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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五章 葉落秋江(4)

所屬書籍: 鹽店街

    第三十五章 葉落秋江(4)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公子們,均一收往日的跋扈之氣,面容整肅,默坐大廳中,靜靜等著杜老闆。杜家擺的是素席,但還是備有上好酒水,杜家的長子舜謹讓各人挨次就座,輕聲道:「各位哥哥弟弟不用客氣,爹素日喜歡大家熱鬧的,先喝點酒潤潤嗓子也好。平時我爹也並不茹素,只這兩日做法事驅邪,請了師父們過來,有所避諱,諸位原諒則個。」

    眾人都忙說無妨,舜謹手一揮,讓傭人們斟酒。

    菜上得差不多了,女眷和孩子們也慢慢進來,坐在南首的一張大桌旁。至襄坐在至聰、至誠身旁,見寶寶獨個兒由一個老媽子帶著,和杜家的小孩子玩著魔方,倒還安安靜靜的,抬頭見到三個舅舅,朝他們眨了眨眼睛。至誠輕輕一笑,用手指放嘴邊,給寶寶做了個飛吻。寶寶不敢笑出聲來,把臉蛋兒紅紅地埋在桌子上。

    至襄看著外頭,喃喃道:「七七跟老爺子說這麼久話?」

    至聰端起酒喝了一口,他素來沉穩,倒是沒有說什麼。

    至誠卻道:「你就不該帶她來,爹要知道了,小心又要罵你讀書無用,盡做迂腐之事。」

    至襄一怔,有些生氣,說道:「我不懂你們這些人的想法。杜伯伯雖是生意人,倒跟你們不同。他就不會這麼說我。」

    至誠尚未答言,至聰卻突然輕聲說了一句:「可惜你不姓杜,姓孟。」

    至襄愣了愣,想找出話來回應,至聰卻似頗為黯然一般,嘆息了一聲。

    不一會兒,金枝牽著七七的手從外頭走進來,坐到女眷那桌去。七七自與寶寶坐到一起,寶寶見母親神情極是嚴肅,與平日迥異,便乖乖坐在她身邊,把小手放在母親的腿上。七七跟諸位杜家主婦一一見禮,方跟女兒說了幾句話。

    舜謹見七七入席,亦向她輕輕一頷首,算是見禮了。七七知道自己夫家素來與西場鹽商不睦,在座諸人全是西場的人,一開始也有些不自在,好在杜家一向仰仗孟家,又有主母在一旁招呼,眾人均對她禮貌客氣。

    金枝把舜謹叫過來,告訴他老爺還有一會兒才出來,讓大家邊吃邊等不必拘禮。舜謹點點頭,回到席上招呼眾人用飯。至襄悄悄看了看七七,見她微笑著和女眷們說著話,神色極是從容,正覺得奇怪,至聰站了起來,走到外頭,迴轉身朝七七招招手。

    「見過老爺子了。」至聰柔聲道,兩個人站在走廊上,正對著天井。

    七七點點頭:「他咳了好半天,我幫著嬸子照料了一下。」衣袖輕輕顫動,皓腕如雪,她揚起手撩了撩鬢間一縷碎發。

    至聰看著她:「七七,既然回來,就過點安穩日子,男人們事情不要去插手。」

    天井裡一棵金桂,零落的桂花被風吹起,再飄然掉落,委入塵埃,七七看著地上,輕聲說:「我從嫁人之後,除了媽媽,有誰真心愿意我過安穩日子?」

    至聰心中一沉,道:「大哥是為你好,這句話我本不該說。」

    「那謝謝大哥了。」七七唇角浮起一絲笑意,口氣卻是淡淡的。

    忽見對面走廊一人匆匆往西側廂房走去,穿著灰布長衫,正是羅飛,他低頭行走著,眉間憂色深聚,轉頭間看到七七和至聰,微微一怔,朝他們輕輕點點頭,也不停步,有男僕上前給他引路,幫他抬起帘子,他快步走進杜老闆廂房。

    至聰看著七七,問:「過兩天你怕是要去給阿飛他們幫忙了吧?」

    七七漠然點頭。

    至聰欲言又止,輕輕嘆了口氣,回到大廳內。

    ……

    月已西沉,天空昏暗,秋風瑟瑟搖響庭院里的香樟和桉樹,落葉飛起,被卷至庭前廊後,掉入池塘,夏荷早已凋落,池邊的路燈映著一池暗水和枯葉上閃爍明滅的夜露。

    秉忠在花園中找到善存。他坐在池塘邊的一條木椅上,穿著深墨色衣袍,像一團暗影。

    聽到腳步聲,善存微微回頭:「這麼晚了還過來,你年紀也大了,不用這麼操勞。」

    「外頭風涼,老爺身子可受得住?」

    「屋子裡悶,我出來透透氣。」

    秉忠見花房的燈亮著,知道善存去裡面看過。七七走後,羅飛也不常來孟家,這個花房在三妹出嫁後,是善存親自著人看管照顧。秉忠悄悄嘆息了一聲。

    「怎麼,罷市的事情有了閃失?」善存問。

    「沒有。各個運鹽號和鹽鋪都知會了,現在就等著看什麼時候合適。」

    善存捶了捶腿,慢慢站起來,朝書房的方向走去,秉忠緩步跟在後頭。

    「省里的人什麼時候過來?報館那邊招呼好沒有?」

    「省里早有人在清河,報館那兒一向不成什麼問題。」秉忠沉聲道。

    「老杜那邊怎麼樣?他還撐得住嗎?」

    「可能不行了,杜家連和尚都請了。明天會請我們去一趟,我看算是最後一面。今天是各個小輩都去見過。」秉忠道,「七小姐也去了。」

    「她去幹什麼?」

    「是五少爺帶著去的,只是順便去看看。」

    「至襄也真是胡鬧。」

    「老杜一直疼愛七七,讓她去見見也好。」

    善存默然不語。

    兩人繞著假山,沿著碎石小路走上走廊,進了書房。善存坐定,秉忠自去沏了一壺普洱,先給善存倒了一杯,自己坐到下首。

    「阿飛的婚事準備得怎麼樣了?」善存問。

    秉忠一笑:「還沒準備呢,這不一堆事兒嘛。」

    善存點點頭,喝口茶,緩緩道:「罷市的事情,也等幾天再說。我看老杜時日不多了,趁他出殯的時候再做,聲勢會大一些。」

    秉忠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善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死生有命,何不讓死變得更有價值一些。」

    秉忠震動,慢慢的,嘴邊浮起一絲苦笑。

    走廊上有落葉被風吹起,打在門帘上,善存緩緩抬頭,看著一邊牆上掛著的一幅趙熙的字,上面有一句「蕭蕭暗雨打窗聲」,他似有感觸,嘆了口氣。

    側過頭,見秉忠一臉憂色,便問:「怎麼了?有什麼事不妨明言。」

    秉忠沉吟半晌,方道:「老爺,這麼多年,不論是做父親也好,做我的大哥也好,做清河商業協會的會長也好,您一向無可指摘。但其實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要自己做到最好,總得給別人一點機會。」

    善存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秉忠話已出口,索性說個痛快:「小輩們上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少爺、三少爺都是我們看著起來的,阿飛雖然脫離了運豐號,也把生意做得很好。我相信我們這些老人稍微松一鬆手,他們未必會比我們當年差。」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想說,老爺應該給年輕人一些機會,沒必要一棍子打死。」

    善存失笑:「秉忠,你這話有點不著邊際啊。」

    「我只有阿飛一個兒子,求老爺為我保住他。」

    善存眼睛閃閃發亮:「我把阿飛當做親生兒子一般培養,你的話讓我更糊塗了。」

    「運商挑起西場罷市,阿飛首當其衝。萬一歐陽松狗急跳牆,一旦出動軍警鎮壓,阿飛就會有性命之憂。」秉忠一直垂首,燈光下他滿頭白髮,更顯蒼老。

    善存吐口氣,笑道:「這件事情我心裡有數,你不要擔心。」

    「此事和我兒子有關,我不能不擔心。」秉忠抬起頭,目光中充滿懇求。

    善存許久不說話,太陽穴上青筋輕輕跳動。秉忠看著他,等著他給句話。

    「還是讓阿飛自己來做決定吧。」善存說。

    「老爺,為什麼?」秉忠聲音已經發顫,「您明知阿飛為了七七連命都可以不要,他根本就沒得選擇。」

    「這件事和七七沒有關係。」

    「扳倒歐陽松,怎麼會和七七沒有關係?您用這個理由勸服阿飛,他怎麼可能會拒絕?」秉忠道,「我一開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銷岸之爭,原是運商的事情,讓阿飛出頭也不是毫無根由。可是老爺又鼓勵七七與阿飛接觸,讓她幫胭脂籌備婚事,我方起了疑心。原來老爺還想挑撥阿飛與姑爺的關係,從而一石三鳥。老爺,阿飛雖然脫離運豐號,但是對孟家忠心耿耿,多年來您有任何事,他無不傾盡全力效力,老爺為什麼連他也要除掉?還有姑爺,他可是七七的丈夫,難道您連女兒的終身幸福也不顧了嗎?」

    善存眉毛輕輕一挑:「秉忠,原來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我只求老爺凡事留點餘地,我們是老朽了,時日不多,不要做出到死才會後悔的事情。」

    「夠了」善存聲音一揚,站了起來,他很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候,拳頭都握了起來,肩膀更是在微微顫動,秉忠驚詫,也站了起來。

    善存長嘆一聲,輕聲道:「我以為幾十年你跟著我走到今日,我做的事情,你心裡會有數,可如今我卻想錯了,原來連你也不信我。」

    秉忠無畏無懼,凝視著善存:「老爺可否還記得,當年林家老太爺說的一句話,得人心才能做大事。我知道老爺心中有大意願、大志氣,可是如果做了天大的事,卻失去了所有的人心,那做來還有什麼意義?」

    善存身子一震,蹙起了眉頭,靜默半晌,似覺得渾身無力,聲音也變得輕飄飄:「回去休息吧,不要多想了,這件事情你不要再煩心,我會看著辦。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又道:「秉忠,你真是老糊塗了,現在不單看輕我,也看輕靜淵和阿飛他們。我告訴你,這一場遊戲,他們玩得起。」

    「老爺,我求你,」秉忠一滴老淚掉了下來:「我去代替阿飛出頭。」

    「你終究還是不相信我。」善存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

    秉忠痛心地說:「我沒有不相信您,我是不再相信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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