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鵬眸色一沉,沒有馬上回答。
在過來之前,他和趙醫生有過非常長時間的溝通,一方面是為了詳細解釋這次治療的過程和風險,另一方面,其實是趙醫生在說服他相信,齊程在一年前已經完全惡化,並且有了自虐自殺傾向,不再適合獨居。
「久病成醫,齊程智商很高,和他相關的治療方案,他應該全都知道了,而且也很清楚每個階段他可能會有的應激反應。」趙醫生說的非常無奈,「上一次他因為攝像頭問題發病,醒來還能看到遲稚涵的那個瞬間,應該就知道我接下來會選擇什麼方案了。」
「你也知道,實景脫敏治療讓齊程這樣的患者知道過程後,療效幾乎為零,所以這一個月,我們一直都只在第一個放鬆階段徘徊。」趙醫生把齊程這幾個月的心理評估報告貼在白板上一字排開,「但是結果出乎意料,齊程上個月的評估報告仍然是高危,這個月卻已經有了明顯回落,最大的回落值就是他的自殺傾向。」
「這一個月的放鬆階段,並沒有對他的社交恐懼症有任何明顯的治療效果,但是遲稚涵這個人,讓他壓下了自殺傾向。」趙醫生拍了拍白板,「遲稚涵身上,有齊程覺得可以幫忙的地方,所以他推遲了自己的自殺時間。」
齊鵬已經不太記得他當時的心情,齊程的評估報告有自殺傾向這件事是從七個月前開始的,沒有任何預兆,這幾個月來每況愈下,上個月,評估報告中他對人世間的留戀度幾乎為零。
他自己也是做科學研究的,知道趙醫生給齊程用的評估量表經過了多少次採樣有多全面,出錯的概率接近零。
他們的治療重點,早就從社交恐懼症轉到了抑鬱症,只是這件事,一直只有他和趙醫生兩個人知道。瞞著年邁的爺爺,瞞著行事衝動的爸爸,也瞞著為了齊家扛下所有生意重擔的齊寧。
久病未愈的社交恐懼症,越來越嚴重的抑鬱症,自殺一直是最後終點。這一點,齊家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不想去相信。
齊寧懷孕這件事,推遲了齊程的自殺時間,他又想方設法的讓齊程開了新的漫畫,為了不是想讓他成為漫畫家,而是想要給治療再多一點時間。
然後,就像老天爺並不想讓人徹底絕望一樣,一個美食漫畫,招來了一個遲稚涵。
「齊程仍然拒絕治癒么?」這是他每一次見到趙醫生都會問的問題。
「發病的時候,他是渴望治癒的,但是平靜的時候,他並不想治癒。」趙醫生的答案已經很久都沒有變過,「他已經獨居十年,習慣是最有安全感的東西,我們現在連找到讓他活著的理由都很難,更何況是讓他踏出大門。」
「這次脫敏治療,是我的能力能想到的最後機會了。」趙醫生在分別的時候嘆了口氣,語氣變得無力,「他的社恐證仍然存在,所以哪怕知道過程,身體仍然會產生應激反應,用合同留著遲稚涵一年,我們要做的,是要發現齊程想幫遲稚涵什麼忙。」
「在自殺之前不想留下遺憾,是救齊程的唯一方法了。」
「另外,如果再沒有好轉,我就需要把齊程的真實病情告訴你爸爸了。」
那也就意味著,為了救齊程,這麼多年來的保守治療宣告失敗,齊程,最後會被送往美國進行臨床治療。
他對趙醫生這個治療方案是一直有疑義的,不是因為匪夷所思,而是因為現在的他們重點根本不在齊程的社交恐懼症上。
圍魏救趙,這樣的嘗試,居然變成了齊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是他的胞弟,他看著長大,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個空軍的傢伙,現在卻連活都不想活下去了。
***
齊程住的這半邊的洋房裝修的時候用了各種明快的顏色,此刻拉上了窗帘,這些顏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黑黑灰灰的鬼影重重。
齊鵬長時間的沉默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齊程,他仍然縮在他的專屬躺椅上,抱著杯子,低著頭。
彷彿剛才那句鎮定清晰的提問不是他問出口的樣子。
「只要你堅持,留她一輩子並不難。」齊鵬低啞著嗓子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不容辯駁。
齊程的呼吸很明顯的一窒,手裡喝了一半的杯子在他眼裡慢慢的變成了沸騰的模樣,燙得他手心滋滋作響。
杯子落地的那一瞬間,齊程終於抬頭,眼底帶著悲哀。
「哪怕知道結果,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自言自語的語氣,在視線里的水霧越來越濃之前,說的幾近絕望。
「你病症仍然在,這件事情也仍然會讓你焦慮,發病是一定的,但是你自己可以控制發病的時間。」齊鵬的話聽起來像是加了一個劣質擴音器,聲音巨大但是模糊。
被吵得頭疼的齊程孩子氣的閉上眼,一切歸於安靜。
他才不想控制,睡就睡。
最好一直都無法脫敏。
只是……有點餓……
這次陷入自閉癥狀前,齊程史無前例的疑惑了,為什麼……會餓……
***
對門應該是出事了。
遲稚涵一整天看著趙醫生和齊鵬來來回回進進出出。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直接住在這裡,非要在外面搭個帳篷?」拉開窗帘看著兩個大男人可憐兮兮的鑽進帳篷里,為了保暖把自己裹成熊。
「大概你老闆病發的時候邊上不能有人?」戚晴回答的很認真,一本正經的,「比如變身,或者病毒傳染什麼的。」
「……你的智商真的不應該看電視劇了。」遲稚涵很嫌棄。
「你不覺得你的現在的一切經歷都透著古怪么?」戚晴反駁,「茂密樹林里的獨幢洋房,永遠不會出門的老闆,來訪的人只有那麼幾個,並且絕對不會在房間里過夜。」
「讓你放假是在你老闆發病之前,他們明確的跟你說要放假兩天,那就說明,他們對你老闆發病的時間是有把握的。」戚晴分析完後下了結論,「這個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做人體科學實驗啊……」
「……」遲稚涵推了推藍牙耳機,忽略掉發神經的戚晴,端著手裡的麵粉又走回廚房,「你說我要不要禮貌性的問一下老闆的情況?」
她晚上打算多做點面點放冰箱里凍著,萬一對門想不出食譜的時候可以直接快速的餵飽他。
「你這是禮貌性的問還是真的關心?」戚晴斜著眼睛,嘴裡因為含著軟糖有些含糊不清,「說真的,我真覺得你在這裡待一年弄不好會弄出什麼禁忌之戀。」
「……滾。」遲稚涵簡單幹脆。
「你自己想想你有多久沒有八卦過別人的事情了?」戚晴提醒,「你最近給我打電話每三句話就會提一次你老闆,什麼你老闆人很好,你老闆不吃豬油,你老闆怕冷……」
遲稚涵揉面的手停了一下。
「我就覺得你特別適合那個劇本。」戚晴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就是那個,美女和野獸!」
「我是野獸他是美女么?」遲稚涵被逗笑,「不要鬧了,對門老闆估計得快五十歲了。」
「年齡是問題么?禁忌之戀啊!跨越種族的那種!」戚晴不買賬。
「……」遲稚涵終於忍無可忍的掛了電話。
神經病……
還跨越種族……
但是真的有點擔心,揉完面又開始收拾桂花。
反正要住一年,乾脆把之前要在家裡釀的酒和醬一併做了,桂花酒沒那麼甜,給對門喝起來應該不會被嫌棄。
凌晨三點,對門又一次響起了密碼鎖的聲音。
煮了一鍋酒釀圓子的遲稚涵打開門,像上次齊寧半夜到訪一樣探出一顆腦袋。
「那個,我煮了酒釀圓子,放了新鮮的桂花,你們要不要喝一碗暖身?」看著眼底發青的兩個人,遲稚涵問完就咧嘴傻笑。
多管閑事了。
她居然又忍不住多管閑事了。
「來兩碗。」趙醫生先開了口,搓搓手,「還真的是冷了。」
「他沒事?」兩手托腮,蹲在帳篷外面看著兩個大男人呼哧哈赤的喝了大半鍋酒釀圓子,遲稚涵壓了又壓的問話還是問了出來。
「沒事。」趙醫生看起來表情輕鬆,「情況樂觀。」
……
後面這句補充的真的是……
「遲小姐,我能不能再拜託你一件事。」齊鵬喝光了最後一口甜湯,擦了擦嘴,用的是問句,眼神卻是完全不容辯駁的樣子。
……看來是累了,連裝都裝的那麼敷衍。
「這是對門的密碼。」齊鵬遞給遲稚涵一張卡片,「如果打不開,就直接用下面的管理密碼。」
「……哦。」傻愣愣的接過。
「明天的一日三餐還是你來送,用盡量軟爛一點容易消化的食材,送進去之後不要逗留,也不要四處張望,告訴床上的人今天的食譜後就可以走了。」齊鵬想了一下,然後歉意的笑笑,「可能得讓你提前一天上班了。」
剛才遲稚涵探出腦袋問他們要不要吃酒釀圓子的樣子,讓他覺得,齊程可能也需要被這樣的語氣問候。
他要儘其所有的,讓齊程發現這世界上的溫暖,比絕望多。
作者有話要說: 老映:蒼蠅搓手,終於可以登堂入室了!
齊家真的沒啥問題啊。。哪裡變態了。。。為了證明,以下是我絕對不會再寫第二次的羞恥小劇場
老映:齊寧小姐,讀者和遲稚涵都覺得你變態。
齊寧:她缺錢,我給她工作給她錢,她家裡生意被人搶了,我把那人弄破產了,然後她說我變態,我就應該認么?欺負孕婦好玩么?
老映:冷汗……您,養胎,好好養胎。
老映:齊鵬少爺,讀者說齊家變態。
齊鵬:變態是貶義詞么?我弟弟還是神經病呢,你敢說這個是貶義詞?
老映:……您,忙您的
老映:那個,還沒出場過的齊爸爸,您不覺得你當時報告班主任這事挺變態的么
齊爸爸:TMD,我兒子成績從前三掉到倒數第三,老子還不能找班主任了?我咋知道班主任會罵人家小姑娘啊!
老映:……
最後那個。。年紀辣么大的齊爺爺。。
齊爺爺:我孫子,一定要治!要好好的治!不能讓他不舒服!不然我弄死你們!
……
劇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