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變了臉色,側頭看了宇文長清一眼,宇文長清上前道:「此事發生在臣眼皮之下,臣請命調查。」
史伐龍皺眉:「宮廷之中出現刺客,自然是該由微臣來查,如何敢勞煩宇文將軍?」
「史統領要保護皇上安危,可有空查案?」宇文長清道:「如今刑部施尚書告假,侍郎一位又是空缺,無可查案之人。宇文此次回京倒是閑著無事,可以為主分憂。」
太后笑道:「宇文愛卿年少有為,皇上可以倚仗。」
皇帝坐在太和殿的龍椅之上,任他們爭了半天也沒轉頭去看,倒是盯著顧朝北打量。
在場的人腰間都有宮牌,皇子不用宮牌也是掛了玉佩做裝飾,唯一一人腰上什麼都沒有的,便是顧朝北。
「母后與兩位愛卿不必說了。」看了一會兒,皇帝開口道:「此事,朕心裡倒是有個決定。」
太后和眾人都看向了帝王,帝王笑著看著顧朝北問:「方才尋兒救駕,是因著孝心。史統領救駕,是因著忠心。顧四公子既不是皇子,亦不是命官,用的是什麼心啊?」
顧朝北一愣,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在了他身上,前頭的顧丞相也回頭緊張地看了過來。
沈歸燕微微吸了口氣,覺得應該不用太擔心,因為顧朝北雖然看起來紈絝,但其實也是很懂分寸的一個人,應該不會……
「救人需要用什麼心嗎?」顧朝北站出去,還是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就是看著有刺客,所以草民過去擋了一下而已,皇上多慮了。」
眾人嘩然,顧丞相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皇上這擺明了是要獎賞,都準備了詞兒誇他,結果這不肖子這麼愚鈍,竟然聽不明白,還駁了皇上的面子!
太后哼笑了一聲,看了一眼顧丞相,倒是沒說話。皇帝微微一怔之後,無奈地看向沈歸燕:「顧四公子回答不上來,顧四夫人可能回答朕這個問題?」
沈歸燕身子一僵,跟著站了出來,朝皇上行禮道:「民婦斗膽一言,相公之意,並非冒犯皇上,而是不太會說話。」
「朕知道你會說,故而讓你來說。」皇帝捏著手裡的宮牌:「說得對了,朕便獎你們今日護駕之功。要是說錯了,朕便治你們冒犯之罪,如何啊?」
顧朝北看了沈歸燕一眼,眼裡竟然還有些鼓勵的意思。
沈歸燕哭笑不得,這人自己愛裝傻充愣,還要拉著她給他當擋箭牌。不過眼下顧朝北不能給皇帝台階下,那就只有她來圓場了。
「民婦遵旨。」沈歸燕跪下來,跪得端端正正地道:「皇上說了,五皇子救駕為孝心,史統領救駕為忠心。而夫君說救駕不需要心,那便正是本心。」
皇帝挑眉。
沈歸燕深吸一口氣:「天下之人皆為陛下之民之子,相公雖無官職,也並非皇上之親子,但他明白皇上對天下蒼生的重要。皇上之性命在他心裡與父親之命沒有兩樣,故而救駕,憑藉的只是本心而已。」
所以說,講話的藝術是十分重要的,同樣一個意思,用兩句不同的話表達出來,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即使有些不要臉,但是面對位高權重掌握生死之人的時候,臉有命重要嗎?
皇帝眼裡閃過些光亮,竟然是有些泛紅:「是嗎?」
「正是。」沈歸燕臉不紅氣不喘地拜下去。
顧朝北忍不住悶笑,輕聲道:「你可真行。」
沈歸燕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移動掐他一把,示意他老實些。
虧她都打算相信他了,竟然還這樣胡來。
「哈哈哈。」皇帝開懷而笑,看著前頭的顧丞相道:「丞相有個好兒子,也有個好媳婦啊。朕方才便想好了今日該賞的——五皇子上前聽賞。」
五皇子一喜,往前跨了一步:「兒臣在。」
「五皇子明尋,心懷蒼生,救駕於危難,今日便許你太子之位,願你將來能承朕之志,一統山河。」
「皇上!」太后驚得站了起來。
「母后覺得不妥嗎?」皇帝微微一笑:「可是立皇儲之事,本就該由朕來決定。」
皇太后大怒,眼下皇后回了寢宮,史伐龍又帶著御林軍守在這裡,她環顧四周,才發現身邊只有宇文長清一人。
皇帝抓的上好的機會!
「賞賜還沒有完,若是有異議,也容朕說完。」皇帝抬頭看著史伐龍接著道:「史統領也是護駕有功,忠心有加。著俸祿每年多兩百石,宮中行走。」
「謝皇上。」史伐龍笑眯眯地拱手。
皇帝最後看向了顧朝北。
「此次宮中刺客一案,便交給顧家四公子來查辦。」
「皇上。」宇文長清微訝:「顧四公子身無官職,如何能查辦此案?」
皇帝笑道:「是啊,身無官職,所以朕準備下旨,著令顧朝北暫代刑部侍郎之職。若是能查個水落石出,便給正職。若是不能…那便今日功過相抵,復平民之身份。」
眾人都是大驚,誰人不知顧朝北是個米蟲,什麼都做不了的,就因為救駕有功,所以給他刑部侍郎之位?
顧丞相臉上的神色複雜極了:「皇上,犬子難以擔當重任…」
「朕不是讓他暫代么?一旦查不出真相,他該是什麼還是什麼。」皇帝笑道:「有何不妥?」
這樣的法子,當真沒人能說個不是出來。太后張張嘴想開口,也沒個說的。
皇后屯兵於京城之外,本來是打算宴會之上謀亂殺帝,大軍進京壓陣,扶六皇子上皇位的。誰知道竟然被人識破,亂了一盤好棋。現在更是要讓個紈絝當刑部侍郎,不是太荒唐了嗎?
不過眼下史伐龍已經在宮裡,她們無法再做什麼。不僅不能動皇帝,還要想辦法抹去蛛絲馬跡,不讓人抓住把柄,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嘆了口氣,皇太后也看了顧朝北一眼,那人弔兒郎當的,應該沒什麼威脅。只是他那個夫人又兩分聰慧,想來也是背後幫著的。
要是個靠婦人上位的男人,倒是不必太擔心,現在更該考慮的,是如何對付這新上任的太子?
皇帝將今兒個救駕的人都獎賞了一遍之後,扶著額頭道:「朕今日也累了,都散了吧。」
沈歸燕跟顧朝北站起來,微微俯身送駕。等皇帝和太后都離開了,沈歸燕瞬間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來的炙熱目光。
看哪,有鹹魚翻身了!
頭沒抬她就知道周圍的人是這個意思,沈歸燕嘆息一聲,看了顧朝北一眼。
到底是福是禍?
顧朝北從容得很,還跑去顧丞相面前欠揍地問了一句:「父親,那從明兒開始咱們是同僚了嗎?」
顧丞相的臉色很精彩。
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一波三折,本來是黃昏時候的壽宴,現在散場,天都已經快亮了。
來不及訓斥顧朝北什麼,顧丞相揉著額頭道:「回去再說。」
沈歸燕這才想起,今日本來打算替父親求回官印的,可惜看今天這情況,皇帝定然沒有心思理會這樣的要求,還是先回去吧。
三個人一輛馬車,顧朝北明顯有些興奮:「我當官了耶?」
「恭喜相公。」沈歸燕微微一笑。
要是她今日沒跟著進宮,突然聽聞顧朝北當官了,還是個侍郎,一定會嚇一大跳。
可是看過顧朝北今日的所為,沈歸燕覺得自己好像一直沒有了解過他,而且與其他人一樣,一直小瞧了他。
面前這人現在還跟羊癲瘋病人一樣的喃喃叫著抖著興奮著,可是他的眼裡深不見底,令她又好奇了一分。
「我說什麼來著,四少夫人就是個旺夫命!」廚房裡的林大娘拍著大腿道:「看看看看,她兩句話,四少爺沒經過科舉,竟然就直接當了官!」
端菜的丫鬟來來往往,少不得有兩個停下來附和兩句:「可不是嗎?那位子是大少爺這次科舉最想要的啊,結果就這麼被皇上欽賜給了四少爺,聽說大少爺在東院里發了好大一通火呢!」
「我就說最開始不該丟了姐姐娶妹妹。」
不知是誰說的這一句,恰好給路過的玉梳聽見了。
「這也太氣人了。」玉梳回去一邊給沈歸雅梳妝,一邊道:「擺明是說您不如北院那個么!」
沈歸雅可沒放心思在上頭,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再將領子拉低了一些:「她們這是罵顧朝東眼瞎,有什麼好氣的,我不眼瞎就行了。」
「小姐,您想什麼呢?」玉梳跺腳:「您嫁的是大少爺,罵大少爺就是罵您啊。」
「誰告訴你我一輩子就只能跟著顧朝東了?」沈歸雅哼笑一聲:「瞧瞧你氣成這個樣子,真是看不開。原先跟著顧朝東,那是因為我覺得他是潛力股。現在黑馬已經衝出來了,還不往高處走,在低處等著被水淹么?」
玉梳一愣:「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那就看著便是。」沈歸雅裝扮好了,起身道:「今日午膳一家人一起用,可別遲了,快走。」