角,笑著說先吃飯。
底下讀者嗷嗷罵男主,不是男人。
修長的指尖划過屏幕,單崇打了個噴嚏,嗤笑了聲。
再就是女主把小褲脫了,把那玩意兒塞進男主的懷裡——誰能知道外面叫人聞風喪膽、聽說冷血無情的鐵血捕快男主冷著臉查案時,懷裡揣著那麼個東西呢?
吃飯的時候,他還牢牢把下身只著外裙的女主抱在懷中,那手一隻可握她肩頭,灼熱滾燙。
卻又不能真在這地方給女主就地正法,只能忍著。
底下讀者嗷嗷拍手叫好,男主活該。
單崇看完今天一天的更新。
旁邊的背刺翻了個身,手機屏幕照亮了他的臉,他感慨:「師父父,您女朋友花樣越來越多了——」
單崇沒說話,掀開被子,躺進去之前轉頭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
這一眼夠意味深長。
背刺愣了下,品味了下其中的奧秘,哽住了,想了半天問:「別告訴我——不是,崇哥,人類和動物的本質區別不應該,至少不能夠……告訴我你沒有。」
「沒有。」
男人冷冷清清地回答。
沒等背刺鬆口氣,又補充,「起碼監控器下沒有。」
背刺:「……」
創意多的不是小師妹。
永遠不要小看一位魔法師。
正如高手不是廢物,他只是不輕易出手。
背刺看了眼手裡的手機,痛心疾首放下:「那你告訴我以後我還要不要追更了,這漫畫從開坑開始我看到現在,現在有種時時刻刻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就會踩著雷的——」
「隨意,我不是很在意。」
「……」
我在意!
我在意啊!
你媽的!
在背刺含淚的注視中,單崇想了想,又問,「我是不是該得問她要點創意費用?」
背刺:「?」
單崇:「沒我幫忙她今天更新哪那麼順利?」
背刺:「人瘋起來還真是什麼錢都敢要。」
單崇意味不明地冷笑了聲,鑽進被子,翻了個身,不理他了。
……
第二天的行程是醫院一日游。
冬令營的課很快就上完了,距離過年又還有個把月,原本眾人還在回新疆還是回崇禮之間遲疑,單崇一聲令下,那果斷還是崇禮集合。
這事兒是坐在老煙病床前商量的。
然後在弟弟的視線壓迫下,衛枝給姜南風掛了個電話,就問她崇禮去不去。
對面沉默了下,大概是考慮了那麼幾秒吧,就說「都快過年了回程機票不好買自由職業能自覺點別上趕著春運給國家添麻煩不」,完了說自己剛辦了張學街舞的卡,問衛枝去不去,老師很可愛。
姜南風也不是故意的。
她哪能知道衛枝被老煙鬧著開免提打的這通電話。
那輕飄飄的一聲「可愛」直接給衛枝說懵了,一抬頭就看見病床上還穿著病號服的奶狗臉色發綠,頭上長草。
掛了電話,空氣都僵住了。
衛枝一頭黑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憋了半天只擠出一句:「我都說了不要開免提……」
別說老煙,她都想哭了,這叫什麼事兒啊,她一邊在心裡嘀咕一邊往身後靠——身後有什麼?有單崇啊,男人面無表情門神似的立在她身後,原本還覺得他礙事得很擋著光,現在就覺得很有安全感。
剛靠上他,就聽見男人在頭頂輕飄飄來了句:「街舞?你朋友愛好挺廣泛。」
衛枝反手抱著他的腰,一隻手繞過他背後,瘋狂拽他衣服,示意他趕緊閉嘴吧。
單崇不理她,抬頭看了看老煙:「都分手了,你也別在這臉色奼紫嫣紅,收拾收拾回崇禮……你的地盤,再找個,過年還來得及。」
「……」衛枝忍無可忍地抬起頭,「你就非說話不可嗎?」
「我安慰他。」
「那你看他臉色有像是被你安慰到嗎?」
單崇遲疑了下,總算是認真看了幾眼老煙,然後沉默幾秒,把懷裡的小姑娘拎起來,突然說走之前還有個行程,之後帶著她火速逃離現場。
單崇所謂的行程就是去一趟南城,代表官方探望一眼那個在廣融檯子上摔了的倒霉蛋,原本輪不著他去的,但是他那順手把人拎起來的舉動讓他成了什麼雪圈道德標杆,直接給他架起來了……
再加上那人的家屬一直說要親自見他表達感謝。
打車過去也就個把小時。
到了南城第三醫院門口,男人自己先下了車,然後繞到衛枝這邊替她開門,牽著她的手,牽著她從急診門診、骨科門診前面穿過去,繞了一圈,才找著住院部。
衛枝:「韓一鳴這會兒可能在手術室,你要去敲個門不?」
男人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一下子忘記住院部怎麼走。」
再也沒有比他更過目不忘的人。
這人現在撒謊都不帶眨眼,臉不紅心不跳的。
他說話的時候還牽著她的手沒放開,就這麼一路把她帶上住院部病房——號稱自己忘記怎麼走的男人進了住院部,七拐八拐,衛枝都繞暈了,他準確地在一間病房前停下來。
那是一間六人間的大病房,往裡看去,上次那個倒霉蛋躺在左邊那排最裡面的位置,平躺著,手術過去也幾天了,身上的監控儀器已經撤掉,看上去沒那麼嚇人。
床邊坐著個中年女人在看手機。
看年紀應該是他的母親。
單崇他們走進去,放下表示慰問的果籃,那個中年女人放下手機站起來,看著有些拘謹地用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對他們表示感謝——
衛枝注意到她嗓音沙啞疲倦,眼底的黑眼圈很重。
不過這些都只是身體上提現出來的疲憊。
女人的眼睛,她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黑白分明,卻充數著不自覺的木然與迷茫。
躺在床上的倒霉蛋鄭重其事對單崇道歉,後者當然不會跟他計較這麼多,一隻手撐在床邊,問他手術的情況。
就不太好。
脊椎是人體最重要的關節,非專業人士,誰也不知道摔了它,哪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就不好了——
當然可能屁事沒有。
也可能從此坐不起來了或者走不動了。
又或者大小便失禁等一系列問題。
這人摔的位置不好,雖然手術了,但是今後能不能站起來,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還是個未知數,而且這一切的可能性都是建立在長時間、持續性的康復治療基礎上的。
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金錢。
換了普通人家,沒人受得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
那人一邊和他們說話,她母親拿著棉簽沾了點杯子里的水壓在他乾澀唇瓣上,然後解釋是,他這幾天卧床不方便,也不是很願意進食和喝水,人的生理需求,降到最低。
她說著背過身去抹了抹眼睛。
也沒有太多埋怨的話,想像中那些什麼「讓你別去做危險的事你為什麼不聽話」這類的台詞並沒有出現,在事實面前,好像所有的人都能明白,事後的埋怨並沒有用。
病房裡有短暫的沉默。
那個沉默也讓人挺難受的。
中年女人站起來,端著盆子說去洗個毛巾給他擦擦臉,轉身進了病房配套的浴室,水聲響起來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的那人笑了笑,說:「崇神,你當年退役,是不是其實也是這樣的啊?」
單崇站在病床邊,看著有點兒遲鈍的「啊」了聲。
「自己不想的,可能還覺得有點不服氣,認為只是倒霉而已,再給我個機會我必不可能再摔。」那人收了笑,盯著病房的天花板,面無表情地說,「我都快奔三了,但是這幾天從手術麻醉醒了看我媽那個樣子……她倒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我有點難受,琢磨要不就摸摸鼻子自認倒霉算了,也不想再去證明什麼。」
單崇沒說話。
「啊,」那人說,「好煩,要是就這麼癱瘓了怎麼辦?」
他聲音聽上去有點兒迷茫。
像是憋了好多天的疑問此時此刻終於說出了口。
也沒指望著誰回答他吧。
中年女人端著洗好的毛巾和盆出來的時候,眼睛也有點泛紅,她沖著病房裡唯一的小姑娘笑了笑,像是有點怕嚇著她。
衛枝嗓子眼乾澀得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腦子裡亂糟糟的,像是被消毒水味侵蝕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等單崇牽著她離開病房,她重新戴上口罩,借著口罩的遮掩,她飛快眨眨眼然後深呼吸了幾口氣,握著男人的手的指尖收緊了些。
「我那時候,還挺幸運。」
他突然開口。
「剛進醫院時候四肢就都能動,拍了片,脊椎壓縮性骨折,壓迫到神經,但是恰巧差一點點沒有刺破膜,所以沒有脊髓和馬尾神經的損傷。」
他轉過身,隱去了當年更多驚險的過程,只說好的結果,沒說其實差點兒摔著馬尾,導致手術強行延長了幾個小時,醫生在手術室里給他縫那玩意縫到頭眼昏花……
男人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話說著,抬起手整理了下,身邊小姑娘的衣領……冬日裡他手背有一些冰冷,有意無意地蹭過她柔軟的面頰。
「所以,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嗎?」
他嗓音溫和,「你這掉了魂的樣子看上去實在讓我很為難。」
倒不像是真的為難的意思。
他的手正要從她領口拿開,就被她一把捉住。
下一秒,小姑娘湊上來抱住了他,兩條柔軟的手臂沒想到也有這麼大的力量,像是想要把他的腰勒斷……
在男人愣神時,聽見她在他懷裡悶聲道:「對不起。」
「嗯?」
他垂下眼。
「剛才站在那個人的病床前,看著他媽那個樣子,我想的是,如果病床上躺著的人是你,我也會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去飛檯子,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
她磕巴了下。
嗓音立刻變得沙啞,像是憋著一股氣,「但是我知道如果這樣要求你,你會不開心。」
她的臉死死地壓在他懷中,鬱悶得要命。
「我也不想你不開心。」
男人沉默半晌,眼角微彎,低下頭親了下懷中人的頭頂。
被他這麼親了下,她沒有好轉反而更難過了,硬生生在他懷裡掉了兩滴眼淚,鼻尖通紅地吸了吸鼻子,「好矛盾。」
外面的人,想看你重返賽台,發光發熱,像是爽文男主一樣開啟重歸賽場的外掛,披荊斬棘,為國爭光。
然而只有身邊的人,才看得到,在所謂披荊斬棘的道路上,你留下的一步步的腳印。
腳印上可能帶著血吧。
利劍揮舞時,斬斷的荊棘落地,發出的是冰冷醫學監控儀器發出的同款聲音。
那些傷痛人們當然沒有無視,給予最高的喟嘆與讚美。
可只有身邊的人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你也會很疼,病痛從來帶著絕望,而不是可以隨便用簡單文字一筆帶過的名詞。
懷中結結實實地抱著軟綿綿的小姑娘,男人視線定格在醫院拐角的某處,出神。
修長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她發梢掃過,他的胸腔之下,心臟突然強而有力地跳動。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問任何人這個問題,然而此時此刻,話到了嘴邊他發現自己也會有沒辦法控制住的事情。
微一停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突兀響起——
「我要說我確實是沒想過放棄跳台這件事呢?」
聽上去輕飄飄的,甚至帶著笑。
只是若是稍微抬頭就能發現,那雙漆黑的瞳眸之中無甚笑意,甚至閃爍著凌厲與凝重。
他為什麼能用這種語氣問這麼觸目驚心的問題?
她一點都不懂。
腦子都空白了好一會兒,就是條件反射,想到了那日在絲綢之路滑雪場附近的bigair地形訓練基地,夕陽下,他從高高的跳台一躍而出,昏黃的光線下,他扶著板的投影被拉的很長……
那個時候,多少就感覺到了吧?
他根本就是從未放棄過得姿態。
所以,根本不意外的。
眨眨眼,小姑娘「啊」了一聲,也不說緊張,其實這種問題,也不是特別難回答。
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的臉還埋在他懷裡,深呼吸了幾口氣。
「那你就自己注意了,別受傷,別讓我成坐在病床旁邊望著你哭還要背過去偷偷抹眼淚的那個。」
她響亮地吸了吸鼻子,乾巴巴地說,「你要這麼幹了,我肯定就不要你了。」
男人聞言,眉眼鬆懈下來,深不見底如幽潭的眼眸起了一絲漣漪,溫柔下來。
彎了彎腰,目光與她平視,他翹了翹唇角:「是嗎,光那樣就不要我了?」
衛枝雙眼紅的像兔子,抿著唇倔強地跟他對視。
「真薄情。」
他笑話她。
她不說話了,伸出雙手委屈地抱著他的脖子,主動湊上來,摘掉自己的口罩再摘掉他的,小心翼翼地親了親他唇角還上揚的薄唇。
「嗯?」
他偏了偏頭,望著她。
「閉上你的烏鴉嘴,」她重新給他戴上口罩,毫無威脅力地罵他,「煩死個人了啊。」
……
等衛枝他們再次返回廣州,已經是下午了。
回去的路上和來時不一樣。
小姑娘像是一團糯米糍似的,黏糊糊、甜滋滋地黏在男人身上,要不是司機不認識,她可能就爬到他身上去了……
像是得了什麼肌膚饑渴症。
前腳剛回酒店,後腳背刺打來電話,說醫院那邊來了通知,老煙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本來也是隔天能出院了,早上例行檢查也沒什麼毛病,背刺罵罵咧咧地過去給他繳費,讓單崇打個電話問問他跑哪去了。
現在單崇真的覺得自己養了個兒子。
打了老煙的電話,那邊直接給掛了。
他還沒來得及發火,那邊老老實實發了個微信,告訴師父,說他去南城了。
去南城能幹什麼,找姜南風唄。
小奶狗老老實實的,靠著以前兩人關係還好的時候偶爾看到過她工作的信息,回憶著她的公司名字,找過去了……
他倒是也沒記錯。
不過倒也寧願自己記錯了,當導航帶著他,在南城最繁華的地段、於某棟很氣派的大廈前面停下來的時候。
然而事實很殘酷!大廈旁邊掛了裡面辦公的公司名稱,老煙一眼就看見了姜南風的工作室——
4f,珠寶翡翠設計工作室,名字就叫:南風。
以前,老煙以為姜南風在做的也就是個工作室,規模不大三四個人擠一間辦公室那種,現在他發現和自己想像中不太一樣——眼前這棟商業大樓當然不可能完全屬於她,但是能夠在南城這個房價不比廣深圳低多少的城市,在鬧事區的高級辦公樓擁有整整一層辦公室,根本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事。
這樣的辦公室,一個月租金大概就要十幾二十萬吧?
老煙一年的學費才萬把塊,都是靠假期出來上課攢的。
他站在樓下就被攔住了,大樓的保安很負責也很客氣,問他要工牌卡,刷過了才能進去。
這時候他那張娃娃臉反而成了絆腳石——
一看就是大學生啊,哪來的什麼工牌卡,他也沒有鬧,就是笑了笑問了下四樓的珠寶工作室大概幾點下班,摸了摸鼻子,就蹲到外面等去了。
老煙蹲在路邊發了一會兒的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隱約知道姜南風經濟條件挺好的,但是之前也就是隨便驚訝了了下……
沒怎麼放心上。
畢竟無論在崇禮還是新疆,花費差不多也就那樣,除了酒店不同,吃飯大家aa,雪票都一個價格——
能看出貧富差距的是裝備。
但是老煙,贊助一大堆,光新板都多的用不過來,衣服也是贊助的,好幾千一套,手套也是一千多一雙。
這些東西他用的理所當然,也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而且他本來就滑的好,走哪兒都是名人,大把人追著求上課,但凡是有雪場的地方,他光芒旺盛。
——直到離開關於滑雪板的一切,回歸現實。
他只是一個稍有存款的大學生。
普通大學生。
也許,可能,掉進人海,她甚至不會多看他第二眼。
落差感讓人像是一腳踏入深淵。
老煙蹲在那搖晃了下,抬起頭望向對面的大廈便覺得是對自己的諷刺,他撓了撓頭,看看手機——
在他發獃期間,背刺和單崇打了無數個電話。
衛枝也給他發微信,告訴他要不還是算了,幹嘛那麼執著。
老煙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就是想當面說清楚吧——之前不是說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么,現在,他來領這一刀了。
蹲在街邊,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
中間他就去買了瓶水,整個付錢的過程中他的眼睛也沒捨得離開那座大廈唯一的出口……等接近下班時間,上面陸續下來人。
街上,路邊的賓士、寶馬、奧迪、保時捷等豪車陸續靠邊停下,將打扮的光鮮亮麗的白領姐姐們一個個接走——
老煙喝了口水,有那麼一瞬間有點困惑自己是在幹什麼。
納悶期間,遠遠聽見引擎咆哮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遠遠的一輛ninjah2從遠處賓士而來,這座城市還未限摩,三十幾萬以黑色主色調的配一點綠色線條的機車一下子把路邊普通豪車一下子比了下去。
男生除了喜歡驚險刺激的極限運動,剩下的就是車——
根據普遍印象,好像沒有幾個喜歡滑雪的男生是對機車不感冒的,ninjah2是很多人心中的夢,也是老煙的。
騎著車的那哥們長得也不賴,一身騎裝戴著綠色頭盔,車在馬路對面辦公樓下面一個漂亮的甩尾停下來,他摘下頭盔,看上去大概是二十七八歲,眉眼英俊,帶著紈絝子弟的輕佻與傲慢。
老煙多看了他兩眼。
很快的她的視線便被辦公樓走出來的女人吸引——
今日姜南風穿簡單的牛仔褲襯衫,外面隨意套了件奢侈品牌大衣,戴著墨鏡,鮮紅的唇讓她那張年輕的臉看上去成熟一些,生人莫近氣場很足……
她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妥,妝容精緻,頭髮整齊,面色紅潤到一點兒也不像剛剛和什麼人分手。
甚至她一出現,街邊路過的上班族有一些轉頭看她。
「……」
他想把她扛起來就走的,告訴所有人,看個毛線,這是他的人。
老煙抿了抿唇,心情很複雜,鞋在地上摩擦了下,站直了身體。
正想過馬路,就看見姜南風左右看看後,面無表情地徑直走向了剛才那個機車男——
後者從后座摸出來個安全盔,遞給她。
她接了過去。
站在馬路對面,老煙愣神了三秒,手握了握,不動神色地放進了上衣衛衣口袋裡,深呼吸一口氣,他抬腳走到她面前。
要說老煙完全沒有存在感也不可能——
一大街剛經過一天勞動摧殘、灰頭土臉的上班族。
所以氣勢洶洶的奶狗也很顯眼。
他帶著火來到姜南風面前,在她第一時間發現她有些差異地望著他時,他站住了。
在她和那個機車男面前。
……真的想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扛起來,塞到飛機上跟他回崇禮的。
然而一切契機擺在眼前,只覺得腳底下像是生了根,大男生抬了抬有些酸澀的眼瞼,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說:「我們後天的飛機回崇禮。」
開口的聲音,他自己都覺得可憐。
姜南風站著沒動。
倒是坐在機車上的那個年輕男人,發出一聲玩味的聲音,換了個坐姿。
姜南風警告似的掃了他一眼,又掂了下手裡的頭盔,沒說話,幾秒後,她作勢想要戴上頭盔……
戴上頭盔做什麼,那當然是上機車,走人。
老煙就急了,長臂一伸,直接給她把頭盔掀飛了,拉著她的手腕幾乎是用拎的將她拎到自己懷裡,熟悉的氣息一入懷,他就什麼都蘇醒了——
也不知道長著娃娃臉的小孩哪來那麼大力氣。
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纏繞上她的腰,將她死死固定在自己的懷中,同時鼻尖埋入她的頸窩,嗅嗅。
那倔強而蠻橫的舉動在他身上很少出現。
姜南風有一瞬間的愣怔。
聽見他靠在她耳邊,揉了揉她的短髮,用沙啞的聲音問:「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稍一停頓,他才問。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語氣真誠。
姜南風一時無言,不知道怎麼回答。
倒是旁邊機車上,年輕男人為眼前這齣戲打了個口哨,從機車上下來,拍拍把姜南風抱在懷裡、突然冒出來的小孩:「喂,小孩,能不能放開我老婆?」
姜南風眨眨眼。
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人整個瞬間僵硬成了鋼筋。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老煙慢吞吞放開了她,指尖在她後腦摩挲,指腹擦過頭髮發出「沙沙」聲音。
他紅著眼,也不理會旁邊似笑非笑的年輕男人,只是問她:「想我嗎?」
那副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的模樣,姜南風覺得自己要是搖頭他可能人就沒了。
可她瞥了他一眼,還是搖了搖頭。
老煙盯著她,看她堅定地搖頭。
想了下,指了指旁邊機車上的那個年輕男人:「就為這?」
這話旁邊那人不怎麼樂意了,沒一挑:「怎麼了?什麼叫『就為這『,哥能給她買蘭博基尼,你給她弄個自行車還要靠街邊掃碼。」
這他媽扯得夠遠的。
但是也完美地打擊了還未來得及出社會的男生的心——
要麼怎麼都說老男人有心機?
他三倆句話,就給本就心態動搖的老煙打擊到了,還是最懂男人在意什麼,他就摁著別人的痛點戳。
最讓老煙難受的,還是從頭至尾,姜南風沒說話。
……
十分鐘後。
老煙走了,姜南風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
旁邊的年輕男人樂不可支,她忍無可忍地把手裡的頭盔扔向他:「姜潮,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姜潮樂呵呵地穩穩接過親妹扔來的頭盔:「你可以啊姜南風,搞大學生被人家找上門,我幫你處理你還翻臉是吧——」
他不知道在興高采烈個什麼勁。
瞥到妹妹臉色不好,他彎腰看了看她,「喲」了聲:「怎麼著,還有點捨不得啊?嗯,長得是還可以,那你幹嘛趕人家走啊……」
姜南風根本懶得理他。
正僵持著,手機響了,那邊衛枝軟趴趴的聲音響起:「沒別的事,單崇問你把他兒子怎麼了,可以的話麻煩送個熱乎全屍回來——」
「打發走了。」姜南風沉聲道,「走的時候好好的,到你們面前什麼樣我概不負責。」
衛枝:「哦。」
姜潮:「誰?小枝嗎?問她什麼時候分手,韓哥死透了沒關係正好我等著排隊呢!」
話語剛落,就被姜南風手機結結實實砸高挺鼻樑上,痛呼彎下腰中他聽見親妹斬釘截鐵地喊他有多遠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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