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跳台出發點,一身黑色雪服的男人出發了——
他先是放鬆地走了兩個刃,上了起跳台後直接放直板,長長的跳台讓他的速度越放越快,站在台下人們只能看見他在飛出跳台的瞬間,化成一個很小的黑點。
他跳的很高,飛出跳台一瞬間離跳台距離比戴鐸還高。
伴隨著起跳慣性,他沒有做抓板動作,而是順著甩出去的慣性,滑雪板側翻兩周,身體微微前傾,伴隨著雪板「啪」地一聲重重拍擊雪面,他前刃落地!
doublecork720°!
完成了這個無論是單板還是雙板總之就是跳台里堪稱最難的動作之一後,男人落地沒有那麼穩,滑雪板在地面上直接打滑轉了幾圈後,伴隨著男人雙腳有一個微蹬動作,他穩穩地在滑雪板上站好,往前挫雪滑了幾米,停下。
修長的黑色身影停頓了下,彎腰,摘板。
他拎起滑雪板轉過身來時,衛枝迅速往人群後面一縮——
長得矮的好處這踏馬就體現出來了,那個寫花滑小說的大兄弟擋在她前面像一堵牆,給她遮得嚴嚴實實。
衛枝站在人群里,聽吃瓜馬戲團團友們議論紛紛——
「卧槽這個是什麼!這人是誰!好像長得有點帥是我的錯覺嗎他戴著雪景和護臉我明明什麼都看不見!」
「這個也厲害,這個也厲害。」
「哦豁你看見他剛才側翻時候沒有,那個腰簡直了,那一擰把我的魂都擰走了!」
「我想學滑雪了,嗷!」
——這是女生版。
躲在人群里,雙手插兜慫的一筆不忘記護食的衛枝:「啊,這人我認識,他好像有女朋友。」
「這個轉的圈數沒剛才的多。」
「還是剛才那個厲害。」
「但是剛才那個好像沒站住啊……滑雪這項目怎麼算的?別不是沒站住等於跳水運動員橫著砸進水裡?」
「那也是剛才那個厲害,剛才那個帥就完了,轉那麼多圈!」
——這是男生版。
躲在人群里,雙手插兜慫的一筆不忘記護犢子的衛枝:「剛才那人做的是bscord1800°,現在這個人做的事doublecork720°,先不說前面那位他沒站住,後面那個動作是難度係數最高的跳台動作,能轉兩圈已經很好了,放比賽里,給的分真不一定比前面那個低。」
衛枝說的話吸引來了不少人注意。
大家左右看看找是誰在說話,找了一圈才在個門板似的老哥後面找到個小小一隻的小姑娘,縮著腦袋松鼠似的蹲在那。
同行a:「你怎麼懂這麼多?」
同行b:「她搞這個題材的,她是搞這個題材的……哎呀,剛才她不是還和前面那個白衣服的說話了嗎?」
同行c:「你也會滑?你還挺閑還有空整這個,不用更新啊?」
同行d:「黑衣服的這個你也認識?你咋知道人有女朋友!」
同行e:「他真的有女朋友了?也對啊,滑雪厲害長得也好的話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我的心碎了。」
眾人七嘴八舌,在他們的嘴巴路戴鐸和單崇已經變成了黑白雙煞。
衛枝想告訴所有人黑的那個真的有女朋友啊,是我是我是我是區區不才在下我!
但她沒那個狗膽,餘光瞥見單崇抱著板在往這邊走呢,她直接雙腿一軟,往門板花滑大哥身後躲好了,小聲地說:「他們都挺有名的,認識不是很正常嘛?」
眾人這才沒抓著她追問。
而此時單崇已經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原本他就沒準備過來的。
只是剛才做完動作落地後,彎下腰摘板時候不經意往人群那邊瞥了一眼,就在一大堆牛仔褲中年看到兩條白花花的腿……
啊。
也不算白花花的腿,就是黑色小短裙和長靴中間有一節皮肉,小姑娘本來就白么,黑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靴子把中間那一節襯得格外觸目驚心。
他一眼就看見了。
那兩條腿原本站在賽道最前邊,在他剛拉開一邊固定器拿出腳的同時,她迅速地往後退,鬼鬼祟祟退到人群中央,在一個……大概有她兩個那麼寬的年輕胖老哥身後站穩。
單崇直起腰,隔著雪鏡肆無忌憚地掃了那邊一眼,從高處看他家那小姑娘確實藏的挺好啊,大隱隱於市。
……藏?
藏什麼藏?
早上乖乖聽他話穿條褲子,這會兒他還真不一定能看見她。
隔著護臉,他哼笑一聲。
於是腳下朝向一變,拖著板就過去了。
往人群跟前一站,男人把雪鏡掀了,帶著護臉,露出那漆黑的眼,眼型像把刀似的,自帶威嚴的氣場。
鼻樑上那顆痣,淡褐色的,能讓人忍不住就盯著它看呢,順便腦補下護臉下傾國傾城的臉。
扔了滑雪板,男人靠在欄杆邊和那個負責人閑聊了兩句,無非就是「下午麻煩您了啊」「沒事應該的」這種,負責人身後那群人怎麼看他怎麼嘆息他是沒感覺到……
但人群中有束鬼鬼祟祟在他臉上打轉的目光,他感覺到了。
指尖一彈。
他又起了點壞心思。
「下午別問太刁鑽的問題,」男人聲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溫和,「除了單板滑雪之外別的問題,我可答不上來。」
「那不能提。」負責人大手一揮,「肯定不讓隨便什麼人跟您聊啊!」
「嗯,那你可好好挑提問的代表。」
「那肯定,那肯定。」
單崇嗤笑了聲,眼角含著笑,目光不經意般往人群中一掃,隨後輕輕頷首,說:「行。」
感覺到人群里盯著他那束目光,火辣辣的都快淌血了,他玩兒夠了,站直了身,彎腰撿起滑雪板,沖著人群方向懶洋洋地擺擺手——
看著也就是朝所有巴巴望著他的人揮揮手,轉身走掉了。
等男人離開,重新回了跳台那邊。
衛枝已經大腦空了——
就剩一堆彈幕佔據全部思想。
彈幕內容是:他看到我沒他應該沒看到我我藏的那麼好他肯定看不到我他要是看到我肯定就來跟我打招呼了那萬一他是故意的呢他應該不會故意的宇宙的盡頭是什麼滑雪的巔峰長啥樣男人的劣根在哪裡……
旁邊的小姐姐用手肘捅了捅她,笑嘻嘻地開玩笑:「阿宅太太,你要是認識雪圈內部人士麻煩托他們打聽打聽,等哪天這位大佬分手了,麻煩昭告天下。」
衛枝被她捅得搖晃了下。
逐漸從驚嚇中醒了。
衛枝:「嗷。」
衛枝:「那估計不用等太久吧?」
衛枝:「明天。」
小姑娘沉默了下,幽幽地補充——
「最快今晚。」
……
中午吃飯,衛枝對著餐盤嘆了第八次氣。
手機震動,劃開來看了眼,看著熟悉的蠟筆小新頭像上面閃爍著的鮮紅未讀信息,她第一次不那麼期待。
【崇:上午跳台那邊來了一伙人,好像是下午要來做活動的……你在裡面不?】
衛枝手一軟,手機差點砸湯碗里。
【崇:我記得你也說做活動,他們也掛著你早上掛的那牌子。】
衛枝嘆了口氣。
【少女嘰:不是一批人吧,那些是搞文娛的,是那什麼,我搞社科類。】
她就祈禱今天上午戴鐸能ging住他「討厭單崇小分隊」隊長的高傲身份,一個字都不要和單崇講——
一個字都不要。
盯著手機屏幕,看著對面特別淡定地「哦」了聲,然後發來倆字——
【崇:行吧。】
盯著倆字,衛枝又開始懷疑人生,萬萬沒想到小學畢業十幾年了她還要對著兩個字做閱讀理解。
腦子裡的彈幕又開始翻湧:什麼叫行吧行吧是什麼東西行什麼行那個吧為什麼聽上去那麼勉強他這山雨欲來的味道是怎麼回事是試探還是給我坦白從寬的機會那不應該啊他不該看到我我藏的那麼好他又不是透視眼……
衛枝手指懸空在手機鍵盤上,猶豫半天該說點啥,這時候,他們這活動的負責人又過來了,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她茫然地從手機上抬起頭。
「我看了下資料,好像這邊各種題材就你弄得單板滑雪啊,而且是單板滑雪大跳台相關的,」負責人說,「那下午會議室跟大佬採風互動環節,你準備幾個問題。」
衛枝:「?」
衛枝:「什麼?」
負責人看這小姑娘仰著臉望著自己,也不知道是太驚喜還是怎麼的,遲遲頓頓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互動環節啊!你準備幾個問題!」
衛枝:「……互動環節?」
負責人:「昂。」
衛枝:「互動環節是什麼登西?不是大佬坐在上面念稿子,我們坐在下面聽一聽就完事了嗎?」
負責人:「不是哦……那,就算是新聞發布會也得有提問環節啊?」
負責人:「你準備幾個問題,就幾個,很快的。」
衛枝眨巴了下眼,快?那不如讓我給自己準備一副棺材來得更快。
衛枝:「可是我沒問題。」
衛枝:「我我我,我不想問問題。」
衛枝:「算了我頭疼,我可能發燒了,為了公共安全下午想請個病假去醫院做個核酸。」
小姑娘的哆嗦來得過於真情實感,負責人忍不住嘆息讓這些平日里蹲在電腦前碼字畫畫的人搞這種果然確實是有點為難人了啊,於是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愛……
以及毫不退讓。
「大佬又不會吃人。」
「會的,」捏著手機,看著自己信誓旦旦寫上的「我搞社科」四個字,衛枝都想哭了,真踏馬眼淚汪汪在眼眶裡打轉,「會吃人的。」
……
衛枝的可憐兮兮並沒有人買賬。
吃完飯她就像被趕鴨子似的趕向酒店會議廳,一路上她突然就回想起,那天在車上,單崇就提起過什麼贊助商邀請他來崇禮做活動……
當時他都拒絕了。
她興高采烈地覺得好巧哦,她也要來崇禮,讓他趕緊答應。
…………………………………………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麼?
胸前的名牌卡只有「衛枝」兩個字,如果到達會議廳之前衛枝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當她看見桌子上碩大的擺台銘牌「嘰智的阿宅」時,她簡直可以說是兩眼一黑。
「啪」地把那個擺台往下一扣。
負責人:「阿宅,幹嘛呢!」
衛枝:「……」
衛枝黑著臉把那個牌子重新扶起來。
然後伴隨著眾人烏泱泱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對號入座,便聽見門口一陣騷動,回頭一看,便是幾個氣場不一樣的人從門口三三兩兩地走進來,有男有女,個把兩個身上還穿著帶國旗的外套。
單崇在最後,此時此刻的他已經脫下了雪服外套,身上穿著件衛衣,正轉頭跟另外一個人說話,那人比他高一些,身上也穿著雪上項目國家隊的衣服。
兩人表情放鬆,看著也是閑聊。
正說著話,男人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經意地一抬眼,就和僵在位置上回頭望著他的小姑娘對視上。
兩人也就對視了那麼兩三秒吧。
衛枝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那雙黑漆漆的瞳眸看不出多少情緒,就是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在衛枝面前的銘牌上停了那麼幾秒。
他抬手,摘下口罩,盯著她,動了動唇,無聲地用嘴型說了「社科」兩個字。
在衛枝頭髮一根根倒立豎起來時,他重新戴上口罩,輕描淡寫的挪開了目光。
衛枝感覺自己像在閻王爺辦公桌上跳了一曲桑巴——
暫時還沒死。
但是也差不多了。
眼巴巴看著男朋友跟著一群大佬不急不慢地上了檯子上大佬們專坐的檯子,這回他們就直接面對面坐著了,男人的目光就有點兒肆無忌憚地投射過來。
台上的光很□□枝自己都欺騙不了自己他看不見她面前的銘牌。
如果地獄有一個具體的模樣,那大概就長得像雲頂密苑酒店配套的會議廳。
整個會議的過程都發生了什麼,有什麼環節,喊了什麼口號她都不記得了,大概就是每個大佬都有起來談一談自己專長的這項冰雪運動的特點、在冬奧會的相關比賽項目以及未來的發展前景。
單板滑雪作為最近兩年流行起來的運動,被當做重頭放在最後——
這玩意是要往外播的。
而單板滑雪比賽項目放冬奧,屬實屬於獎牌空缺領域,官方對單板滑雪未來的發展期望值很高,所以挑選人的時候,比較講究。
根據前面的人的發言,單崇是唯一一個現場已經退役的非現役運動員,奈何男人的形象太好了,輪到他發言時,攝像機的鏡頭都往前懟了懟——
男人談冬奧前景,談國內目前的冰雪推廣,語氣自然沉穩,絲毫不見緊張或者過度的熱情,簡單介紹了下單板滑雪的玩法分支,還有和雙板滑雪的區別與共通處。
然後在他說完之後,下面話筒被塞進了衛枝的手裡。
像他媽一把尚方寶劍——
給她用來自殺的那種。
捏著話筒,整個會議互動環節的主持人含著「阿宅大大」,給她喊的頭昏眼花腿發軟時,對方還要逼死她似的來了句:「巧合的是,今日到場的我們阿宅大大,所創作的內容與崇神所擅長的項目不謀而合……」
衛枝:「……」
那還是謀了一下的。
主持人:「請問阿宅太太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創作起單板滑雪大跳台相關的作品呢,而據我所知主角也是從一個瀕臨退役的大跳台運動員作為開端——」
衛枝捏著話筒。
感覺到台上的男人含笑望著自己。
那個笑……
當然不怎麼慈愛。
她腦子都是空白的,頂著男人的目光都快被逼得想尿褲子了,轉向主持人:「不是問他問題嗎,為什麼變成問我……不是,啊,那個——這段掐掉?」
現場一片鬨笑。
捏著話筒,小姑娘尷尬的像一隻煮熟的蝦,有煙從她頭頂冒出來,主持人順嘴說:「哈哈哈哈看來我們阿宅大大是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們崇神,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
衛枝的腳指頭都在鞋子里摳了起來,恨不得想從腳指頭摳出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用洛陽鏟都挖不出來。
這時候,男人還在上面,微笑著說:「別緊張。」
多麼溫柔啊。
一屋子的人都被他溫柔到了,年輕的小姐姐們一陣騷動,今兒要是搞個最受歡迎大佬,怕不是要統一歸個票什麼的。
衛枝真的要被他逼死了,這個人怎麼天天都不幹好事兒啊,她偷雞摸狗干點什麼都會被他抓包……
然後公開處刑!
就不能好好的對她心聲憐愛嗎!
真的氣噢!
想到這,她就來了點反叛精神,捏了捏話筒,說:「我會滑雪,單板。」
台上,男人懶洋洋地勾了勾唇:「是么?」
「我聽說……單板滑雪之所以起步晚,是因為相比起雙板滑雪,單板對萌新入門並不友好,而一個好的教練能起重要的引導作用,給勇於嘗試單板的萌新一些愛的鼓勵,」小姑娘抬了抬眼,「不知道作為把滑雪當吃飯、喝水的大神,您怎麼對待那些好像無論怎麼學都學不好的、勤勞刻苦的萌新?」
刻薄。
嘆氣。
錄視頻公開處刑。
「我不教萌新,」男人非常誠實,「也可能是你說的那樣,愛心不足。」
在場的人被他的話逗笑。
衛枝也挺想笑的——
你們笑個鎚子,他說的壓根就是大實話。
台上,單崇垂眼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很有反叛精神。
看來對他這個恩師屬實很有怨言。
雖然師門專出逆徒……
但他也是需要扶正師門歪風邪氣的。
「夸人的話我也不太會說,勇敢嘗試單板滑雪的各種玩法固然精神可嘉,但在我看來,此處也應當向那些孜孜不倦奮鬥在雪場一線,心甘情願摘了自己的滑雪板,手把手教每一個萌新入門的滑雪引導者致敬。」
男人停頓了下——
「做人不能沒良心,當你在日本二世谷馳騁,在長野白馬橫行,以刻平起蹲新疆艾文大道,或是貓著腰鑽過崇禮萬龍的小樹林……別忘記當年跪在雪地上教你怎麼爬起來、怎麼滑行的人,他——」
衛枝接過了他的話。
「他在纜車關閉之後把我帶上目測長達7km的高級道,說:今兒要麼你從這推坡一路推下去,要麼明早我上來給你收屍。」
她說的真情實感。
真情實感到有點血腥,周圍同行紛紛回頭對她投向同情的目光。
「你應該是對他幹了什麼,」台上,男人笑容無懈可擊,「一般教練不可能那麼刻薄。」
「我什麼都沒做。」
不信你照照鏡子,他天生那麼刻薄。
「就是前面幾天,沒讓他摘那個護臉面罩。」
「為什麼?」
「這樣無論他嘴巴多壞,我可以把他腦補成我喜歡的樣子,然後原諒他。」
「誰?」
「金城武……柏原崇也行。」
「……」
「……」
坐在檯子上。
捏著話筒的男人坐直了些,唇角勾起的弧度始終未變,看著小姑娘,他薄唇輕啟,突出讓現場所有人瞬間懵逼的三個字——
「你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來了來了
沒想到吧,文案二也是可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