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仍舊背對著我,聲音卻冷靜而透徹:“我的便宜,豈是那麼好占的?”
我不作聲,我跟蘇悅生的關係開始就彆扭,他將我從絕境中救出來,蘇太太是一座山,隨時塌下來一塊石頭都能壓死人,而蘇悅生是一座更高的山,我有什麼本事讓那麼高的山來幫我呢?一隻小螞蟻,任誰伸出根手指就抹死掉了。
我哪裡敢佔蘇悅生的便宜,只是時間太久,久得我覺得恐懼,他放棄我是分分鐘的事,雖然他不見得喜歡我,但只要他承認我歸他的勢力籠罩,別人碾死我之前,就得先惦量一下。
這是一種很可悲的活法,我自己心裡也清楚。
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選了這條路,再多的荊棘也只能走到底。
我不說話,蘇悅生倒又開腔了:“那要不是我想太多,你就是見了程子良所以心神大亂,急著隨便逮個人上床,好定一定心?”
這次我不辯白不行了,我只能傻笑了一下,說:“你真是想太多了,我跟程子良怎麼回事,你不是一清二楚嗎?我要還惦著他,天都不容我,連我媽死了都不得安寧。”
提到我媽,蘇悅生知道我是認真的,再沒多說,只是冷笑了一聲。
我在床頭坐了很久,一直到蘇悅生真的睡著了,我才去洗澡。
中學時代我挺恨我媽的,為什麼她要跟有錢人不清不楚,錢就那麼重要嗎?那些人又不會娶她,不過是把她當成玩物而己。
後來,後來我卻比她更不要臉。
我回自己的房間睡下,夢裡又見到蘇悅生,他冷笑著問我:“你有什麼,值得我出手幫你?”
蘇悅生那次跟程子慧鬧得不可開交,據說最後連蘇悅生的父親都驚動了,親自出面調解,蘇悅生一句話就將他親爹噎了回去,他說:“我的女人,看誰敢動。”
所以鄒七巧這名字也曾經有那麼一剎那,無限風光,氣得蘇家老爺子差點心臟病發。連程子慧都如臨大敵,唯恐我真的登堂入室。她可做夢也不願意有我這樣一個“兒媳”。
幸好,蘇悅生也只是說說而己,程子慧終於也明白我只是蘇悅生用來掃她顏面的工具,但她也無可奈何。
我睡的不好,醒來渾身冷汗,室內新風的出風口呼呼的吹著冷風,我裹緊了被子,天還沒有亮,睡意卻沒有了。
其實餓了,下午沒有吃飯,倒頭就睡了。我爬起來去廚房,打開冰箱看有什麼吃的,正好蘇悅生也下來喝水。
他喝檸檬水,還要加冰塊的。我討好的趕緊給他倒了一杯,問:“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廚房掛著壁鍾,凌晨三點。這時候做吃的是有點詭異,不過蘇悅生既然點頭,我也不敢讓他餓著。
我煮了兩碗面,一碗放了雞蛋,一碗沒有。
沒有雞蛋的那碗是給蘇悅生的,他不吃雞蛋,所以我多放一把青菜,窩在麵條上,碧油油的。
蘇悅生吃了兩口面,就擱下筷子了,我以為他嫌不好,連忙問:“要不我打電話叫外賣得了。”
“對不起。”
我一時都傻掉了,蘇公子跟我說對不起,這是什麼狀況。
他有幾分歉疚似的:“剛才突然想起來,昨天是你生日。”
“哦……”我說:“我自己都忘了,沒事。生日不過最好,女人過了二十五歲,哪願意過生日啊。”其實我壓根就受寵若驚,蘇悅生竟然記得我生日。
“去年你過生日,許了個願,說希望明年我可以陪你過生日,結果我給忘了。”
去年生日正好蘇悅生也在,陳規他們起鬨帶著一幫領班買了蛋糕送我,他才曉得我生日,一時興起讓我點蠟燭許願,當著蘇公子的面,當然要大拍馬屁,說希望他明年仍舊可以陪我過生日。我自己拍完馬屁就忘了,難得他能記得。
“沒事沒事,再說你不是也陪我過生日了嗎?”我十分識趣的說:“看,連壽麵都吃了,要不是你肚子餓,我也想不起來煮麵吃呢。”
蘇悅生大約覺得過生日還讓我大大難堪一場,所以有點過意不去,於是說:“你許個願吧,我盡量滿足你。”
蘇悅生說這種話,千載難逢,簡直等同開空白支票,往上頭填多少個零都行。可惜我只能自己找台階下,不痛不癢的裝作嬌嗔:“好啊,我要一顆大鑽,你送我哦!”
蘇悅生很慷慨,過了兩天果然派人送來一條鑽石項鏈,當中墜子就是一顆大鑽,光芒璀璨。
我得意洋洋戴著它,四處炫耀。
於是外頭又議論紛紛了一遍,大意是向晴雖然得寵,我還沒有下堂,可見我千年狐狸精的道行,不是白白修練的。
我是真的真的做夢也沒想過,程子良會約我吃飯。
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後來一想,為什麼要拒絕呢,反倒落了痕迹,還不如坦蕩蕩相見呢。
話雖這麼說,赴約的時候,還是心亂如麻,光是穿什麼去,我就糾結了好久,最後到底咬一咬牙,從衣櫃里挑了件最貴的衣服,又拿了最貴的一個包包,戴上蘇悅生新送我的那條鑽石項鏈,簡直用無數鈔票將自己武裝到了腳指甲,這才出門。
本地吃飯的地方,不外是那幾個,我還挺擔心遇上熟人的,傳來傳去會走樣,所以一路心虛,跟做賊似的。直到進了包廂,這才緩了一口氣。
程子良不是一個人來見我,還有齊全和一幫朋友,他們一見我進去就起鬨:“哎呀輸了!”
“給錢!”
“還是子良厲害,就猜到七巧會拿蜥蜴皮的Birkin來!”
程子良含笑收了一大疊粉紅色的鈔票,又抽了一半給我:“來來,你的那份。”
我這才知道他們在打賭,賭我拿什麼包包,齊全本來挺篤定,說我日常出門,最喜歡拎黑色的DIOR,而程子良卻說,我一定會拎愛馬仕,而且會是稀有皮質的Birkin。
我很知趣,滿面春風的收下錢,一邊吻著鈔票,一邊全場飛吻,團團作揖:“多謝各位老闆!”
“這就算謝了?”
“各位都是大老闆,怎麼能敲我這個小女子的東道呢?”我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要不這樣,晚上去濯有蓮,我再捨命陪君子。”
“算了吧,你再捨命,可真把一條命陪上了。”齊全有點悻悻地,說:“就上回你住醫院那事,趙昀知道了還把我大罵了一通,你說趙昀怎麼把你當親妹子回護啊,這不對啊!真要罵我,也應該是蘇悅生啊!”
我笑得臉都發僵了,說:“那是趙總人好,齊總你看,你又想歪了吧!”
“今天酒不喝啦!”齊全說:“上次你也吃了苦頭,所以今天算替你壓驚,來,請上座!”
我死活不幹,最後大家推讓半天,我坐在了次賓的位置上,主賓當然是程子良。
“子良哥哥明天就要訂婚了,所以今天吃完飯之後,大家一塊去濯有蓮,熱鬧熱鬧!鄒小姐,單身之夜啊!你一定要派出精兵強將,來侍候好我們的子良哥哥!”
我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齊總放心,今天晚上三千佳麗,讓程總放開來挑!”
酒過幾巡,我總算知道明天跟程子良訂婚的是馮家的千金馮曉琳,真是門當戶對,金童玉女。席間齊全曾經漫不經心的問起婚期,程子良答的也甚是漫不經心:“大約就是年內吧。”
我專心的吃一碟鹽水煮毛豆,這群高帥富吃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參鮑魚翅早吃得膩歪,挑選餐廳考慮最多的竟然是要做出清淡天然的味道,所以這裡他們常常來吃,我看除了菜式低油低鹽價錢昂貴之外,倒沒有別的特點。
想想我的濯有蓮,還不是賺的這種錢?
這群人酒足飯飽,開始轉移陣地去濯有蓮,我來之後就打發走了司機,齊全於是安排我坐他的車,程子良也在他車上,我一時找不著理由推辭,於是要坐副駕駛的位置。偏偏齊全公子哥的脾氣發作,死活把我往后座拖:“我買這車,就是因為後排坐三個人不擠,你要嫌棄,我坐前邊去!”
我不敢嫌棄齊公子,只好三個人一塊兒坐了後排。
齊公子一路跟我講話,我也跟他一路說的熱鬧,其實說什麼我都有點心不在焉,因為程子良就坐在我旁邊。
有段時間我天天聽人講佛經,六祖惠能那個段子,風吹經幡,一僧說風動,一僧說幡動,六祖說非風動、非幡動,乃爾心動。
我承認,我並非心如死水,坐在程子良身邊,我的心怦怦亂跳,只好盡量忽略他。
下車的時候程子良沒等司機上來開門,自己先下去了,然後伸手擋住車頂,另一隻手就伸出來攙扶我,這幫公子哥都有這樣的所謂風度,齊全的車高,我又穿著高跟鞋,只好將手伸給他,他握著我的手時,老實說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倒是啥也沒想就被他攙下車。我居然還能反應過來,笑著向他道謝。
我覺得再撐下去我就要失態了,所以下車之後安排好了姑娘們去應付他們,我就撤了。
我回自己的辦公室,煮一壺咖啡。阿滿走進來跟我說事情,又給我看一些報表,我雖然沒有喝酒,也覺得頭疼,嘆口氣說:“擱下吧。”
阿滿嘴角微動,似乎欲語又止,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倒是陳規沒一會兒又進來對我嘀咕,齊公子他們又鬧騰上了,叫了二十多位小姐玩丟手絹的遊戲,這次他不去送酒了,派個小美人去,省得又被灌醉。
我滿心蒼涼的跟他說,做生意就這樣免不了應酬,別怠慢了客人。陳規啐了我一口,說:“有點骨氣好不好,少掙這點錢又不會死。”
沒臉沒骨氣沒自尊,果然是我目前的現狀。
我懶得跟他多說,打電話叫廚房做了炒飯來吃,晚上雖然吃的多,卻沒有吃飽。陳規興沖沖蹭我的私房飯,我們兩個頭碰頭正在吃香噴噴的炒飯,突然門外有人說:“鄒小姐挺會享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