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更加緊張了,雖然宇文長清笑得人畜無害,但是他帶了佩劍。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宇文長清低聲道:「太后的壽辰,皇上是孝子,如何能不喝這酒?」
酒香四溢,帝王的臉色卻是不太好看。拿著酒杯悶了許久,轉頭看向下頭的人:「愛卿們覺得,朕這杯酒,該喝?」
文武百官四品以上大員皆在,剛剛站起來的大臣雖多,卻還是有些人坐著。
太后聽著這一句問話,哼笑了一聲道:「皇帝這話問得挺有意思,顧丞相,你來答,皇帝這杯酒該不該喝?」
顧丞相方才一直是坐著的,被皇太后這話一問,看了帝王一眼,僵硬著身子慢慢站起來:「這酒…」
宴會上一片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顧伯庸背後都已經汗濕,太后與皇上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這一回答,註定要得罪一邊的人。
以往他一直是中而立之,奉命辦事,今天看來也只能做個選擇了。
深吸一口氣,顧丞相閉了眼:
「該喝。」
皇帝冷笑一聲,垂了眸子。皇太后並著皇后一起笑了,丞相這一站邊,剛剛還坐著的一些大臣也就都紛紛站了起來,心思各異地舉杯。
沈歸燕也跟著站起來,只是她一個不小心,將腰上掛著的宮牌給掉了。
外臣進宮之時都會在腰間掛上宮牌,出去的時候便要交回宮門處,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混進宮中。宮牌要由皇后批准,弄起來很麻煩,所以沈歸燕趕緊低身去撿了起來,以免等會找不到了。
不經意地側頭,卻見顧朝北腰間的宮牌已經不見了。
「祝賀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群臣們一起端酒慶賀,沈歸燕也就跟著祝賀。
上頭皇太后高興得很,哈哈大笑道:「眾卿家免禮,賜座。」
「謝太后。」
重新落座,沈歸燕沒管周圍的人,只側頭輕聲問顧朝北:「你的宮牌呢?」
顧朝北正想著事情,被她這麼一問,微微頓了頓才道:「可能是如廁的時候不小心掉了,無妨,等會出去的時候讓父親去說一聲即可。」
「不是很麻煩么?」沈歸燕皺眉:「你怎好弄丟了。」
顧朝北滿不在意地揮手:「進來的時候是挺重要,出去就沒那麼嚴謹了。我沒牌子,他們難不成還讓我一輩子留在宮裡?別擔心了。」
沈歸燕嘆息一聲,想想覺得也是有道理,就繼續望著主位上頭。
酒喝下去了,皇帝臉上也沒了笑容。皇后倒是笑得開懷,抬手招了六皇子來:「澈兒,來幫你父皇倒酒。」
「不必。」皇帝淡淡地道。
皇后一頓,掃了群臣一眼,看著皇上道:「您這是何必?讓大臣們看了笑話。立澈兒之事,早晚也是要做的。」
「朕覺得五皇子更適合皇位。」皇帝一步不讓:「六皇子是好,但是至多是無為之君,成不得亂世聖君。」
皇后也不笑了,一張臉冰涼得可怕,手裡的酒沒喝,連著杯子一起摔了下去。
「啪!」酒花四濺,像是一個暗號,旁邊的宇文長清立刻按著佩劍上前三步:「娘娘。」
「你放肆!」皇帝眼神凌厲地看著宇文長清:「大殿之上,朕沒叫你上前,你為何上前?」
宇文長清皺眉:「臣只是想護駕。」
「護駕?」皇帝大笑,眼裡卻半點笑意都沒有:「你是要護鳳駕,還是要護龍駕?」
宇文長清低頭不語,沈歸燕正看得起勁呢,身子卻突然被顧朝北抱到了一邊去。
「嘩——」一大群黑衣人從宴會四處湧上來,踢翻了一處處的矮几,宮女尖叫,大臣們四處奔逃。
「有刺客啊!護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好端端的宴會就徹底亂了。
沈歸燕覺得荒唐極了,皇宮之中,怎麼可能隨意進來刺客,還是這麼大一群。要當真是宮外進來的刺客,她沈字倒著寫!
「朝北,往大殿那邊走。」四周都是人,沈歸燕抓著顧朝北的肩,低喊了一聲。
顧朝北竟然沒問她為什麼,帶著她便朝殿裡頭走。
宇文長清護著太后和皇后,幾個文官哆哆嗦嗦地擋在皇帝前頭。無數的黑衣刺客進來,都是直直地朝皇帝撲過去,金光閃閃的太后和皇后就是擺著看的。
「哎呀!快叫御林軍呀!」捏著蘭花指的三全公公護在皇帝面前,急得哭了:「皇上快走,快走啊!」
皇帝看著眼前這一片混亂,再看一眼低著頭護著太后皇后的宇文長清,輕笑了一聲,接著越笑越厲害。
「好一個護駕啊!」
皇后一點也沒受驚,扶著太后站在一邊,看著被刺客包圍的皇帝道:「臣妾都說過了皇上您何必?這皇位,您還可以再多坐一些時候的。」
五皇子拔劍而出護在聖駕之前,眉目之間一片鎮定:「父皇莫怕,還有兒臣在。」
「你?」六皇子站在皇后身側,輕輕地笑出了聲:「五皇兄還是這樣倔強。」
會武功的一個都沒有,多少人擋在聖駕面前,不都是白搭?文皇后扶著太后的手往外走,低聲道:「太后節哀。」
「唉。」皇太后只嘆息了一聲,剛走出兩步,卻被前頭擁擠的黑衣人給擠了回來。
「怎麼回事?」文皇后大怒:「長清。」
「臣在。」宇文長清個子高,掃了一眼外頭的情況,俯身道:「人太多了。」
「就這麼點兒人,需要這麼多人來動手么?擠著太后了可怎麼是好?」皇后瞪他一眼,連忙又將皇太后扶得穩妥些。
宇文長清抿唇道:「皇后恕罪,臣安排的人…好像沒有這麼多。」
皇后一愣。
顧朝北一手護著沈歸燕,難得還能很順暢地進了大殿,穿過一溜煙的黑衣人,最終到了五皇子身邊。
「妥了?」五皇子輕聲問。
沈歸燕茫然地抬頭,不知道他在問誰,但是就聽見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睜大了眼睛,沈歸燕看了顧朝北一眼,後者將她輕輕放下,往身後推了推,而後就與五皇子站在了一處。
「臣史伐龍救駕來遲!」外頭傳來一聲響亮的通報聲,大殿里的紛亂一瞬間鎮靜了不少。
皇后大驚,太后皺眉:「史統領今日不是外派出京了么?你如何又給了他宮牌入宮?」
「兒臣沒有。」皇后臉色微白。
史伐龍是宮中御林軍統領,效忠於帝。今日既然已經安排好一切,她又怎麼會放史伐龍入宮?
這會兒想這些已經是來不及了,史伐龍帶著御林軍闖入大殿,一片的黑衣人定然都沒有好下場。
「殺!」反正沒活路了,黑衣人們便更兇猛地朝皇帝撲過來。
顧朝北拿了五皇子手裡的長劍,手腕一轉,擋住了五六個人。五皇子身邊方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文官也都紛紛站出來,頭一抬,哪裡是官,分明是侍衛。
這一場鴻門宴,真不知是誰中了誰的計。
沈歸燕很快反應過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看著黑衣堆里持劍護駕的顧朝北,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竟然會武,他竟然與今日之事有牽扯,他竟然有這麼多的事情瞞著所有人?
「顧四少夫人。」身後有人開口喊了她一聲。
沈歸燕怔怔地回頭。
皇帝又笑得和藹了,看著她道:「先前朕覺得他娶了個好妻子,現在倒是覺得,你也嫁了個好丈夫。」
沈歸燕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傻極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這場大亂過去,朕會獎勵你們的。」皇帝看著她:「朕在街上看你布粥三日,你教會了朕很多事情。有你這樣的臣民,朕很高興。」
皇后與太后那邊已經微微慌了手腳,史伐龍一旦將所有黑衣人都鎮壓,今日意圖謀殺君王之事,便是不好壓住了。
「宇文將軍。」皇后急中生智,抽出了宇文長清的佩劍。
宇文長清一愣,就見她朝自己的胳膊狠狠划了下去。
「皇后娘娘!」
大殿里更是亂了,史伐龍拿著大刀一路砍殺黑衣人,跟切白菜一樣。血流成河。沈歸燕感覺到自己的鞋子已經濕了,卻不敢低頭看。
顧朝北身上掛了彩,不過不太嚴重,她幾次想上前,但是想著自己只能礙手礙腳,就忍下了。
這場哄亂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史伐龍到了皇帝身邊,一切就等於是划上了句號。
「皇上請移駕。」滿臉絡腮鬍子的史伐龍抱拳道:「微臣來遲了,自當領罪。」
皇帝淡淡一笑,轉頭看向皇后,皇后那頭卻已經因著受傷被護送回了寢宮。
「史統領是如何進宮的?」太后輕聲問了一句。
史伐龍取下腰間宮牌,奉於五皇子面前:「多虧五皇子得人通風報信,知道宮內有不軌之人,臣方能及時救駕。」
太后看了一眼那宮牌,皇帝卻伸手去將宮牌拿到了自己手裡:「今日大亂,幸得愛卿與皇兒,按理當賞。」
「多謝皇上。」史伐龍叩首:「但,妄圖犯上者卻也該罰。此次皇上遇刺之事,絕對不能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