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步步為營(2)
至聰聽父親語聲漸漸有了一絲冷意,心中一凜,只好恭聲道:「爹說得極是。」
但他自來心疼妹妹,只知道假如靜淵生意上受到牽連,或者林家出一點什麼岔子,七七是必然過不好的,因此嘴上雖然唯唯諾諾,心中卻甚是擔心,不由得面現難色,又勉強笑道:「我看七七回來後,靜淵倒是變了不少,真不像以前的性子。」
善存嘴角露著笑意,臉卻綳得緊緊的,看著至聰:「你也覺得不像?」
至聰笑道:「完全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怎麼可能。」善存從鼻子里哧地發出一聲笑來,「青山易改本性難移,人丟了寶貝重又撿回來,自然會呵護一陣子。」
至聰還堅持:「我看不像。他對七七是真心真意的。」
「我何嘗說過他不真心?」善存稍微挪動了下身子,握起拳頭捶了捶腿,把頭在一個綉著金線的軟墊上放平,把眼睛閉上。
至聰看著父親,要過去將椅子上的一條薄毯子給他蓋上,剛掀起一角,善存就擺擺手:「不用,我不睡,就養會兒神。」
至聰於是重又坐下,往善存臉上端詳了一下,心裡實在琢磨不透他對靜淵的態度,輕輕嘆了口氣,忍不住說:「我看這一次我們很難朝天海井下手。」
「怎麼講?」
「靜淵不是已經答應爹,不會站在歐陽松那一邊。」
「你覺得他答應我的理由是什麼?」
「是因為七七的原因。」
「我說他還是會幫歐陽松,你信不信?」
至聰不由得一驚:「為什麼?」
善存懶懶地道:「自然也是因為七七。」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麼你覺得,我為什麼會讓七七去幫阿飛準備婚事呢?阿飛這個孩子是個死心眼,七七心又軟,我讓他們倆天天接觸,這三個人都總有綳不住的時候。」
善存的語氣是輕鬆平靜的,至聰聽著卻震駭莫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色陡變,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
善存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說你妹夫轉了性子了嗎?你就慢慢看吧。」
……
七七帶著女兒回到晗園,寶寶一進院子里,忙飛快地跑去看自己的兔子,老許、黃嬢和小桐都來幫著搬孟家送的幾箱子禮物,黃嬢朝七七笑道:「大*奶,今兒收穫可不小。」
七七淡淡一笑:「可不是嘛。」
黃嬢見她臉上疏無高興的神色,也不好多問什麼,便又笑道:「今兒杜家的三姨太來了一趟,也送了好些東西過來。」
只見走廊上堆著幾大兜新鮮鴨梨,金黃澄澄,說是杜家莊子里自己種的,另有一籃子香柚,七七拿起一個柚子,讓小桐去剝了皮端進客廳里,又對黃嬢道:「三姨太怎麼樣?我那天去杜家看著她頂憔悴的樣子。」
黃嬢嘆道:「眼圈兒烏青烏青的,瞧著像更操勞了。看來杜老闆這一次真是遇到了**煩,以往這三姨太是多亮眼精神的一個人吶,現在看著真是可憐。來到這兒也沒有多坐,連茶都沒喝,只說多謝大*奶那天幫忙,有空還希望您多去他們家坐坐,老爺子喜歡和大*奶說話。」
七七聽了,長長地嘆了口氣:「杜老闆以前就很照顧我,今天他遭了難,我哪有不去關心之理?只是這件事情太過複雜,我若老往杜家走動,難免會給靜淵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黃嬢似笑非笑地看著七七,感嘆了一句:「大*奶對東家真好。」
七七霍地抬起頭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光華流轉,澄澈澹靜,卻把黃嬢看得有些心虛,不免陪上小心:「大*奶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七七笑道:「好奇怪,這句話能有什麼別的意思?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對他好那是天經地義的,你又沒有說錯。」
「是,您說的是。」黃嬢把盛著香柚的盤子端到七七面前,笑道:「這柚子聞著就清香,肯定又有水兒又甜。」
七七拿起一瓣來,細細地撕著上面的筋,忽道:「你一會兒把這些水果分出一半來,我和靜淵去玉瀾堂的時候好帶過去。」
見黃嬢又是一臉驚詫,端著盤子楞楞地看著她,便微笑道:「總不能永遠躲著吧?這裡又不是什麼小公館,我還怕見人嗎?」
晚飯準備得差不多時,靜淵回來了。七七和寶寶在露台上摘梔子花,寶寶捧著一個小竹匾,滿滿地都是雪白芳香的花朵,見靜淵走過來,七七回眸笑道:「你倒是越來越守信用了。」
靜淵湊過來聞聞寶寶手裡的花,道:「答應過你要早回,便有天大的難事擋著也得回來。」
見寶寶換了件粉紅色小裙子穿著,頭頂上別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又是可愛,又是滑稽,忍不住笑:「你這是什麼打扮?」
寶寶笑道:「圖畫書上的公主就是這樣」
七七也微笑道:「她纏著小桐給她梳的頭,衣服是她外婆送的。」對寶寶說:「你把花拿去給小桐姐姐,讓她每個屋子裡放一小瓶插著。」寶寶喜滋滋捧著花去了。
靜淵見她走遠,把七七拉到身邊,含著笑從衣兜里掏出件東西塞到她手裡,七七說:「是什麼東西,讓你這樣藏著掖著的?」
她的手被硌得微微一疼,低頭一看,是個包得好好的小方盒子,打開來,閃閃一枚戒指,亮晶晶如一顆星子,透出一絲金色的光芒來。
「沒有真正送過你什麼,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靜淵輕聲笑道。
「真好看。」她用手指摩挲著那顆黃鑽,卻沒有抬頭。
「若是不喜歡就放著,戴不戴隨你高興就好。」
她這才揚起臉看他,眸光如水,直看到他心裡去:「靜淵,謝謝你。」
他撫摸了下她的臉頰,心裡一陣酸楚:「我早該送給你的。」
七七朝他靠了過去,把頭靠在他胸前,輕聲說:「對不起,我以前只想過自己過得苦,很少顧及到你的不容易,你要顧著生意,還要考慮我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胡說,你比我的生意重要多了。」他用手指順著她的頭髮,「你現在還覺得苦嗎?」
她輕輕一笑,「我爹當年對羅伯伯說過一句話,後來羅伯伯對我說了,我覺得很有道理。他說,一個到過礦井最裡頭的人,今後每一步,都只會是往上走。我現在就是這樣,一步步往上走,一天天好起來。我們也會是這樣。」
他舒了一口氣,把她輕輕擁著,聞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心中甜蜜無比。
七七那枚戒指拿著看,在手裡比劃著,笑道:「等我的手養過來,我就天天戴。」
靜淵倒是忽想起來,說:「你的手可不許再幹活兒了,那個什麼開綉庄的事情從此再也別提。」
七七注視著他:「我可不想老在家裡閑著。」
靜淵笑道:「你怎麼會閑著?說了,再給我生幾個孩子,我可不是開玩笑。」
她將頭埋在他胸前一會兒,眉心卻是蹙著,過了一會兒,方道:「你說我明天跟回鹽店街好不好?把寶寶一起帶著。」
靜淵問:「我本來是這麼想,沒好問你。」
七七抬頭瞧著他戲謔地笑笑:「我說你不會白送我東西。」
……
第二天,靜淵先撥了個電話至玉瀾堂,告知母親他要和七七母女一同回來一趟。林夫人在那邊的語氣倒是驚喜萬分的樣子:「太好了,我早就想見見我的外孫女了。七七走了這麼久,我也一直惦念著,如今我們可真是團圓了。」
她的話里有多少言不由衷在裡面,靜淵自然知曉,聽母親喉嚨似有些沙啞,便問:「母親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前天回來看都還好好的。若不方便,今天就不讓她們娘兒倆過來了。」
他心中矛盾,一時希望七七早點去玉瀾堂,一時又希望她不要去,簡直五心不做主。
林夫人道:「哪有什麼事,我好著呢。趕緊過來吧,我馬上吩咐廚房裡備好飯菜。」
「中午飯還早著,不用這麼急。」
「那可不行,今天可是一個大日子。」
這話靜淵聽在耳里,只覺得寒意凜凜。
收拾的差不多,把要帶過去的禮物都裝好了,小蠻腰開著車,帶著他們往鹽店街駛去,沿著清河開著,一路看到不少的鹽船,靜淵便給寶寶講,那些鹽船里有多少只裝著爹爹鹽號的鹽,一船又一船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寶寶問:「有多遠?會到外國嗎?」
「倒是沒有那麼遠,不過連總統都會吃我們的鹽呢,總統的廚子要做泡菜給他吃,就會買我們的鹽。」
寶寶便興奮地趴在車窗上看,忽然問:「那爹爹賣鹽給總統吃,是不是會賺很多錢呢?」
靜淵呵呵一笑:「賣給總統和賣給老百姓,價錢都是一樣的。不過總統只有一個人,老百姓卻是遍布全天下,要能讓全天下的人都吃到我們的鹽,那才賺的多。」
寶寶拍手道:「爹爹你一定要賣給全天下的老百姓,多多賺錢」
七七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笑:「你這個小財迷。」
靜淵很是高興,摸摸寶寶的頭頂,她沒有再戴那彆扭滑稽的蝴蝶結,頭髮編成了精緻的小辮子,黑亮亮地搭在她白色的小衫子上,襯得她玉雪可愛。
開到平橋,就聽到平橋瀑布里轟隆隆的水聲和鹽船里搬運工喊出的號子聲。七七心弦振動,說:「我們就在這裡下車,從平橋走著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