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淵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也不關心你要說什麼。只是你現下可要考慮好,你今天所做的所說的,究竟對誰的影響最大,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羅飛本緊緊拽著七七的手腕,聽到這句話,手不禁一松,眼裡閃過一絲遲疑。
七七道:「阿飛,究竟出什麼事了?」
羅飛看著她,她一臉怔忡,雙眸清澈無染,他滿心的話想說出來,可看著那雙眼睛,竟然語塞。
他轉過臉去,不敢看她,半晌,抬起頭來,對靜淵道:「我們談談。」
靜淵的臉上,慢慢露出極細微的一絲微笑。
初夏的陽光,映照在庭院的池塘中。幾尾錦鯉悠然自得地游來游去,假山上一株小小的石榴冒出了花苞。
七七在迴廊上,秀眉微蹙,遠遠看著靜淵和羅飛在池塘邊,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三妹和秀貞亦在一旁,心知肯定有甚變故,見七七在一旁發愣,只不敢表露出擔憂。
「說吧」,靜淵看著遠處一棵女貞樹,上面密密一層白色繁花。
「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謀算自己的好友。」羅飛的目光緊緊鎖住靜淵的側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靜淵淡淡一笑。
「傅懷德原本戒了煙,之所以會重新進煙館,難道和你沒有關係嗎?」羅飛凜然道。
「看來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說我不明白,是指傅家的事情,與至衡有什麼關係,值得你這麼衝動?」靜淵依舊看著遠處。
羅飛聽他已默認與傅家的變故有關,不禁冷笑了一聲,「這種為達目的不惜犧牲友情的人,七七若跟了你,也不過是你的另一枚棋子而已。」
靜淵轉過身來,直視著羅飛的眼睛,「我不想和你多說什麼,我和懷德之間的事情,也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不過我倒是想問問你,你說這些話的目的,是因為你覺得你有資格和能力讓至衡過上她想要的日子?」
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尖利的嘲諷,羅飛知道其中的含義,哼了一聲,卻不能迴避自己內心中的答案。過了片刻,方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至少這世界上另外有人有資格,只是那個人不是你。」
靜淵朝不遠處的迴廊看去,七七正往他的方向看來,見他轉頭,趕忙將臉側過一旁。靜淵心裡倒有些微的酸楚,道:「你若覺得你能幫得了她,你想做什麼說什麼就去做吧。」頓了頓,接著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你自幼跟著孟老闆和你父親,鹽商之間的傾軋爭鬥也見得多了,以你的經驗,當很清楚這次傅家的事情,不僅和我林家有關,若將所有的事都抖出來,可不一定會達到你想要的結果。」
嘆了口氣,「這其中最無辜的是誰,你很明白。」
羅飛心中一震。
靜淵眼中那絲柔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雖只轉瞬即逝,但卻如黑夜中一道閃電,直照得人心中驚頹。
想了許久,羅飛方道:「歐陽松野心很大,他不會僅僅想要開泰井的股份。」
靜淵臉色一動,嘴角露出一絲欽佩的笑意:「多謝好意。」
羅飛苦澀一笑:「我對你無甚好意,你也不用謝我。你記住我的話,假如你敢虧待你那即將過門的妻子,我既不會讓你好活、也不會讓你好死。」
說完轉身就走。
「你等等!」靜淵叫道。
羅飛停下腳步,卻沒有回身。
靜淵道:「你在香雪井……」
羅飛冷冷地道:「自你成親之日起,我與孟家的產業不會有任何關係。」
「懷德在你家,他還好嗎?」
「他很好,你若顧念舊情,就幫他好好看住艾蒿灘的產業。」
羅飛路過七七,朝她微微一笑。
七七被他笑迷糊了。
三妹與秀貞覺得有些尷尬,避到一旁。
羅飛柔聲道:「剛才有些小誤會。」
七七心裡難過,輕聲道:「你適才要去找我爹說什麼?」
羅飛道:「生意上的事情,本不該把你扯進去。你成親那天,我可能不能去送你了。」
七七道:「你真的要走嗎?你不是好好在香雪井待著嗎?」
羅飛笑道:「那是你的陪嫁,我難不成跟著你嫁到林家去嗎?幫你料理好了,我的事兒也算了了。」
秉忠從東邊廂過來,遠遠見到羅飛,叫道:「阿飛,快跟我去見老爺。」
羅飛應道:「是!」
也不再和七七說話,朝他父親走去。七七見他和秉忠說了幾句話,一齊往善存書房走去。
靜淵待羅飛走遠,方從院子里走過來。
「你們說了些什麼?」七七滿腹疑惑。
靜淵似乎鬆了口氣,眼中蘊著笑意:「想來他總不放心你嫁給我。不過,他雖然不放心,但卻還是放下了。」
羅飛把她放下了。
從她記事起,他是她的兄長,她的玩伴,她的保鏢,她的朋友,若是沒有靜淵,說不定還會成為她的丈夫。
如今,他告訴她未來的丈夫,他把她放下了。
放下,他也許會過得更好。
只是,她的心裡為什麼會覺得空落落的呢?
她的落寞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因為她知道,她眼前這個男子是多麼敏感的一個人。於是她揚起頭,讓陽光下榴花的顏色映滿臉頰。
她不是一個愚笨的人,可這一次,她要讓自己變得笨一些,遲鈍一些。
她慢慢露出笑容。
不知為何,雖是笑容,可靜淵看在眼裡,心裡卻不是什麼滋味。
空中傳來鴿哨聲,晴天朗日,碧空無雲。
這兩個年輕人都在想,不論如何,這日子,就這麼一天天消磨過去了,空氣里已經開始有忍冬的香味,丁香也開始綻放了。孟家和林家,即將迎來他們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