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隔絕的日子過的很快, 過了大年初八,齊寧和趙醫生就回國了, 而遲稚涵, 昨天就被林經武一連幾通電話提醒,讓她去公司參加新年第一天的年會。
缺席不太好, 卻又放心不下齊程。
「齊寧說她早上十一點後會過來看你, 我去一趟公司再去一趟趙醫生那邊,大概三點鐘就能回來了。」遲稚涵絮絮叨叨的, 外套已經穿好,圍圍巾的時候又不放心, 踢踢踏踏的跑進來看了一眼齊程手腕上的監控儀。
「你昨天就不應該熬夜。」血壓有些偏低, 遲稚涵瞪了一眼還在床上賴床的齊程。
他的漫畫過稿有些問題, 昨天一個人窩在畫室畫到天亮,今天一早下樓的時候臉色都是青的,被遲稚涵叉著腰罵到了床上。
所以現在有點不敢吭聲, 老老實實的躺著,看著她又幫他塞了一遍被子。
……他都快要被裹成球了。
「要不我不去了?」遲稚涵的臉皺成一團。
齊程看起來好可憐, 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臉色不好,被她罵的不敢出聲, 只能一直委屈巴巴的看著她。
聽到她說不出門了,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欲言又止。
……他應該就是不想她出門。
自從知道她初八要出門,他就一直在數日子。
昨天估計是睡不著, 才窩在畫室窩到天亮。
她應該硬起心腸出門的,按照趙醫生的說法,她需要正常的社交,而齊程,也需要學會克制對她的佔有慾。
可是,這種拋棄小動物的感覺……
「你去……」齊程終於還是開口。
他知道什麼樣的方式對他的治療最科學,也知道遲稚涵需要出門社交,但是他更知道,遲稚涵只要走出這幢洋房一步,他可能就會無法自控的開始胡思亂想。
他需要剋制,但是他對自己毫無信心。
「……我不去了。」遲稚涵咬牙,直接脫了外套,「我不懂心理學,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今天出門你一定會出事。」
齊程眉頭微擰。
她沒有說錯,但是……
「你遲早要出門的。」不是今天,那也總有明天後天。
她跟他不一樣,他也不希望她變得跟他一樣。
「我等你慢慢做完心理準備,不急。」遲稚涵已經開始低頭摸手機。
如果齊程只是她需要照顧的病人,她或許還能理智一些,但是現在他是她的男朋友。
過年前那次發病開櫃門的經歷,已經變成了她的夢魘。
「齊寧給了工資的,你忘啦?」擔心齊程會多想,遲稚涵很輕鬆的沖齊程眨眨眼,撥通了林經武的電話。
因為打電話背轉過身,所以沒看到齊程的眼神。
突然黯淡下去的,又勉強想要振作的眼神。
***
遲稚涵的公司,已經是齊家的生意,所以照顧齊程這件事,林經武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只是在掛電話之前,語焉不詳的讓她去看看自己的官博。
遲稚涵一直沒認為那個官博是她的,運營都不是她在做,所以除了上班時間,她很少會上微博刷。
過年這幾天的空閑時間都用來刷齊程的漫畫,突然登上微博居然覺得恍如隔世。
微博多了很多條@,指向的卻都是同一件事——她那位同事任俊友,抄襲了她三年前的菜譜。
美食博主菜譜抄襲這件事很微妙,這畢竟不是文章或者歌曲,一個廚師把菜譜放鹽還是放醬油的順序換一下,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說是自己研究的。
但是任俊友,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抄襲,抄襲的還是她一開始做私廚幫她打出知名度的「媽媽下飯菜」。
那真的是遲稚涵媽媽做的菜。
遲稚涵皺眉,一路摸到了任俊友的官博,熱門微博第一條,就是她的媽媽下飯菜。
任俊友拍的是露臉的視頻,他做菜的時候喜歡講笑話,偶爾還帶點顏色,但是這個菜譜卻拍的特別煽情,他把媽媽改成了爸爸,然後說了一通和爸爸之間的往事,最後還對著鏡頭讓大家常回家看看。
……
大過年的這種視頻特別應景,菜譜也比遲稚涵拍的高大上的團圓視頻接地氣,所以人氣很高,評論下面除了指責他抄襲的,其他的都是叫好聲,材料容易買到,步驟簡單,關鍵味道還很好。
而那些指責他抄襲的聲音,也大多被菜譜這種東西居然有版權這樣的聲音蓋了過去。
遲稚涵的微博,因為是同公司的原因,只是轉發了她三年前的圖片食譜,其他的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的心情不可能好,這要是別的菜譜,她可能會看在同公司的份上,忍一忍就算了。
可這是她媽媽的菜譜。
就算如今她媽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可是這道菜是他們家的回憶。
面無表情的又給林經武打了電話,接通的第一句就是我要告他。
哪有就這樣算了的。
情緒變得暴躁,連帶著知道媽媽已經改嫁的委屈也一起涌了上來,她開始咬著指甲來回走。
齊程下床,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卻被遲稚涵迅速避開,對他笑了笑,直接進了衛生間關了門。
……
齊程皺眉。
她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他,作為病人,是應該的,可作為男朋友,他不喜歡。
最初告白的動心曖昧漸漸習慣後,他發現作為病人,和作為她男朋友,有很多東西都是衝突的。
他現在不想做病人。
他想做她的男朋友。
他想給齊寧打電話詢問情況,手機都拿了出來卻又放了回去。
齊寧已經很忙,齊家的生意,他的病,還有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
收購遲稚涵那家公司,最初是為了防止遲稚涵把他生病的事情說出去而加的保障,齊寧和周景鑠從來沒有干預過那家公司的運營,自然也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遲稚涵發生了什麼事。
拿著手機突然發現,他居然,沒人可以問。
咬牙,又不甘心的看了一遍通訊錄。
他通訊錄里,只有九個電話,四個家人,一個遲稚涵,兩個醫生,一個律師和一個經紀人。
都不用上下滑動,一個整屏就沒了。
他十年的全部。
他做不了遲稚涵的男朋友,他只能做個病人。
頹然的放下手機,他又躺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
遲稚涵這幾天其實還是睡在沙發上,上次的心跳加速顯然讓她有了顧忌,肢體接觸也不敢太親密,只是偶爾撒嬌的時候才會蹭到他被子里,摟著眯一會。
次數很少。
可就算這樣,被子上面也染上了她的味道。
哪怕他想安安靜靜的躺著,鼻尖也仍然一直有她的味道,若隱若現,無法忽略,心煩氣躁。
她在衛生間裡面待了很久了。
齊程抬頭,擰著眉看著衛生間的門。
終於還是被鼻尖若有似無的香味打敗,又一次起床,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
他怕她哭不出來。
作為男朋友,他做不了任何事。
但是,總是能,抱抱她。
第一次敲門,沒有回應,齊程兩手規矩的放在兩側,挺直了腰,等了一分鐘。
然後抬起右手,又敲了兩下。
仍然一片安靜。
齊程低頭。
他知道自己已經主動到了極限,這第三次門,他可能沒有力氣再敲。
他用勁全身力氣想要阻止自己再回到床上,卻知道如果門再不開,他可能就不可能再主動。
他甚至分不清楚這樣的軟弱是因為生病,還是他本身的性格。
腦子開始嗡嗡作響,他沒有抬頭,很輕的喊了一聲遲稚涵的名字,像是心有不甘作出的最後掙扎。
然後門就開了。
遲稚涵沒哭,她表情憤怒風風火火的。
「齊程,能不能借你的律師用一下?」看到齊程在門口,兩眼一亮,語速很快。
……
「律師?」齊程還沒從自厭的情緒中脫離,反應有點慢。
「就是那個,你上次給我狗屁合同的那個律師,臉很綠的那個。」遲稚涵撓頭,想了想又否決,「不過如果很貴,就算了。」
「你要幹嗎?」終於能理解她話里的意思,齊程覺得自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靈魂還在深淵裡掙扎,一半靈魂卻慢慢的升了起來,想努力的做一個稱職的男朋友。
「我想打官司……」遲稚涵拽著他往床上走,「你下來幹什麼,臉色差的要死。」
「……我怕你哭不出來。」被她拽的有點踉蹌,不敢告訴她剛才在門口,他差點又想找柜子鑽。
「……」遲稚涵回頭,「我哪有那麼容易哭……」
「你要律師幹嗎?」齊程坐到床上,很無奈的看著她又把他裹成蟲子。
「我們公司有個男人抄了我的菜譜,還是我媽媽家傳的菜譜。」遲稚涵委屈,語速很快,告狀一樣,「林經武跟我說這東西沒有版權,告不贏。」
她完全沒有隱瞞。
「那剛才為什麼不讓我靠近?」因為她完全沒有隱瞞,所以齊程鼓起勇氣想多問一句。
「……」遲稚涵的臉可疑的紅了,居然扭捏了一下,接下來的聲音變得很輕,「因為我想罵髒話……」
「啊?」齊程難得的,不優雅的把嘴張成O型。
「我……那個……」遲稚涵紅著臉又告白了一次,「我生氣會飆髒話……」
這種樣子怎麼能讓他看到……
好不容易拐到手的男朋友呢……
……
另外一半的靈魂,似乎也迅速的歸位,齊程被害臊的遲稚涵繼續用力的裹成蟲子。
「我快被你綁起來了……」無奈的阻止了遲稚涵,「我把律師電話給你。」
「貴不貴?」遲稚涵眼睛圓溜溜。
「……我來付。」齊程抿嘴。
「好!」遲稚涵梨渦出來了,然後拽起齊程的被子,迅速的鑽了進去。
「我好睏,昨天你畫畫我也沒睡好。」打了個哈欠,抱住齊程晃了晃,「再睡一會?」
「好……」齊程小心的回摟她。
眼睛裡都是她。
摟著她,似乎,就不用再看著天花板。
嘴角揚了起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