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沈歸燕都明白,所以她一直忍著讓著,八歲之後再也沒有露過什麼鋒芒,也沒跟幾個姐妹兄弟爭搶過什麼。
但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已經忍到了挨打都不還手的地步,卻還是被人搶去盼了八年的婚事,被人謀害了疼愛她多年的生母,還連個可以為她做主的人都找不到?
秦姨娘安安靜靜地躺著,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沈歸燕就獃獃地在秦姨娘的屍體旁邊守了一宿。沈老爺派人來送她回燕子樓休息,沈歸燕搖搖頭:「就當我送秦姨娘最後一程吧。」
寶扇在她後頭哭得嗚咽,沈歸燕卻沒有再哭了,只是看著秦姨娘安靜的臉龐,靜靜地發著呆。
另一頭的丞相府自然是張燈結綵好不熱鬧,顧丞相乃樊國之王佐之臣,為官三十年,一直清廉而忠於帝王,得朝中上下一致稱讚。故而今日長子大婚,來的人也是不少。
顧丞相有三子一女,嫡長子顧朝東自然是最出色的一個,博學多才,謙卑得體,頗得其父真傳。而二子顧朝南雖然不及長子,卻也在雙十年華便進入了國子監。三女顧朝西仍在閨閣,卻有才女之稱。顧丞相一家,若是沒有四子顧朝北,也就可以當之無愧被人稱讚一句「虎父無犬子」了。
可惜,偏偏就多了個顧朝北。
顧朝北是丞相府的四子,聽聞生母是一早就沒了的,為人頑劣不堪,經常夥同一些狐朋狗友在京城的煙花柳巷裡閑逛。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卻半點不懂規矩,上敢頂撞丞相,下要打罵家奴,是很讓丞相頭疼的一個兒子。
說到顧家公子,顧朝東和顧朝南都會讓人連連點頭,但是一旦是說顧朝北,那就算是街上賣菜的大嬸,也是不願意將女兒許給他的。
此時這位讓人頭疼的顧四公子就正坐在喜堂之上,翹著二郎腿,看著外頭的新娘子被扶進來。
「大少爺好福氣啊,聽聞娶的這沈小姐是丞相欽點多年的,知書達理又溫柔賢惠,真是一段好良緣!」
「可不是么?這郎才啊就得配女貌。沈家三小姐的風姿秀容在下可是有幸得見,與顧大公子在一起,自然是天造地設。」
說這些場面話,真是好沒意思。顧朝北打了個呵欠,看著那頭小心翼翼邁著步子的新娘子,不覺得哪裡端莊了。
一系列禮節下來,新娘子被扶著要進喜堂行禮,顧朝北「嘖」了一聲,一時興起,撿了個核桃就丟到那新娘子的腳下去了。
沈歸雅一踩上那核桃,當下就要摔下去。可是她可靈活呢,伸手撐地,穩穩噹噹地蹲在了地上。
旁邊的喜娘嚇了一跳,連忙想來再扶,哪知沈歸雅起身,直接就將蓋頭給扯了:「誰暗算本姑娘?」
堂上一片嘩然,外頭的鞭炮聲好像都小了些。顧丞相和顧夫人坐在主位上,喜堂里都是顧家叔伯姨母,並著幾個少爺和顧三小姐。沈歸雅還沒進洞房,竟然就直接將自己的蓋頭掀了?
顧朝北也被嚇了一跳,隨即打量了她的臉,悶笑道:「不是都說顧三小姐傾國傾城的好容貌,怎麼就長這個樣子?」
顧朝東側頭看了她一眼,臉色唰地就白了:「五小姐?」
喜堂里漸漸響起了議論聲,認得沈歸雅的人不多,但是知道沈歸燕長什麼樣子的人可多了,這人明顯不是。沈家是有多大的膽子,才敢這樣戲弄丞相府?
「這是怎麼回事?」顧丞相站了起來。
沈歸雅正想狠狠瞪那嘲笑她的人一眼,一眼過去,看見的卻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玉冠束髮,坐沒坐相,卻別有一股子風流勁兒。一張臉長得也是極為精緻,帶著點兒痞痞的笑容,快把她的魂兒都勾走了。
以至於顧丞相都站在她面前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五小姐!」顧朝東臉色難看極了,使勁一扯同心結,才將沈歸雅的眼神扯了回來。
「…啊?哦,我是沈家五女沈歸雅,因為三姐姐的生母突然病逝,我又懷了顧公子的孩子,所以今天就先上花轎了。」沈歸雅還有些愣神,一扭頭就直接說了。
她不明白的是,古人一點也不欣賞這樣的直接,只覺得這丫頭半點不知廉恥不懂規矩,不用謙詞敬詞,大大咧咧地就上來說懷了男人的孩子?
還是個沒成親的。
顧丞相的臉色也沉了,準備了這麼久的婚禮,今天就因著這麼個事兒,成了朝里的笑柄。他定下的兒媳婦,豈是他沈家隨意說改就改的?
「等等,你說你懷了大少爺的孩子?」顧夫人倒是聽見了重點:「怎麼會…你與大少爺…」
「母親,五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的確是兒子的。」顧朝東捏緊了拳頭,垂了眸子道:「並非兒子所願,可是既然有了,那兒子定然會認。」
子嗣怎麼都是最重要的。
顧丞相眉頭緊皺,冷笑了一聲:「你的意思,今日就娶了這沈家五小姐過門?」
「事已至此。」顧朝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也就如此吧。」
「那三小姐那邊該如何交代?」顧丞相怒道:「我教你男兒理應有擔當,卻不是要你擔當一處,辜負了另一處!」
顧朝東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他比誰都覺得今天的事情荒唐,沈歸雅竟然會懷了他的孩子。他是真心喜歡燕兒的,可是孩子…
旁邊站著看熱鬧的顧朝南輕輕笑了一聲,摸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他身後站著的一個妾室,肚子已經是微微隆起。
「兒子定然會親自上沈府向三小姐道歉。」
周圍一片議論之聲,沈歸雅倒還有閑心盯著顧朝北看。剛剛一定是這人對她下的暗手,想引起她的注意?沈歸雅心裡暗襯,這人長得這樣好看,難不成是她的男二?
顧朝北正幸災樂禍地看著一向被父親器重的大哥挨罵,感受到沈歸雅的視線,便看了回去。
這女人眼神頗不幹凈,看著比青樓的舞姬還噁心。顧朝北哼笑一聲,迎著她的目光吹了聲輕輕的口哨。
他是最討厭這種女人,也最喜歡看她們這種自以為是模樣的。這是顧四少爺的惡趣味。
沈歸雅卻是一臉嬌羞,覺得他這樣的反應,定然就是對自己有意思沒錯了。穿越過來的這張臉跟她現代差不多,她反正是很滿意的,再打扮一下,定然能傾國傾城,反正古人的欣賞水平也不怎麼樣。
「既然如此,那便繼續吧。」顧丞相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怒火,想坐下來,結果終究老臉掛不住,沒受了新人拜禮,就先揮袖離開了。
顧夫人心情倒是有些複雜,坐著受了他們的拜禮,而後接過沈歸雅的茶,卻是放在一邊沒喝的,只是給了紅包。
周圍的人都在議論沈家這一出偷梁換柱,也只有沈歸雅自我感覺良好地在洞房裡等著了。
「她生母過世了?」
顧朝北喝多了酒,走在花園裡,就聽見自家大哥急急的聲音。
隨從奉孝恭聲道:「聽聞是就在三小姐準備出嫁的時候沒了的。」
真是有趣,新娘子都在洞房裡等著了,他還在打聽沈家三小姐的事情?顧朝北挑眉,躲在走廊的柱子後頭去聽。
「燕兒一定很傷心,也一定很需要我。」顧朝東想了想,反倒冷靜了下來:「這樣也好,等我過兩天去沈府幫她處理後事,她也就更容易原諒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